冥土并不在永寂者的夢中。嚴格來說,它所代指的根本不是永寂者夢里的任何一片領(lǐng)土。
它在冥河之畔,是生者世界與死者世界的交匯之處。是每一個被接引的亡靈都要踏過的土地,是每一滴被冥河所洗刷掉的血水都要侵染的地方。
它是污穢的,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幾乎是必然的,當冥土的氣息彌漫在這個小小的船艙里的時候,污穢和負面的能量立刻就是傾巢而出,開始削弱起一切身處于其中的正屬性能量。
圣光也不例外。在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里,彥身上的圣光就像是被風(fēng)吹動的篝火一樣,忽強忽弱,給人一種極其不穩(wěn)定的感覺。而事實上,他的圣光也的確是在一瞬間之內(nèi),開始成倍成倍的加劇消耗了起來。
這對于彥來說當然算得上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不過相反的,對于那些亡靈們來說,這卻是一個非常可觀的強化。冥土的氣息在加強著他們的身軀,讓那完全由負能量構(gòu)成的身體變得更加堅韌和強大。就連之前被圣光所灼傷的傷口也慢慢地愈合了起來。
此消彼長,彥顯然是陷入到了困境之中。不過,如此的困境倒還不至于讓他龍游淺底,虎困牢籠。相反的,這樣的情況反而還激發(fā)了他的斗志。
明明冥土的氣息已經(jīng)讓他的力量大減,無法再維持著一個巔峰的狀態(tài),但是他還是努力的激發(fā)著自己的圣光力量,讓自己身上的圣光像是火焰一樣,蓬蓬燃燒,熊熊高漲。然后,帶著如同火炬一般的耀眼光芒,他直接匯聚起一身的圣光力量,用力地灌注到了自己腳下的地板中。
甲板在圣光的作用下寸寸龜裂。灼熱的圣光像是火焰熔巖一樣在龜裂的縫隙中涌動,燃燒。這樣的力量讓空氣中彌漫著的冥土氣息稍稍削弱了一番,但是卻并不足以將其完全抵消過去。因為冥土的氣息來源自真正的冥土,那個被魔法所溝通的世界。而相比之下,彥身上的圣光只是無本之源,根本不可能抵消這亙古存在的冥土力量。
不過他要的本來就不是什么抵消。他要的是制造出一個障礙!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亡靈雖然是完全由負面能量組成的存在。但是它們本身還是要受到一些基礎(chǔ)規(guī)則的限制。他們不能飛天遁地。哪怕是已經(jīng)脫離了肉體的存在,身體輕的能被風(fēng)給吹去來。他們還是會在某種基本規(guī)則的限制之下,來靠著自己的雙腳行走。如果說有什么和平常生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他們的腳步?jīng)]有一丁點的分量,任何人都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行走時的動靜。
當然,這對于彥來說并不重要。因為他依照圣騎士的奉獻技能所布下的這塊圣光之地已經(jīng)足以阻擋他們的腳步。
如果說這塊圣光之地對于彥是一種加持之力,是一塊庇護之所的話。那么對于這些亡靈們來說,這就是滾燙的焦炭,致死的熔巖流淌之處。盡管因為本能的驅(qū)使,他們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只會盲目地向著彥發(fā)動攻擊。但是傷害就是傷害,從他們踏入這片領(lǐng)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是成為了圣光的攻擊對象。
而這,對于彥來說才算是公平的。既然他要受到了這種污穢氣息的壓制,那么這些亡靈們也別想好過,被圣光的力量也這么壓制一番才算是公平。當然,廢了那么大的功夫,可不僅僅是為了營造出這樣的一個公平的環(huán)境。最重要的是,他還需要這種方式來判斷這些亡靈們的方位。
圣光對亡靈的克制是方方面面的。所以,當這些亡靈們不顧傷害地越過這片圣光之地的時候,流淌在甲板上的圣光立刻就做出了反應(yīng),開始像是鐵板燒一樣地燎灼起他們的腳板來。
這固然是讓他們痛苦不堪的,但是和地面上浮現(xiàn)出他們的腳印相比,這種效果就只能算是附加的小贈品而已。
亡靈本是常人不可明視之物,這一點絕對算是他們對付彥的最大底牌。而如今有了圣光的映襯,將他們的腳步顯現(xiàn)出來,他們的底牌自然也算是作廢了下來。當然,普通人哪怕是知道了這些亡靈的位置,恐怕也無法應(yīng)對他們。畢竟他們是常人不可視之物的同時,也是常人不可觸之物。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彥倒是有些特權(quán)的。他并非是沒有觸及這些亡靈的辦法,所以自然的,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的一身武藝自然也是有了用武之地。
把握著手中利劍的奇形刀刃,隨手劃拉了一下。手掌立刻地就被鋒利的刃口給切割了開來。滾燙的鮮血立刻浸染刀刃,讓整把利劍都開始在這個因為冥土氣息覆蓋而顯得有些陰寒的環(huán)境里散發(fā)出蒸騰的熱氣來。而同時,因為諾德人之血的緣故,這把利刃的刀鋒也開始有了殺傷亡靈的能力。
鮮血,從來都是生命的象征。而生和死,從來都是兩個對立的沖突點。一般的鮮血或許不足以實現(xiàn)對亡靈負面能量的沖突和抵消,但是天生就擁有極高抗魔性的諾德人的血,卻完全足以做到這一點。
而在這種情況之下,看著對自己不斷接近的亡靈腳印,彥立即箭步一竄,就已經(jīng)挺劍突刺了進去。
要知道,沒有實體的亡靈是沒有要害這么一說的。他們不可能像是尋常生靈那樣,被斬下頭顱,刺穿心臟就會干脆地死掉。想要殺死他們,必須一刀刀的消磨,徹底地抹除掉他們身上的負面能量才行。
這聽起來挺難的,但是卻又不是那么難。因為沒有實體,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可能有能抵御刀劍的鎧甲護具。所以,只要你有辦法傷害到他們,那么幾乎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再抵擋住你的傷害。
就像是現(xiàn)在。帶血的利劍輕而易舉地劃過了一個亡靈的身軀,將它斬成了兩半。隨后快速的幾劍穿刺,就像是攪動一陣青煙一樣,一個亡靈就此被撕成了碎片,化作了無形。
當然,這一切彥自己是看不到的。不過他能通過消失的腳印以及劍刃上那種血液沸騰蒸發(fā)的表象來判斷出這個結(jié)果。這讓他立刻對這個目標失去了興趣,并且飛快地向著另外一個存在突進了過來。
腳步的位置讓他可以判斷出誰是正面對著自己,誰又是側(cè)對著自己。誰是最快可以殺戮的目標,誰又是第二個可以被自己殺戮的對象。這讓他效率非常,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已經(jīng)消滅了半數(shù)左右的敵人。
而對此,暗中觀察著這些的伯爵以及法師則是開始焦急了起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象過,有人居然能殺死亡靈如同殺死幾只小狗一般輕松隨意。
這讓菲爾德伯爵完全失去了分寸,他幾乎是不能自已的,就失聲大呼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想想辦法。你的亡靈就快被他殺光了,難道你就這樣看著嗎?你的法術(shù)呢?你的后續(xù)準備呢?難道你就只有這么眼睜睜看著嗎?”
伴當法師同樣的緊張,但是比起菲爾德伯爵,他要冷靜得多。
“這個諾德人知道該怎么對付亡靈。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我們也隱藏在這里。所以,你最好注意點你的響動,別把他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還有,我正在想辦法對付他。所以請不要給我太大的壓力!”
因為巨大的壓力,法師的語氣顯然有些出格。但是此刻的他已經(jīng)容不得細細斟酌自己言語了,F(xiàn)在的他,只能緊盯著眼前的局勢,并且盡力地想要改變這一切。
沒有太多的猶豫,法師就伸出了自己的左臂,并且緊握住那根像是骨刺一樣的東西,狠狠地就插在了臂膀根處。而就像是燃燒過后的紙屑一樣,他的整個左臂都在一瞬之間變得枯萎、干裂,然后徹底地化作飛灰而去。
死靈法術(shù)的通病,是每當你施展法術(shù)的時候,你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來。這種代價往往很殘酷,因為你要溝通的是死去的靈魂,是對生者充滿怨恨的靈魂。而他們不是金銀財寶能夠驅(qū)使的存在。
想要驅(qū)使他們,就必須給他們值得被追求的東西才行。而什么才是他們所需要和追求的呢?這是個很難揣測的問題。因為每一個亡靈都會有不同的條件。但是,這中間卻有一個通例,那就是每一個亡靈都會想要再次擁抱鮮活的生命。
當然,通靈法師是不可能給他們鮮活的生命的。這是永寂者和慈愛母親的權(quán)柄,不是一般人所能夠篡奪的東西。但是法師們可以給他們一個假象,讓他們以為自己有了再次擁抱鮮活生命的機會。
眼下就是這樣。以鮮血作為代價,伴當法師能夠誘使還沒有進入冥河的亡靈戰(zhàn)士為自己所驅(qū)策。而以一整只手臂的血肉為代價,他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更多了。
別忘了。這是大海,是生命之源,也是最為殘酷的地方。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大海深處會存在著怎么樣的怪物。又會有怎么樣的巨獸,因為物競天擇的法則而深埋在了某一片海水之中。
沒有智慧的生靈并不會被擺渡者接引到永寂者的夢境中。它們只會在這片世界里游蕩,以死去靈魂的身份,直到徹底消散,回歸于世界本身的那一天。而這個過程相當?shù)穆L,所以說只要他的運氣足夠好,他完全能在這種程度的付出之后得到某種意外收獲。
會有這種意外收獲嗎?他并不確定。他現(xiàn)在唯一確定的是,如果這個時候不搏一把,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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