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姆媽!叔叔回來啦,叔叔帶著嬸嬸回來啦!”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奔進屋內,興奮地向祖母和母親報告這一喜訊。而后他返身去接已到村口的文遠方夫婦。
“方終于回來了?我這兩天的夢都是他帶著小媳婦回家了呢!”樓香福渾濁的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小叔的來信說是這兩天到家的,果然就到了。”周嘉宏喜出望外地說道。
“我們趕緊把準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吧!”老太太顫著嗓音吩咐著大媳婦。
婆媳正忙碌張羅時,文遠方的聲音已進了家門:“姆媽!嫂嫂!我們回來啦!”
樓香福怔怔地望著走進大門的兩位夢中人,喃喃地說:“真的回來了?我沒在做夢吧?”
“香福嬤,您不是在做夢,元方叔他們真的回家了。”聞訊趕來的左右鄰舍及本村一些近親們笑著告訴老太太。
“姆媽,上次我給您寄的咳嗽藥吃完了嗎?這次我給您帶來了一種新藥,您得試試。來!先看看您的小媳婦吧!玉良,快叫‘姆媽’!”文遠方把諸玉良推到母親面前。
諸玉良在眾目睽睽之下羞紅了臉,低著頭甜甜地喊了聲“姆媽!”
老太太激動地“哎”了聲后說道:“我老太婆活到七十多歲都沒見過這么齊整的人兒!我家方哪來這么大的福氣?來,讓姆媽仔細瞧瞧我家小囡!”老太太拉起小媳婦的手再肯不放開。
“姆媽,別光顧著說話,讓小叔和嬸嬸先吃碗糖氽雞蛋吧!”周嘉宏柔聲地提醒著婆婆。
“哦,我小囡來見過你大嫂!你大嫂可是個苦命人哦!要不是她在這個家里硬撐著,我這條老命早就歸西了。還有武威在哪兒?有沒有來見過‘嬸嬸’?”樓香福老太太一邊拉周嘉宏過來坐,一邊扭頭找孫子武威。
諸玉良喊了聲“嫂嫂”并欲起身致意,周嘉宏立即用那老樹根般的雙手把她摁下了,并扭頭告訴婆婆:“武威已按照我們定好的名單和日子,出發去通知四親八眷了。”
諸玉良偷偷看著周嘉宏那溝壑縱橫的臉暗自吃驚道:“四十出頭的人看上去竟像六十歲!從那輪廓明晰的五官可以看出,當年她也是姿色頗豐。唉……”
“小囡趁熱把雞蛋吃了!”樓香福提醒著正在出神的諸玉良,并朗聲宣布:“后天就是我小兒子小媳婦的大喜日子,我要辦十桌酒席請四親八眷來我家喝喜酒!”說完,她開心地大笑起來,繼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文遠方說他們在部隊已舉辦過新式婚禮,這次回家不打算辦酒,只發發喜糖和喜煙就可以了,因為現在要花錢的地方很多。
老太太說終身大事豈能隨便,這個酒席是一定要辦的,并說辦酒的錢不要他們小夫妻出,這筆錢是她從小兒子平時寄給她的錢里省下來的,本來就準備著給小兒子結婚用的。
老太太還說,辦喜酒收下的人情她一分也不留,要全部交給小媳婦去補貼家用。
文遠方知道母親向來說一不二,只好順了她的意,由著母親和嫂子去張羅酒席的事兒。
吃過午飯,文遠方帶著諸玉良去山上給自家的祖文燒香。路上遇見的村民無不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并問長問短。凡見過諸玉良的人都說:元方之所以能娶到這樣絕色的新娘子,是因為他家的祖墳冒青煙了。
祭過祖墳后,文遠方因為拉了一上午的雙輪車以及連續兩夜的體力消耗,使他回到家后倍感疲乏,所以他想在自己當兵前睡過的床上睡個午覺消消乏;而諸玉良說要去幫嫂子干活,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干,讓人家誤以為她是個懶婦。文遠方說:“去吧!好好表現,老公晚上獎勵你!”諸玉良朝他“呸”了聲就走下樓去。
吳越兩地的民居完全不同。如:孝義莊村民住的都是一家一戶的平房,鄰居之間的間隔都很大;而諸暨的舊式民居幾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同心閣是一座小四合院,而文遠方家住的是一間可以容下七八戶人家的大四合院。
這種大四合院中間是個用鵝卵石鋪就的大天井,廊屋里還有一間公用的堂屋,村民們的紅白喜事基本就在堂屋和天井里舉行,因為村里的祠堂年久失修,早已淪為堆放雜物的倉庫。
塘楓村的四合院基本都有三四百年的歷史了。一座四合院最初往往由自家幾個兄弟合資建造,也就是說住在四合院里的都是自家人;但隨著歲月的變遷,住在院子里的人不一定就有血緣關系了。
諸玉良走下樓梯的腳步聲也許太輕,居然沒有驚動正在忙乎的周嘉宏。此時,她正在客廳里端詳著文遠方夫婦的彩色結婚照。她背對著諸玉良,使諸玉良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但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我家方就是長得好看!”她贊美小叔子的口氣如同一個母親贊美自己的兒子那樣純粹,不帶一絲一毫的曲意。
諸玉良思忖著:從上午進門到現在,周嘉宏對她只有客氣和禮讓,并沒有對新來的小妯娌流露出半點喜愛和歡迎,更沒有任何夸獎之詞。她原以為有些人就像她那樣天生嘴笨,不會夸人也不會逢迎,現在看來周嘉宏不屬于此類。因為從她剛才的自言自語中可以得知:她懂得什么是好看,并且也有贊美自己所愛之人的能力和需要。
有些好人只要保持不夸獎你,不贊賞你,不認同你,就能給你造成很大的殺傷力。周嘉宏就具有這樣的能量!諸玉良想到這里,便又悄悄地上了樓。
文遠方見她這么快就返回,便問她是不是嫂子不讓她插手干活兒。諸玉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你嫂子有點裝可憐。”
“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吃中飯的時候,你們怎么勸她,她都不肯上桌吃飯,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坐在桌上吃飯了。”
“哦,那是她的習慣。客人進門,她從來都不上桌吃飯的。”
“可我們又不是客人,我們是一家人哎!她那樣做,是不是讓我以后也跟她一樣,客人來了也不能上桌?”
“她那樣做是因為中封建禮教的毒太深了,你就隨她去吧!但你以后不要在娘面前說嫂子的壞話哦!那樣的話娘會不開心的。”
“我就是跟你說說嘛!你也不開心嗎?”
“我怎會不開心呢?我的玉良不開心我才會不開心呢!”
“就你的嘴巴會哄人!”諸玉良撒著嬌在丈夫身邊躺下,也落得好好睡個春天的午覺。
文遠方夫婦回到塘楓村的第三天,樓香福就按越地的老規矩為小兒子小媳婦舉辦了一場既體面又熱鬧的婚禮。文遠方兩個早已出嫁快要做祖母的姐姐攜各自的家眷,出嫁不久的侄女也就是武威的姐姐一家,以及許多親疏不一的親眷們都遠道趕來了……鬧洞房那夜,趕來看新娘子的人不僅有本村的,還有鄰村的,人多得簡直要把文家的門都擠壞了……
“我最喜歡新娘子的牙,又白又整齊,像珍珠一樣!”
“你看她的辮子又長又粗!”
“她的皮膚都可以掐出水來呢!”
“其實她的眼睛最迷人,我估計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過她的眼睛。嘻嘻!”
“如果真有西施的話,估計長得還不如她漂亮呢!”
……
那些性子活泛、不懼生人的大姑娘、小嫂子、后生倌們,想出各種鬧洞房的花招,盡情地折騰著這對新人,搞得文遠方夫婦瞠目結舌、哭笑不得……直至凌晨三四點,鬧洞房的人們才陸續散去。
諸玉良經過一夜的越地民俗文化洗禮后,覺得自己也快變成半個越人了。大清早,她捶著酸痛的腰起來解手,順便想看看手表的時間。當她拉開床頭書桌的第一個抽屜準備拿手表時,發現原本空空的抽屜里多了一個鐵盒子。她好奇地取出鐵盒子并把她打開,發現里面都是各種黑白照片,當然最多的是文遠方在部隊各個時期的照片,有剃光頭的,有戴瓜皮軍帽的,有掛滿軍功章的的……有些照片諸玉良看到過,但大部分此前都沒有見過。
突然,一位年輕女子戴著眼鏡的半身像躍入諸玉良的眼簾。論美貌指數,這位女子的不比諸玉良低;論氣質神韻,這位女子更有一種成熟的知性美,因為她看上去像一位知識分子……諸玉良按捺住“突突”的心跳,翻過照片的背面,只見一行娟秀的鋼筆字體赫然在目:
“方:她為你戴上了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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