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人可是郡衙里頭的人。”葉芾伸手指著領(lǐng)頭的，再掃了掃他身后的幾人，厲聲問著莊驍嶺，“比起我的身份來，什么更重要？”
莊驍嶺撇開視線，轉(zhuǎn)身背對著葉芾：“不需要你多嘴。”
“老大跟她廢話作甚，把她宰了不就好了！對了，她身上還有塊值錢的白玨。”
領(lǐng)頭的貪婪好財，對葉芾身上的白玨一直念念不忘。
“什么白玨？”
有兄弟將葉芾房里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抖落了一地，純色無暇的環(huán)狀精致小白玨也隨著舊衣衫掉落。
莊驍嶺瞧見了，眉頭緊皺：“莊氏的白玨，你哪兒得來的？”
莊二爺，莊氏白玨，葉芾不由得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莊驍嶺細(xì)瞧之下，嘴角勾起淡笑：“我生在京城，做慣了買賣，手中自然會有莊家的信物，這很奇怪嗎？”
“呵。”莊驍嶺手中拿著白玨，舉步走到葉芾面前，“有信物并不奇怪，可這是我哥哥的白玨，一直是他的隨身之物！”
葉芾眉頭微皺，沒想到莊衡竟會將家族特制的貼身白玨送給余相顧，這誤會真難解釋。
等等，莊二爺剛才說什么？莊衡是他的哥哥？
“你是莊衡的弟弟？”
莊驍嶺仰著頭，用鼻孔哼了一聲。
“你還沒告訴我，白玨哪兒來的？”
“朋友送的。”
“呵呵呵。”一連串的壞笑從莊驍嶺口中發(fā)出，似乎是見到很可笑的事情般，帶著嘲諷看向葉芾，“又是朋友送的，你怎么這么會編故事呢！”
“頭兒，這兒有本札記！”
領(lǐng)頭的人已經(jīng)將葉芾的錢財都拾撿去了，剩下一整齊的厚本子，拿起來遞到莊驍嶺手上。
那是葉芾的隨行筆記，上面記載了很多東西。
“還給我。”葉芾伸出手，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冷淡。
莊驍嶺抬起手，冷笑了聲，隨意翻在一頁，上頭的字跡小而俊秀，辨識度很高。
“隆裕十年，六月，燕城……
十月，汝郡……
十月初四，安城……”
莊驍嶺越看下去，眉頭皺得越緊，最后啪的合上，狠狠望了一眼葉芾，揣著本子離開：“把她給我關(guān)起來！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聲張議論！”
領(lǐng)頭的賊賊笑了聲，壓著葉芾走進(jìn)木屋：“怎么樣，終歸是跑不掉的吧。”
葉芾沒說話，任由領(lǐng)頭的在外頭上了鎖。
“你這小白臉，你以為我們頭兒為什么會留著你沒給宰了？實話告訴你吧，那天就是有人給頭兒通風(fēng)報信了，專門在山腳下等著你來呢！看你人長得老實又有錢，我們頭兒人心地善良才留了你的命。要是換做我，早就給你橫尸荒野了。”
“誰，出的多少價錢？”
“呵呵，你這小白臉?biāo)赖脚R頭還想知道點兒真相？”
“嗯。我現(xiàn)在跑不出去，知道了也只是求個瞑目。”
“那我就大方跟你說了，是老爺家的一位富貴小姐，嬌生慣養(yǎng)的出門都有大批人馬跟著，聽說是什么景陽王未婚妻呢，怎么樣，死得服帖了吧？”
“嗯。”
葉芾聞言，轉(zhuǎn)身走到木屋里的矮凳上坐著，任憑領(lǐng)頭的說什么她也聽不進(jìn)去了。
文憶……為什么會是她想要自己的命。
從金府救了自己出來，卻暗地里聯(lián)系了山匪要劫殺自己。
夜里，噓噓來給葉芾送了飯，從窗戶里遞進(jìn)去的。
“兄弟，是頭兒讓我給你送的飯，特地多加了兩塊炒肉。”
葉芾蒼白著臉色，淡淡笑了笑，接過飯細(xì)細(xì)嚼起來。
月色瀅瀅，窗外忽然有了一道黑影，葉芾看過去，是冷著臉的莊驍嶺。
“你在安城都查到了些什么？”
“與你何干？”
“你的記事簿上只到初四進(jìn)入安城就停了，最近的事寫到了寨子，后續(xù)的想必還沒來得及寫下來，你究竟是什么人？”
“莊二爺自詡絕頂聰明，看了本子都還不知道嗎？”
莊驍嶺握著拳，抿著唇角。
葉芾也放下了筷子，端著碗，安安靜靜坐在那里。
月色將兩人映襯成黑白二色，沒有半分暖意。
“能夠跟郡守和將軍接觸，你的身份不會普通。”
葉芾淡淡笑了笑：“身份高低并不重要。”
即使自己不說，以莊驍嶺的身份，找族中的人問一問便知道自己是誰了。
“莊二爺，我只知道，你一介布衣，盤踞安英山上聚集山匪，勾結(jié)郡守，為禍汝郡！”
“這就是你潛伏在這里多日的發(fā)現(xiàn)？”
“來這里非我所愿。”
莊驍嶺被氣笑了，走到門邊上三兩下踹開了鎖拉開門走到葉芾面前：“你的意思是，你壓根兒不喜歡待在這里，是我莊二爺硬要留著你的？”
“不是嗎？”葉芾反唇相譏，帶著同樣的冷意。
“呵呵，那你走吧。”
葉芾愣了愣，看著莊驍嶺手中的本子，攤開手：“東西還我，我馬上走。”
“若我不給呢？”莊驍嶺獰笑著將手中本子對折撕了。
“咔嚓”的紙張撕裂像割在心上一般，葉芾抬手就扇到莊驍嶺右臉上。
“你太過分了！”
葉芾氣急了，看著本子被撕成兩半，偏偏那莊驍嶺還一臉囂張！
拿過一旁的長棍就往莊驍嶺身上招呼：“怎么會有你這樣可惡惡劣的人啊！”
莊驍嶺猝不及防被打了巴掌，又挨了幾棍子，本就爆炸的脾氣轟得就引燃了。
兩個人躲閃之間打作一團(tuán)。
葉芾手中有個武器倒是沒落下風(fēng)，追著人下了狠勁兒打！
木屋里動靜大得驚動了兄弟們，紛紛起床來看怎么回事兒。
葉芾稍稍解了氣，冷著臉站在一旁。
而莊驍嶺捂著臉在眾人注視下，氣沖沖回了自己的房間。
“噓噓！讓她把飯給我吃干凈。”
“喔，好的頭兒！”
眾人驚嘆于莊二爺珍惜糧食的美好品德，看了熱鬧后就回屋繼續(xù)睡了。
噓噓到關(guān)押葉芾的木屋里竄了竄，拾掇好被弄亂的桌椅板凳，順道又給葉芾準(zhǔn)備了飯菜：“兄弟，我家頭兒本來是想看看你飯夠不夠吃的，誰承想你們還能打起來。”
“噓噓，你不懂。”
葉芾扒拉著飯菜，真的吃得干干凈凈一粒不剩。
“兄弟，我們?nèi)鐚δ憧蜌猓^兒知道的。你要是覺得我們是干殺人越貨買賣的你就誤會大了。往后……往后你會知道的。”
葉芾抬眼看了看噓噓，沒有說話便睡了。
一連幾天，葉芾都被關(guān)在木屋里頭。
寨子里的人都不敢過來跟她嘮嗑，遠(yuǎn)遠(yuǎn)瞅了瞅木屋，自己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一日，眾人白天沒有出門，都在壩子里談天說地，什么安城里頭有大人物來了，戶戶張燈結(jié)彩歡迎。
什么城里頭有大戶小姐要出嫁，請了好幾天的流水席。
莊驍嶺也坐在外頭，聽聲音應(yīng)該是興致很高的。
忽然眾人靜了下來，有人急急忙忙說著：“頭兒不好了，秋夫子害了風(fēng)寒，嗓子說不出話來！”
“叫大夫了嗎？”這是莊驍嶺，聲音中帶著擔(dān)憂與急切。
“叫了，大夫說病勢有點重。”
不一會兒，院子里聲音都沒了，大概是都下山去了，去看什么秋夫子吧。
忽然清靜下來，葉芾還挺眷戀適才的熱鬧。
人啊，就是習(xí)慣不得。
一個時辰罷，眾人又窸窸窣窣回來了，開始生火燒柴，鼓搗晚飯。
幾天沒見的莊驍嶺突然湊到葉芾床前，往里頭覷了覷，小聲問著：“會識字兒教書不？”
莊驍嶺話說出來就自己給否定了，“看你寫的那些也是有學(xué)問的，肯定多少會點。”
“怎么？”
“幫我教教一群孩子，就幾天。”
“不。”葉芾斷然拒絕。
“你不去我就把你綁了去！”
葉芾嘴角勾笑：“綁過去簡單，但你們還讓我開口說話，并且教孩子們念書識字兒不成？”
莊驍嶺被難住了。
憤然起身，拉過一旁的噓噓，小聲吩咐著：“給我哄哄！”
“頭兒……”
葉芾笑了笑，拿起一旁的竹條編著竹鶯兒，嘴里橫著不成調(diào)子的歌。
葉芾被噓噓放了出來，恢復(fù)了自由身。
第二天，莊驍嶺又找到葉芾，不情不愿不自在的從懷中掏出粘好的記事簿交到葉芾手里：“這樣子可以了嗎？”
噓噓在一旁搭話道：“頭兒熬夜黏的，大早上兩眼通紅直飆淚呢！”
葉芾聞言不動聲色，只是默默接過了記事簿，隨意翻了翻，然后扔進(jìn)了火堆里，伴隨著噼里啪啦的聲音化為烏黑灰燼。
“你！”
莊驍嶺被葉芾的囂張刺激了，甩了甩袖子離開。
噓噓見狀，著急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兄弟……”
葉芾冷漠轉(zhuǎn)身，回到了小木屋里待著。
僵持了兩日，寨子里的兄弟都轉(zhuǎn)了性子似的來輪番勸說葉芾：“大兄弟，我們頭兒特地下廚做得晚飯你嘗嘗？”
“大兄弟，這是城里才有的里脊肉你涮兩塊兒？”
“大兄弟，頭兒剛?cè)ソo你挑了兩桶山泉水來供你日常洗漱！”
“大兄弟，你看我們頭兒給你熱好洗澡水了！”
一群人興奮地圍著葉芾，就差扒拉衣裳送進(jìn)浴桶里了。
噓噓見葉芾著急的模樣，知曉是軟了性子了，終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葉芾面前：“大兄弟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感天動地赤子赤誠的事兒，就我們頭兒！你知道的，莊家家財萬貫，有次，莊家二老外出遭遇了劫匪，危險萬分！就我們頭兒，孤身一人上山單挑山大王，最終是救回了雙親！”
葉芾勾唇微笑：“講段子呢。”
噓噓懵了一下，被葉芾拂袖扇到了一邊，只見到人清冷絕塵的白色背影，嘴里喃喃道：“頭兒能結(jié)識這樣的人，噓噓就能放很多心吶。”
噓噓跟著葉芾走到了山頂，風(fēng)吹過來的地方陽光正好，卻也是最危險的斷崖之處。
葉芾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這么一個境地后就喜歡上這兒了。
噓噓怯怯跟過去坐在一旁，語氣淡淡的開始說一咕嚕：“大兄弟，讓你去教孩子們念書認(rèn)字的地方，就是你想去的地方。那里有關(guān)于汝郡的秘密。跟我們這群山匪打交道，你的身份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僅僅是個會識字兒的文化人誤入歧途，沒有人會懷疑你的。”
葉芾聞言，突然看向噓噓，他木然的眼神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搗鼓些什么。
葉芾皺眉：“誰教你這樣說的？”
“蘇三哥……他說我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就這樣說，你一定會去的。”
葉芾哼了一聲，笑著：“他倒是會算。”
“這么說大兄弟你是答應(yīng)了？”
“嗯。”葉芾緩緩起身，離開了斷崖，“后來呢，莊二爺和他的雙親那赤子赤誠的故事？”
噓噓反應(yīng)了半晌終于知道在說什么，噼里啪啦笑著道：“后來我們頭兒就收服了這兒十里八鄉(xiāng)的土匪，做了頭兒唄。往后二老去那兒玩兒都沒有小賊敢去找茬了！”
“倒是挺有趣。”
回到寨子里，葉芾被伺候的儼然大當(dāng)家似的，前呼后擁好不快活。
莊驍嶺從一堆柴火里抬起頭，得知葉芾答應(yīng)了也是扔了柴棒子拾掇了自己沖到葉芾面前：“你真的答應(yīng)了？”
葉芾看著人真誠期待的模樣，不由得帶了三分笑意：“我答應(yīng)了，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你說，別說一個條件，是個我都接受！”
“就一個。我要你之后告訴我，你與金若則都有些什么約定。”
莊驍嶺正色，點了點頭。
“嗯，一定都告訴你。”
翌日一早，一群人你催我趕的帶著葉芾從西面下山，進(jìn)到了一片封閉的村子里。
眾人興高采烈，拎著自家家伙在地上挖著，應(yīng)該是開墾荒地。
而莊驍嶺停留在山腳下，暖暖的太陽照在他黃花菜色的衣袍上絢爛多彩。
噓噓領(lǐng)著葉芾到達(dá)一個小平房門口，扣了扣門：“大兄弟，就這里了，過會兒就會有孩子來上課了。”
“莊二爺為什么不來？”
“頭兒……頭兒從來不跟我們過來的，一直以來都是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山腳下，等著日升日落，收工回寨子。”
“喔。”葉芾回頭望了望來時的方向，那人一定是悠閑地倚在山壁旁曬著太陽，偶爾吆喝幾聲。
“啪嗒！”木門從里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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