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搖了搖頭，翻開手里的本子，快速寫下她的回答。
「按照神話中的說法，只有十王重聚，諸族共盟，神祗再次降世之際，巨龍才會遵循遠古的協(xié)定歸來。」她用筆桿輕戳著下巴，思索片刻，然后繼續(xù)落筆，「真正聽從費米爾指派的巨龍目前僅有六條，不包含任何龍王在內(nèi)。我猜測，他們只是背棄了誓言的個體，不會與艾爾納人重結(jié)契約。」
“六條。”馬丁重復(fù)道，“聽起來不多，但足夠把我們燒成一群烤豬。”他捻著下巴的短須，眉頭緊皺，“你說背棄誓言，他們?yōu)槭裁磿硹壥难裕俊?br />
「因為一個詛咒。」安書寫道。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阿爾貝羅主教和他身旁的旅行修女，「費米爾·斯塔克以自身成為罪惡之首，且被討伐為代價，換取當(dāng)下的力量。」她遲疑片刻，還是寫了下去，「而且……九月和‘現(xiàn)世之神’成為他的助力，或許源于類似的詛咒。」
這些事情凱洛早已告知教皇，但并非人所皆知。愛蓮娜點點頭，開口為她的話語作證。
“既然那個費米爾的愿望是自己毀滅——”雪莉瞪著桌上的地圖，“我們干脆別去管他，等到詛咒實現(xiàn)不就好了？”她將雙手抱在胸前，“防守總比進攻來的容易些。”
“沒人知道他何時才會毀滅。或許在帝國滅亡之后，或許還要加上圣萊昂教國。”凱洛平靜地說，“我們的目標(biāo)很簡單。其一，保證幽林城四萬平民安全，包括艾肯皇子在內(nèi)——”
他抬起頭，眸光掃過眾人，有如利劍。“其二，不論用何種手段，讓艾爾納人加入我方。”
軍帳內(nèi)沉默了十幾秒鐘。
“說得輕巧。”馬丁男爵冷笑，“要是話語都能變成現(xiàn)實，那幫森林猴子早就死上三百次了。”
一點沒錯，但是毫無意義。安刷刷寫下幾行字，將本子遞給艾利奧，讓少年念誦出來。
“安說……她推測艾爾納人受到了詛咒影響，但不是直接目標(biāo)。就是說，和帝國與教國一樣，交涉是可行的選擇——”少年忽然張著嘴，愣了一瞬，“她還說……感謝馬丁大人，為我們演示了……怎樣的話是變不成現(xiàn)實的！”
全場哄笑。馬丁的臉紅了又白，然后狠狠瞪了少女一眼。安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艾爾納人看重王權(quán)。若是來自國王的命令，他們必然會服從。”阿爾貝羅咳嗽兩聲，令帳內(nèi)稍許平靜，“剩下的問題，是怎樣讓亞爾萊斯接受這個提議。”
“還有怎么見到亞爾萊斯。”雪莉不安地握緊拳頭，然后松開，“要從這里殺到金穗城，再多一倍的兵力恐怕都不夠。”她仰頭看著身邊的導(dǎo)師，“向王國提起會面或和議……他們能接受么？”
赫爾曼緩緩搖頭。“如果沒有之前那些不斷升級的蠢事，倒還有一線希望。”安讀過寫給凱洛的信件，知道圣殿騎士指的是什么，“最初是頭鹿，然后農(nóng)夫，再是個艾爾納丫頭……就像安說的，都是這該死的詛咒。”他板著臉，語氣陰沉，“自從艾肯皇子為了替他的近衛(wèi)報仇，帶兵摧毀那個哨站起，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那么……偽造國王的命令呢？”艾利奧舉起手，“至少先讓他們退兵，或者帶我們?nèi)ヒ娝麄兊膰酢僬覚C會做點什么？”
“小伙子，他們是艾爾納人。”阿爾貝羅白袍主教嘆了口氣，“偽造文書可以騙過任何國家，除了有著四千多年傳承的他們。”
帳內(nèi)嘈嘈雜雜。安低頭盯著本子，無視眾人的爭論。金穗城……幽林城……還有帝國行宮——這些地方她從未去過，卻不止一次聽過它們的名字。少女將心神沉入記憶，迅速翻找有用的線索。
然后她想起了什么。
那是旅行途中，貝爾和莉莉講述過的，位于「迷鎖」內(nèi)部的冒險經(jīng)歷。兩百年前的王國換了統(tǒng)治者，幽林城也尚未塞滿僵尸與怨靈。更重要的，白橡木宮依舊完好，而那名訴說悔恨的白塔巫師，曼圖爾·斯塔克，或許仍然在世。
「我可能有辦法。」她看向凱洛的側(cè)臉，迅速寫下一行字，「帶你們進入金穗城，找到亞爾萊斯。」
凱洛點點頭，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她的話。“說說看。”
「我想，愛蓮娜告訴過你‘鏡之界’的事。」她回憶著女傭兵講述的經(jīng)歷，將它與當(dāng)前的時代對上，「白橡木宮下方的秘法實驗室，就是最初發(fā)現(xiàn)它的場所。白塔家族雖已毀滅，但曼圖爾·斯塔克或許完成了他的研究。」
“有趣。”凱洛轉(zhuǎn)向安，“你有多少把握？”
「大約七成。實驗室底部有一個天然入口，足以讓我們通過。」筆尖在紙張上停頓了片刻，「問題在于，費米爾·斯塔克是否知道這一點。畢竟……莉莉和他在一起。」
凱洛打了個響指。“他能把入口關(guān)閉掉么？”
安思索片刻，搖頭作為回答。根據(jù)莉莉講述的情形推測，關(guān)閉入口十分困難。即便費米爾能夠做到，白橡木宮恐怕也已成為廢墟。
“那就值得一試。”帝國的智將將手指點在地圖上，繞著行宮畫了個圈，“白橡木宮的守軍不多，而且難以防衛(wèi)。赫爾曼大人，這里由你負責(zé)突破，然后幫我們守住退路。”
“沒問題。”赫爾曼板著臉回答，“就算那幾條龍來到這兒，我也一劍砍了它們。”
“蘭頓大人，拜托你在這里設(shè)伏。”凱洛用指尖劃過行宮西側(cè)的林地，“如果艾爾納人打算反攻，就給他們一點顏色。”
老公爵將手從胡須上放下。“為了帝國的榮耀。”他說，“吾當(dāng)奮戰(zhàn)。”
“余下的事情就由我們來辦。”凱洛輕松地說，根本看不出要去達成一項艱難的任務(wù)，“不用緊張，就算失敗了……大不了早死個幾年。”
“放心吧，安！”艾利奧接上話，“那樣的話，我保證死在你前面！”
安笑出聲來。說不緊張顯然是謊話，但凱洛和艾利奧的打諢，確實讓她心里稍安。
她抓住少年的手，抿緊嘴唇，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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