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內(nèi)安靜異常，窗口的木制百葉窗緊緊合攏著，只能透進極為微弱的光線。從搭在椅子上的衣物，和桌面尚未收理的碗筷來看，這里前不久還有人居住。

    她快步走到桌前。碗碟里的食物已經(jīng)腐壞，長滿了綠色和黑色的霉斑。空氣里除了之前的異香，還帶著一股發(fā)霉的氣息，想來是長期空氣不流通造成的結(jié)果。

    “你們兩個，快來這里！”諾卡焦急地呼喊道，“看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循著聲音而去，看到原本應(yīng)是臥室的空間里，正一動不動地橫臥著三只‘野獸’。他們看起來像是大上一圈的灰狼，雙目緊閉，胸腹緩緩起伏著，不知僅僅是睡著了，還是正陷入昏迷之中。被撕裂的布片披掛在他們身上，隱約還能看出屬于原本衣物的輪廓——顯然是給人型的生物穿戴的。

    “喂，醒一醒啦！”諾卡不斷搖晃著其中體型最大的一只，“你們這是在冬眠嗎！醒一醒，已經(jīng)快到夏天了啊！”

    “別鬧啦。”琳走近過去，輕易將諾卡撥開，然后仔細(xì)檢查著昏睡著的三只妖怪，“這不是冬眠……甚至不是正常的昏睡。他們的身體仍然保持著高度的活性，呼吸和心跳都比正常更快……而且，他們很虛弱，恐怕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

    “我聽說若非主動，妖怪只有受到巨大刺激或者死亡的時候，才會顯出原身——”諾卡瞪著地上的三只‘灰狼’，滿臉的難以置信，“阿爾馮斯在上，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了！”

    “大概這就是幽兒感覺到的……負(fù)面情緒的來源吧。”琳的神色有些陰沉，“弄不好，受到影響的是整個村子……或者更廣的范圍。”

    ……

    琳一語成讖。

    她們一連闖進好幾戶民居，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居民都正陷入昏睡，而且變回了「原身」的形態(tài)，也就是他們「開靈」之前的模樣，只是體型往往更大一些。極少數(shù)妖怪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的跡象，只是尚未開始腐敗。他們的身體枯瘦如柴，皮膚黯淡無光，就好似生過很久的重病一般。

    大部分妖怪的「原身」都是生靈，比如鳥獸、蟲類或植物，但也有少數(shù)例外。其中一間房屋里，只有一塊豎立在大廳中，隱約能夠看出人形的玄武巖；另一間則有著生活過的痕跡，卻找不到任何像是妖怪的‘事物’，不知是對方已經(jīng)離開，還是居住在這里的妖怪，根本不具備可以顯形的「原身」——就如同幽兒。

    無論如何，目前的狀況相當(dāng)嚴(yán)重，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們可能受到了某種秘法術(shù)——或者說方術(shù)的影響。”尤菲簡單地將她通過秘法視覺觀察到的一切，告訴了琳與諾卡，“如果那的確是個法術(shù)……它很可能目前仍在生效。”

    “我去看一下周邊的村子怎么樣了！”琳拍了拍格蕾絲，翻身躍上它的后背，“你們就先在這里調(diào)查，順帶等我回來吧！”

    尤菲點了點頭，與諾卡分頭檢查起余下的民居。或許算得上是幸運，當(dāng)她進入的第六所民居中，從房間的角落傳來一聲嘶啞而低沉的問候。

    “……誰在那里。”

    她迅速在指尖點起一團光焰，照亮聲音傳來的角落。角落中蜷縮著一個半像人形，半是野獸的生物。他的面容介于完成化形的妖怪與普通的山魈之間，四肢粗大而滿布毛發(fā)，撐破了原本套在上面的衣著，手腳則完全變回了野獸的模樣——盡管仍足以抓握物品。

    房屋里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草味道，角落里的生物臉上布滿倦意，正端著一個杯子，將里面冒著熱氣的東西緩緩倒進嘴里。他的雙眼通紅，目光中混合著理性與瘋狂的氣息，穿過整個房間落在她身上，讓尤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你還好吧？”她問道，“我可以幫助你什么？”

    “走遠一些……”對方努力地喘息著，仿佛光是說話就費盡了他的力氣，“這個村子……完了。你如果呆在這里，也會——”

    “我不是妖怪，不會受到那個法術(shù)的影響。”尤菲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走近過去，打量著對方的狀態(tài)。山魈忽然前后搖晃了一下，腦袋狠狠撞上背后的墻壁，繼而瞪大眼睛，將手中的杯子舉到嘴邊，猛地灌下一大口液體。

    尤菲對藥草不算精通，但她足以看出，對面的妖怪正努力抵抗著睡魔的侵襲，而這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

    或許對于這只妖怪，最好的藥物就是一場安穩(wěn)的睡眠。可如果那樣做，她就無法再從對方口中得到任何情報。尤菲在心中暗道了一聲抱歉，輕輕念誦著咒文，將短時間內(nèi)強行激發(fā)精神的秘術(shù)，施加到眼前的生靈身上。

    法術(shù)似乎還算有效，對面的妖怪低沉地吐出一口氣，雙眼漸漸恢復(fù)清明，“多謝……不必麻煩，恐怕……我很快……就要和其他那些人一樣。”他粗重地喘息著，“你救不了我。”

    “不試一下，是無法知道結(jié)果的。”尤菲柔和地說，“我相信我曾經(jīng)學(xué)到的知識……而且，這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強。所以，可以告訴我，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山魈模樣的妖怪盯著尤菲看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點了點頭。

    “你說它是法術(shù)……”他費力地張開口，似乎目前的狀態(tài)同樣影響到了他的思考能力，“但那更像一場瘟疫。有人從村外回來，開始變得古怪……然后，整個村子的人都陸續(xù)染上了……疾病。”

    “先是發(fā)熱，疲乏，害怕陽光，不愿出門，只能成天呆在家里。”對面的妖怪嘆了口氣，“接下來，我們身為妖怪……擁有的能力越來越弱，直至……完全消失。最后，每個妖族在誕生時都具備的，化形的能力也喪失了……結(jié)果就是，像我現(xiàn)在這樣。”他縮了縮身體，將毛茸茸的手臂攏在胸前，“最后，倦意無可抵擋的襲來，讓我們陷入昏睡。我用盡手段，都無法將那些沉睡中的朋友們喚醒，只能看著他們一天天衰弱下去……直至步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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