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桃花搖頭，想起了那雙眼睛，偶爾清亮，偶爾溫柔，像攏了一層星海在里面，只聽她輕輕開口，“這不是報恩，就像你說的他救了我，我有很多方式可以報答，他家里只有他一個孩子，我將來可以將他的父母當親生父母孝順，想必他也會很高興，可是我呢？我不開心。”

    桃花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肆意，只聽她繼續道：“我之前活的真的太小心翼翼了，我顧慮這世俗的規矩，顧慮大家的眼光，總是害怕被當做異類，可經過那一番生死，我發現，上天讓我來這一遭，我竟然白白浪費了，沒有看過這大好河山，沒有經歷過人間悲歡，每日空虛度日，毫無長進。喜歡的人也好討厭的人也罷，我都怕惹麻煩，退避三舍。現在想想，大概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讓我經歷了一番生死。還有百川，你還記得他吧？”

    桃花提起百川，心中悲傷，淚濕眼眶，抽了下鼻子，強忍著喉間酸意，道：“我騙爹娘說他找到家人了，其實是我沒保護好他，他死了。我用自己的愚蠢和軟弱害死了他。如果我足夠強大，他就不會死，或者根本不會讓自己和他陷入那么危險的境地。我恨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蘇錦臣呢？那天他明明可以安然的離開，可是他還是毫無顧忌的沖了回來救我，大巫的計量就是讓云衛受傷，感染疾病，帶回京城，傳染更多的人，蘇錦臣如果沒有回來救我，手就不會受傷，那么他或許就不會被傳染上。他們都是因我而傷，我何德何能值得他們如此對待？現在，他就要被人送到亂風崗，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等死。我理解那種感受，所以我不能放任不管，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不愿他走的那么悲涼，哪怕是賠上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可是明知道會死還要去做，”趙老頭有些迷茫，“這樣有什么意義？”

    “我不知道。”桃花道，“可是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我不想讓我的余生后悔，不想每每想起這個人就悔不當初。那樣我活著還有快樂可言么？那樣的人生我寧可不要。”

    “那樣的人生寧可不要么？”趙老頭有一瞬間的失落。

    “可是我們也不一定會死啊？”桃花看著趙老頭，“天下這么大，傳聞都說鬼醫趙不敬神龍見首不見尾，可怎么就偏偏讓我遇到了你？這說明你是我命中的貴人，被大巫劫走都沒要了我的命，這次我也不會輕易死！”

    “丫頭，不是我不肯幫，我是沒把握啊。實話告訴你，蘇錦臣和云澈不一樣，云澈不過是稍微有些癥狀，憑我的醫術自然不是問題，可蘇錦臣中毒時日已長，若非蘇家喂了些保命的藥，恐怕等不到我回來就已經……”趙老頭嘆氣。

    “那就試試吧。”桃花卻絲毫不氣餒，“既然注定要死，不如就當垂死掙扎一下，萬一逆風翻盤成功了呢？而且，身為醫者，這么好的實驗對象，你不想試試么？”

    趙老頭看著桃花，也笑了起來，先是低頭輕笑，然后放聲大笑，最后竟仰天長笑，笑出了淚光。

    “好！那就試試，你這小丫頭都不怕死，我一個糟老頭又怕什么！”

    “那就說定了！”

    接下來兩人約好對接時間和暗號，自己不見了，瞞是瞞不住的，只是為避免爹娘擔心，還要勞煩趙老頭給景生他們做好思想工作才好。至于村里的人大概也不會天天注意一個小丫頭去哪了。

    桃花的身影慢慢消失，趙老頭這才回身繼續往回走，只是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靠坐在一棵樹旁，摸出一酒葫蘆，扒開塞子，抿了一口，目光有些飄忽的望著天邊的晨光，記憶被這光刺開了一個口子，那些久遠的仿若塵封的人和事又突然沖到了眼前。以為早已消失的不過是刻意遺忘的，稍不防備就紛沓而至。

    “大師兄，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中了巫真族的金蠶蠱毒，沒想到孩子生下來竟也如此，我知道只有你有辦法，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女子跪伏在床榻上，臉色蒼白，淚流滿面，形容枯槁，哪還有一分曾經的美麗模樣。

    “這就是你讓我來到目的？”他氣極，原以為是她想通了，誰知只是空歡喜一場。

    “那個負心人的孩子死也就死了，你的命要緊，這個是我研制的續命丹，你快吃了，吃了就沒事了，然后我們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他哄她，仍抱著一絲希望。

    “這續命丹還有么？”她問他。

    “有。”他點頭，沒告訴她這只是他目前為止僅做出的一顆。

    “大師兄，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撒謊的樣子從來都與常人不同，總盯著別人眼睛一眨不眨。”女子卻只是凄然的笑了，然后將藥毫不猶豫的塞到了孩子嘴里。

    “不要！”他沖過去要奪過孩子去拿出解藥。

    女子抱緊了孩子不撒手，只哭著求他。

    回憶太痛，趙老頭又喝了一大口酒，入口的辛辣消解了一點胸口的悲郁。

    “明月。”趙老頭喚出那個名字，心口像被重擊一般，再也說不下去。你究竟為什么會中了金蠶蠱？當年種種又是為何？那時，她死了，他也毫無斗志，奪了她的骨灰遠走他鄉，十幾年過去了，沒想到又遇到了巫真族的毒。

    “那個小丫頭和當年的你一樣傻。”趙老頭輕喃，“所以，你也不希望她就這么死了對吧？”

    趙老頭重新站了起來，眼中熠熠生輝。

    “那就來吧，巫真族，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毒厲害還是我的醫術高明！”

    桃花回到山洞，見到蘇錦臣整個人蜷縮在地上輕輕顫抖，慌忙跑了過去，到處瓶子里的藥，道：“錦臣哥，快，吃了這個藥就好了。”

    蘇錦臣渾身癢疼的難受，幾欲落淚，迷迷糊糊間也聽不清桃花說什么。

    桃花掰了他的嘴強行喂了進去，蘇錦臣正堅持的難受，本能的咬住了桃花的手，桃花驚叫一聲，又強忍著沒吭聲，硬是將藥塞進了他嘴里。

    血水順著蘇錦臣的嘴角流了出來，淡淡的甜腥味讓他有片刻的清醒。

    看到桃花疼的整個臉都皺在一起，蘇錦臣驚了一下，慌忙送了口，嘴里的藥伴著血水入口即化。

    “你、你怎么這么傻？”蘇錦臣哽咽。

    “對，和你一樣傻。”桃花笑道，然后舉了舉手，“打是親罵是愛，沒想到你這么喜歡我，都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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