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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林枯草，積雪未融。

    山間的風(fēng)迎面吹至，寒醒了幾分心頭的蒙然。

    墨發(fā)輕垂，拂亂三分，青麾如墨，靜立如松。

    云蕭立在山道旁，看著漫山雪色微微出神。

    分明懼卻又難抑，分明畏卻又不舍，他忽然覺得十分迷茫又隱隱惶然。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想要細(xì)想，卻又覺得心上隱痛，無力深思，他終究是默然轉(zhuǎn)身而過，恭謹(jǐn)?shù)匦兄炼四疽粋?cè)，溫然如常。

    山道旁青松林立，風(fēng)聲謖然。

    此前地水陣布置之地已然立著些許人，一眼望去鬼老為首，攔于路中。

    藍(lán)蘇婉和阿紫下得馬車，便也立到端木身后，葉綠葉推著木輪椅往前至了眾山賊面前。

    山風(fēng)凌寒，端木孑仙輕咳了兩聲，淺聲道：“不知前輩想怎么賭？”

    幽靈鬼老一言不發(fā)地?fù)]了揮斗蓬，旁邊一山賊立時捧了一頂香爐上前，爐上插著一根尺余長的棧香，還未點燃。

    “老頭子在這方地水陣原本的范圍之內(nèi)放置了一株奇草，只要丫頭你派出一人，在爐內(nèi)棧香燒完之前給小老兒找出來，便算你嬴。”

    端木聽罷，未語。

    阿紫卻立時道：“你這破老頭兒真不要臉，說過不比輕功你就藏個什么草讓我們來找，鬼知道你說的那草長什么模樣！我們要是找著了你偏說不是這株怎么辦！分明是欺負(fù)我?guī)煾缚床灰姡　?br />
    幽靈鬼老冷笑一聲，幽聲道：“丫頭片子，你急什么，小老兒話還沒說完呢。”

    阿紫冷哼一聲，瞪了他一眼。

    鬼老隱隱笑著轉(zhuǎn)目看了一眼木輪椅側(cè)的少年，又轉(zhuǎn)向椅中白衣人，再道：“那草原本無奇，但放置在這方陣地之中，待棧香點起之后便會逐漸變色，由平常的青綠色慢慢轉(zhuǎn)紅，待此香燃盡之時它便會變成通體赤紅色。”

    藍(lán)蘇婉愣了愣，不由道：“世上竟有這樣奇異的草？”

    幽靈鬼老暗爍的雙目直直看著椅中女子：“此草特性鮮明，在你等尋它之際定會變色，是為世間奇草，爐中之香燒完片刻后又會恢復(fù)如常，小老兒就把它放在了這風(fēng)凌地水陣原本的范圍之內(nèi)，一柱香內(nèi)，丫頭，你派一人將它尋出取得，如此蠱老陣毀之事我便作罷……但若一柱香內(nèi)不能取得，那我便要你將派出尋它的那人，自今日起，留在我青風(fēng)寨。”

    端木孑仙輕抬首，望向了鬼老方向：“前輩是想把蕭兒留下？”

    鬼老陰聲笑了聲，只道：“小老兒可不曾說過，派出誰來尋那草，是你做師父的決定，老頭子我不過問！”

    端木孑仙淡淡道：“放置在地水陣范圍之內(nèi)，自然是只能由知曉此陣之人來取，我身有不便，派出之人只能是蕭兒。”

    鬼老目露冷光，森涼道：“這是你做師父的下的決定，要拿他來冒這被留下的風(fēng)險，關(guān)老頭子我什么事。”

    端木孑仙淡道：“端木身為人師，他們四人在我心中皆是同等輕重，并無拿誰來冒這風(fēng)險之說。”

    幽靈鬼老冷冷哼了一聲，寒聲道：“既是如此，那便開始吧。”他微一拂袖，身旁另一山賊便上前點起了爐中之香。

    葉綠葉始終肅面立在端木椅側(cè)，此時便看了一眼那香。

    云蕭上前兩步，向椅中之人示意了一聲：“師父？”

    端木孑仙微微蹙了蹙眉，極靜地望著前方虛無。

    藍(lán)蘇婉柔聲道：“師弟你知曉這地水陣，且隨我與師父習(xí)過醫(yī)理，藥草也通曉不少，勿需擔(dān)心，若真如他所言，你定能尋出。”

    阿紫亦道：“這破老頭兒說只一個人，我才不管呢，阿紫要是看到了馬上指給小云子看！”

    藍(lán)蘇婉莞爾一笑。

    云蕭點了點頭，端木孑仙此時才喚了一聲：“蕭兒。”

    云蕭立時低頭看向那方古木經(jīng)綸的木輪椅，卻只看到椅中之人微微搖了搖頭，最后只淺聲道：“……你去罷。”

    云蕭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不再遲疑地上了前去。

    鬼老始終陰冷冷地看著他，不時亦轉(zhuǎn)目望那垂目不語的白衣女子一眼：丫頭，若真如蠱老所言，今日之法，必能自你手中將此子留下！

    云蕭默然將記憶中風(fēng)凌地水陣陣力所及之地由外至內(nèi)細(xì)細(xì)尋過，觸目所及枯草一片，覆雪猶深，并不見任意青綠草色。

    微微蹙眉，云蕭站于林中一處想了想，有感山風(fēng)迎面，寒意沁人，他忽思道：“鬼老方才言明此草在尋它之際定會變色，可是其只因那棧香影響而變，若是這樣……”

    時隨風(fēng)逝，尺余長的棧香在山道之上迎著風(fēng)燒的極快，阿紫看著不由急了起來：“小云子怎么還不回來，還沒找出來么！”

    藍(lán)蘇婉眉間細(xì)細(xì)地擰了一分，輕輕望過那方小爐，亦忍不住轉(zhuǎn)目逡巡起來。

    鬼老面上始終陰寒著，不見一分憂色，亦不見一分喜色。

    雪色鬢發(fā)風(fēng)中輕拂，端木孑仙眉間微動，忽地抬起了頭。

    此時那方青麾拂雪而過，正自轉(zhuǎn)步而回，手中卻空無一物。

    阿紫叫道：“小云子！”

    爐中之香已燃至近尾，眼看著便要燒盡。

    藍(lán)蘇婉輕鎖細(xì)眉，無聲望向手無長物的少年，目中忍不住輕憂起來。

    鬼老見他轉(zhuǎn)回，面上仍無憂喜，只冷笑道：“怎么，你小子不去取那草了么？”

    云蕭只輕輕搖了搖頭，溫然道：“并非，云蕭回來正是為了取前輩所說的那株奇草。”

    葉綠葉微擰眉望著云蕭，之后便見青麾少年直直走向了那香爐。

    “鬼老前輩言明那奇草受這棧香影響方才變色，我于山間覺到山風(fēng)寒甚，風(fēng)向難定，實難辨出這棧香會飄向哪個方向……若真如前輩所說，這草在尋它期間定會變色，那此草與棧香的距離應(yīng)在何種距離之內(nèi)，鬼老前輩方能這樣肯定？”

    人影走動，林風(fēng)輕拂，殘香爍爍。

    “我方才看來，覺得這香爐上的暗紋刻的有些深……”云蕭伸手觸向那頂小巧尋常的香爐：“鬼老前輩所說的奇草可是這些附生在暗紋凹槽內(nèi)的細(xì)藤？”

    阿紫微張著嘴看著云蕭，凝目之下確見那藤紋在變做赤紅色，眼中禁不住涌起喜意。

    藍(lán)蘇婉亦是無聲地松了一口氣。

    鬼老卻只冷笑道：“若在棧香燃盡前尋出卻沒來得及取得，仍是你等輸，這小子便要留在此地。”

    棧香將盡，余燼將熄，云蕭過分凝白秀美的五指輕攏，毫不遲疑地伸向其間，欲將其間一根細(xì)藤捻起抽出。

    卻是這時，微光一閃，一枚銀針自少年眼前掠過，云蕭只覺指尖劇痛，五指一麻，不能自主地縮回五指，后退了數(shù)步。

    山風(fēng)拂過，殘香立盡，輕輕在爐內(nèi)一側(cè)頹倒，余煙裊裊散開，消失在了風(fēng)中。

    鬼老低緩而陰惻地笑了起來：“香已燃盡，未能將此草取得，便是找到也是你等輸了，小老兒早已言明，丫頭，你可承認(rèn)？”

    云蕭怔怔地望著那方小爐，半晌才轉(zhuǎn)目看向了那木輪椅中端坐如常的人。

    阿紫驚聲道：“師……師父？！”

    “師父……您……”藍(lán)蘇婉目中有驚有痛，原本嫣然的唇上半失血色，怔怔地望著椅中白衣女子，啞聲道：“您……您因何不讓師弟取出草來……”

    方才竟是端木孑仙親手射出銀針，阻攔了云蕭。

    林風(fēng)幽寒，寂靜間又是一拂，朔風(fēng)忽起，細(xì)雪慢慢飄灑下來。

    端木孑仙面色沉靜中顯出三分淡漠，久久，只道：“這賭約，端木認(rèn)輸。”

    鬼老又是一聲陰惻之笑，冷聲道：“你既已承認(rèn)，此子從今往后便當(dāng)留在我青風(fēng)寨中……”身上沉黑的披風(fēng)半揚，鬼老無聲走至云蕭一側(cè)，冷笑道：“我今日便收他為徒，日后他與你歸云谷以及云門，再無瓜葛！”

    “師父！”藍(lán)蘇婉急喚一聲，聲已微喑。

    細(xì)雪飄然，難得的冬陽不知何時已悄然隱下，天青雪冷。

    “鬼老前輩只道將人留下，并未曾說過留下那人需斷離我歸云谷改投前輩名下，此一點，恕端木不能答應(yīng)。”

    長麾輕曳，凌凌拂亂于細(xì)雪寒風(fēng)中，那清瘦的少年極安靜地立在那處，滿目茫然地望過來。

    鬼老冷哼一聲：“既將留在我青風(fēng)寨中，往后自然跟隨于我，他斷離你云門改拜我為師有何不對！”

    端木孑仙的聲音亦微微冷了起來：“留于前輩寨中，自有歸日，云蕭是我端木孑仙之徒，此為我們師徒之事，端木一日無意，便不會有半分更改，鬼老前輩勿需妄生他意。”

    “哼……”一聲冷笑，幽靈鬼老寒聲道：“你這丫頭，行于高處太久，已經(jīng)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年紀(jì)輕輕的女娃娃了么！”

    “住口！”葉綠葉冷冽道：“幽靈鬼老，我?guī)煾妇茨闶情L才對你禮讓三分，你若得寸進(jìn)尺，小心血濺于此！”

    森然的老目冷冷瞟來，對上葉綠葉徹冷如冰的眸，冷恃半晌，幽靈鬼老擰眉，撇開了雙目，道：“即便不叫他改拜我門下，也要叫他作為我衣缽傳人，將我一身輕功一點不落地全部領(lǐng)悟?qū)W會，如若不然，他便永留我青風(fēng)寨……端木丫頭說的歸日，便是此子繼承了我衣缽之后，他若要回云門，除非我認(rèn)可他輕功已成，否則，短則數(shù)年長則數(shù)十年，他永不能離開我青風(fēng)寨！”

    阿紫驚聲道：“師父，師父！這不是真的吧，您真的要把小云子一個人留在這里？”

    藍(lán)蘇婉滿面是傷痛，五指禁不住緊緊握住。

    木輪椅中的人靜了一瞬，而后漠聲道：“如此，待云蕭于青風(fēng)寨中將前輩輕功習(xí)會，便叫他回我歸云谷。”

    鬼老冷然道：“哼……待他習(xí)會，自己可以離去。”

    聲音見緩，白衣落雪，端木孑仙微淺聲道：“……經(jīng)年之內(nèi)，勞煩前輩照看了。”

    幽靈鬼老不冷不熱地看了椅上之人一眼，只道：“既是我衣缽傳人，小老兒自然不會虧待了他。”

    椅軸輕轉(zhuǎn)，端木孑仙淡漠道：“阿紫、小藍(lán)、綠兒，與為師回。”

    雪發(fā)拂衣而過，劃出兩縷疏離的漠然。

    葉綠葉看了云蕭一眼，垂目推過木輪椅，默然往道旁的馬車行去。

    藍(lán)蘇婉緊緊看著立于雪中久未動的單薄少年，咬牙顫聲道：“師弟……你照顧好自己……”一言未盡聲音已見喑啞哽咽，她柔柔一笑，慢慢轉(zhuǎn)身于馬車行去。

    阿紫哭嚷了半晌，終是敵不過嘶聲而起的馬兒，她掏找半晌，只從懷中翻出了那枚公輸云所贈的玄鐵紋，一面抹淚一面將玄鐵紋塞到云蕭手里，紫衣的丫頭邊哭邊道：“小云子！我不知道師父她是怎么了……但是你一定好好學(xué)，千萬不要忘了阿紫！我們等你回來呢！這個玄鐵紋阿紫送給你了，小云子一定記得跟這破老頭兒學(xué)完了就馬上回谷！師父她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故意輸這賭約，才想把你留在這里，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你千萬別怪師父，一定記得早點回谷里！”嬌俏的紫色身影向著馬車竄去，翻身上車之時揮臂于他道：“小云子一定記得早點回谷！”

    轔轔車轅走過，碾出長長的齒印，朔風(fēng)輕嘯而過，山林道旁，不知何時已飛雪飄滿，少年怔怔地立在原地，就那樣看著兩方馬車慢慢行遠(yuǎn)，有一瞬間毫無所知，只感風(fēng)寒雪冷。

    師……師父……

    終是動了動，云蕭怔怔地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突然覺得眼眶濕熱，心狠狠地揪疼，這樣的呼吸難繼：“師父……”

    靴裹濕泥半冷，手腳冰涼，他尚且單薄的身子失力般踉蹌跪倒在雪地上，眼中之淚禁不住滾落下來，融進(jìn)雪中，一片濕熱。

    少年淚，無言意，雪花覆，風(fēng)聲遠(yuǎn)。

    這離親的悲苦不舍，他于此刻嘗進(jìn)了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不懂、難過和茫然，將他淹沒……云蕭久久跪于雪中，心緒難平，默然地痛。

    也許是失去，也許是獲得，可是痛，可是難過，可是……

    聲音喑啞，他終未說出一言半語。

    風(fēng)雪如期，飄絮滿眼。

    他這樣干脆、甚至莫名地被她放在了看不見的身后。

    朔風(fēng)……寒。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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