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香料作坊。
“怎么了?”余相顧看著燕鳴笙停頓的動作,問道。
“呵,不愧是丞相和景陽王,竟然迫使陣法停了幾次,我加了點兒猛料,重新催動了。”
“嗯。”余相顧看著外頭的香殺之陣,靜謐中醞釀著兇險,里面的兩人沒有動靜。
兩人在暗處觀察著院子里的一切。
突然,從門外進來一個衣衫襤褸,亂發(fā)覆面的男人,身材佝僂,黑色的布袍破破爛爛,卻也干凈如新,沒有絲毫灰塵。
男人拄著拐杖,在看到院子里的葉芾時猛然頓住!
亂發(fā)下隱藏的眼眸瞪得大大的,發(fā)瘋似的沖到中央拉起葉芾的手,死死捏住,要往外拽。
暗處的余相顧被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得跑出來,小聲而急促對著身后的燕鳴笙說著:“撤陣!”
燕鳴笙愣了愣:“現(xiàn)在撤陣,只會功虧一簣!”
余相顧回眸,眼里不見往日的清淡,換之狠戾與決絕。
燕鳴笙見狀,不覺得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臉。
“先生……”
這樣的先生,不禁讓他想起了四年前。
那時自己以為能夠操縱古籍中的香殺之陣時,擅自將余相顧禁錮用來試陣。
最終的結(jié)果是,自己陣法不足以抗衡迷惑余相顧的意志,以失敗告終。
而自己臉上的縱橫交錯的疤痕,即是懲罰。
“你記住,今日之失不是時機未到,而是你學(xué)藝未精。你若什么時候達到了你父親的火候,再來和我說吧。”
燕鳴笙訥訥無言,終是朝著屋中那盞燃得微弱的油燈潑了茶水,蓋熄了火苗。
燕城四絕,只能成為空谷絕響,湮滅于世了嗎?
陣法被破,君子昀身子搖了搖,恢復(fù)了神智。
周圍香氣散去,君子昀眼前逐漸清晰,就看到有人正鉗制著葉芾,意隨心動,抬手就將黑衣人一掌劈開。
黑衣人墜在地上,抬頭望向君子昀,清冷憤怒的眼神讓君子昀蹙了蹙眉。
很熟悉的雙眸。
正當(dāng)君子昀伸出手想要察看黑衣人面貌時,門外沖進來一人擋在黑衣人面前。
“景陽王手下留情!”
驚蟄驚慌的模樣讓君子昀停了手,轉(zhuǎn)而去看葉芾的情況。
驚蟄趕緊轉(zhuǎn)過身,將黑衣人攙扶起來,細心問道:“有沒有受傷?”
“咳咳!”黑衣人咳了血出來。
驚蟄見狀如臨大敵,立馬從懷中掏出來傷藥給黑衣人服下,將他扶到一邊坐下。
葉芾遲遲未醒,君子昀皺了皺眉,望向院子里的主人,燕鳴笙。
君子昀手上不知何時有了一柄長劍,直直橫在燕鳴笙脖頸:“她怎么了?”
“丞相先前受了些驚嚇,草民用了古籍中的天治之法放予庭中,讓天地去凈化她心中濁氣,調(diào)合身體中的陰陽平衡,相信不出一天丞相就會蘇醒了。”
君子昀輕笑一聲,冷眼瞥過燕鳴笙,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驚蟄等人,轉(zhuǎn)身輕輕抱起葉芾,朝城外去了。
驚蟄看著君子昀離開,也帶著黑衣人走出了作坊。
林孟升一襲白衣,旁觀了這么久終是笑了笑:“余府尹,你慌慌忙忙而來,可是連人的面都沒見上呢。”
“她沒事就好。”余相顧淡淡道。
“太子派來的人被景陽王的兵給一鍋端了,這下可好了,燕城整了這么大的動靜,咱們怎么回京?”
“跟景陽王一起回去。”
“那行,我去城外打點一番。”
林孟升也走了。
燕鳴笙開口:“先生,這次的東風(fēng)雖沒有借成,但燕某有了些新的發(fā)現(xiàn)。”
“什么?”
“東風(fēng)有二,一為真靈,二為心靈。”
余相顧知曉燕鳴笙話中的意思,沒有多問。
“丞相下一站是汝郡,吩咐沿路的人好生照料。”
“青天閻羅的地界,先生也安插了人手?”
“你以為呢?”
燕鳴笙淡淡笑了笑,鞠了一躬:“不愧是先生。”
“公主一死,燕城只剩下季承一股勢力,你也收斂著點。”
“還請先生示下。”
余相顧望了眼作坊深處,聽到隱隱傳出的嘈雜聲:“里面的人,你打算讓他們做多久的夢?”
“先生的意思是?”
“你去告訴季承,上奏將它設(shè)為一個縣份。丞相已經(jīng)寫了密信給戶部禮部,屆時會有專人來扶持那些技藝。”
燕鳴笙淡淡欣喜:“丞相竟然做得這樣周到。”
“你以為呢?”
“燕某愚見,丞相這人沒什么心機城府,對人和善,做事留有余地。”
“她只是做給自己看的。”
“嗯?”
“一個人在真正狠下心來時,她的內(nèi)心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而她正處于那個過程里,一旦有接受不了的事情出現(xiàn),她就要不斷用善良麻痹自己。她是個脆弱的人,也是一個沒有心的。”
“這樣說來,倒和燕某這個五識不全的人似的,只知道事物有不變的尺度,氣息強弱,還有情緒濃淡。”
“你們這樣的人,真適合做一個刑吏,死守法規(guī),不留一點情面。”
燕鳴笙聞言淡淡笑了。
葉芾醒來已是一天之后,身邊是一個白發(fā)長髯的老者。
“誒?你是?”
老者作勢捋了捋胡子,微微咳嗽:“老夫是名軍醫(yī)。”
葉芾抬起頭扒拉了看著頭上的白發(fā),看到里頭掩映的青絲,再滑到臉上捏了捏,笑著道:“嘻嘻,景陽王,啥時候改行去做大夫了?”
老者頗有生氣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繼續(xù)裝傻充愣道:“景陽王奉旨在西郊練兵,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丞相面前呢?”
“喔,那好吧,你就不是景陽王吧。”
葉芾思及老者話中含義,淡淡笑著,撐起身子坐到床上。
腦袋清醒了幾分,先前經(jīng)歷的事情也慢慢回放。
燕鳴笙將她帶到了一個寒冰室里,然后燕鳴淳醒了!
葉芾耳邊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熟悉詭異的喘息聲一般打了個寒戰(zhàn),抬頭望著老者,又回想起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夢里誰都有。
還有一個陌生的黑影,一直走在自己前頭。
追不到,也甩不掉。
至于眼前的人,葉芾抬起頭,眸中盛滿了星光笑意。
“老軍醫(yī)準(zhǔn)備在這里待多久?”
“一會兒就要隨軍離開,回京復(fù)命。”
“誒,這么趕的嗎?”
“嗯。”
侍人端來了午膳,多日未進食的葉芾由衷感到強烈饑餓,看著清粥小菜也是食指大動。
“一起?”
“嗯。”
說著,老軍醫(yī)伸手拿起碗和勺子,專心的伺候起葉芾來。
葉芾尷尬的看著:“我自己可以的。”
“丞相不是想知道我在夢里,更喜歡哪個丞相嗎?”
葉芾靈眸微轉(zhuǎn):“那又怎樣?”
“我在夢里,就喂過那個丞相吃飯。”
葉芾聞言,眉頭微皺,把頭撇到了一邊去:“還有呢?”
“還有,她也是這樣,喜歡皺眉,喜歡哼哼,喜歡鬧脾氣。”
“嘁,我才不鬧脾氣!”
“那丞相讓我喂次飯試試,看看誰更喜歡鬧脾氣?”
葉芾不高興了,明明真人就在面前他還惦記著夢里假的她。
如果他像某武俠里的段某一樣最終愛上了冰雕玉像,棄真人不顧怎么辦?
“你真的這么喜歡夢里的那人?”
“丞相真覺得,那些都是夢?”
“不然呢?”葉芾眉眼閃了閃。她不想承認某些內(nèi)心呼之欲出的答案。
“夢里”的一切皆是心中映照。除卻君子昀惦念不忘的那個丞相,還有許多她不愿面對的不堪自己。
小肚雞腸,不能容人,甚至于心狠手辣,喪心病狂。
某人想著,心里越發(fā)灰暗,就像有一股力量在抑制著,不讓她高興一般。
“我……”葉芾面對君子昀的注視,口張了張,最終沒有說話。
意識到人兒的變化,君子昀伸手握住葉芾袖袍覆蓋的手:“丞相不覺得很有趣嗎,我們在真真假假中,尋到了彼此。”
多幸運,像春花初綻,冰雪消融,葉芾雜事纏繞的腦中煥發(fā)了生機。
若生命里需要光明,那葉芾在經(jīng)歷黑暗后,終是遇到了那個人。
腦子愣愣的,心里暖暖的,像洋溢著花兒般。葉芾被君子昀趕著吃了大半碗飯。
“丞相,我要走了。”
“好。”
君子昀收拾了碗筷交到侍女手中,長袖微揚,臨別道:“丞相,從這里再往前行,就離禹京越來越遠,別忘記對我說過的話,你會在回京時,給我答復(fù)。”
“嗯。”葉芾淡淡笑了笑,目送著人離開,
俗話說,溫飽思。
葉芾沒什么,但困意襲來是真的。
外頭太陽還有些溫度,斜著照進了殿堂里。
葉芾微瞇著眼,真就陷進了睡意里。
黑影在白茫中聚攏,成了一道繩索般出現(xiàn)在身邊。
葉芾看不清黑影里的人是誰。
“你是誰!”
“還給我。”
葉芾步步后退,不知道該怎么做。
“還給我——”
黑影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
葉芾沒來由得心虛,害怕,想逃。
“還給我!”
“我……”葉芾雙手擺著,抵擋黑影入侵。
可那黑影像是發(fā)出嘲笑般,徑直掠過來,穿透了葉芾身體,又黏在了葉芾身上。
像與她契合一般,黑影與葉芾融成一體。
“走開!”葉芾驚恐地扯弄著身上的衣衫,試圖揮開那黑影。
身上傳來尖銳刺痛,葉芾猛然躬下身——
“啊!”
是夢。
葉芾抬起頭,伸出泛白的手,感受著陽光滲在皮膚,好一會兒才有暖意。
“相爺。”
門外,驚蟄輕聲開口,打攪了一室安寧。
“驚蟄你也來了?”葉芾頗為驚訝,臉上掠了幾分喜色。
“嗯,但屬下也要離開了。”
“回京城了嗎?”
驚蟄點了點頭。
“誒,去吧去吧。”
“相爺一個人,可以嗎?”
“誒,怎么不行了。這不輕松搞定了一個泯淄郡?”
葉芾得意著,看到從驚蟄身旁走出來一個黑袍之人,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意。
“驚蟄,他是?”
驚蟄上前解釋著:“相爺,這是在老家的堂哥,半個月前來京城尋你,屬下將他接到了府上住下。聽說您在燕城遇到了危險,公子放心不下來看你。”
“喔。”葉芾看了看黑衣人,笑著道,“堂哥,有需要盡管跟驚蟄說,我離京公干,不方便帶上你。還有,謝謝你來看我。”
黑衣人沒有說話,周身的冷意倒是消減不少。
黑衣人起身,要離開。
驚蟄看了看葉芾,請示著:“相爺,那驚蟄先送堂公子回去,您的馬車我稍后給你準(zhǔn)備好。”
“嗯,去吧去吧,好好照顧堂哥。”
驚蟄前腳剛走,季承就進來了。
“丞相身體可好些了。”
葉芾努了努嘴,笑著:“我身體可是杠杠的!”
“那便好。下官還真怕丞相在燕城出什么意外。”
要知道,丞相頭上可是景陽王罩的。季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傳聞,溫雅笑了笑,年近四十,蓄了一撮胡子,隨著他的笑搖了搖。
葉芾看著這滑稽的模樣,心道季承心態(tài)可愛。
“季郡守覺得,泯淄郡還有什么不伏貼的人物嗎?沒有的話,我可要出發(fā)去下一個郡城了。”
“丞相出馬,自是不凡,燕城里那些個達官貴人都收斂了許多,開始謀正經(jīng)生意。賭坊一條街也被官府接手。可以說,與丞相的這合作,非常圓滿。”
“那……燕鳴淳和二公主?”
“這也是下官這次來要稟報的事情。在公主府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條坍塌的地道,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寒冰洞,已經(jīng)毀棄不能用了。還發(fā)現(xiàn)了二公主與燕鳴淳的衣物。二公主失蹤的事,下官已如實上報了。”
葉芾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抓不住頭緒來。
“那,都由你處理吧,事后捎個信告知于我就行。”
兩人三言兩語將公事交代完了。
季承笑著,轉(zhuǎn)身讓下人抬了十口大箱子進來。
是從庫房里拿出來的那些。
“喔?又是整箱整箱的紙幣?”
“當(dāng)然是真金白銀,滿滿的。當(dāng)初丞相說要讓它們?nèi)佳b滿了,還真就全都裝滿了。里面所有銀錢皆是丞相經(jīng)營盈利所得。”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燕城的事我都交給了曾先生去做。”葉芾瞇了瞇眼,“這里麻煩季郡守最后幫我做件事吧。”
“好。”
半月后,京中的景陽王收到了十箱東西,打開看全是金銀。
而送來的人只附了信,信上只有兩個字。
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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