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回到自己的家的時候，不由感嘆，還是自己的家好。
在之前的半個月，為了處理康諾特公爵和教會的一樁地產(chǎn)糾紛，身為帝國法院大法官的伍德不得不動身前去帝國西部、臨著日落海的康諾特省。這樁糾紛耗費了伍德半個月的時間，他在從午夜堡回來后不久就趕往康諾特，可以說，這一個月來，他就一直在奔波中。
走進家門時他已經(jīng)是風塵仆仆、十分勞累了，不過，回到自己家依舊讓伍德精神一振。雖然菲爾家族的宅邸比不上杰里柯和梅特涅的豪華，顯得頗為樸素，但是菲爾莊園依舊有其特色，整座莊園都非常的潔白，白得就像是法庭所代表的正義那樣蒼白。
“父親，您回來啦。”最先出來迎接伍德的是他的小兒子赫伯特，“前天接到您要回來的消息我和母親可高興壞了，現(xiàn)在她正親自為您準備了午餐呢。”
伍德看著這個笑得很高興的小兒子，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要是真的那么希望我回來的話，為什么不到車站去接我呢？伍德太了解他這個兒子了，雖然口才出眾，還憑著布萊恩大學畢業(yè)的文聘，在工程部混到了一個署長的位置，但是他依舊改不了自年輕時候以來喜歡花天酒地的毛病。當伍德看到赫伯特那雜亂的頭發(fā)時，他就知道，這個小子一定是昨天晚上又出去鬼混去了，所以今天才會睡過了頭。
本來就對小兒子不抱過多期望，伍德只是點點頭，沒有揭穿赫伯特。
“我在部里還有一些事，父親，我晚上再回來陪您。”大概知道自己騙不過熟悉自己的父親，赫伯特也沒打算多呆，他敏捷地從衣帽架上拿過自己的大衣和帽子，然后幾步就走出了家門。
伍德干脆就在大廳的椅子上坐下，合上眼養(yǎng)養(yǎng)精神。但是他沒能休息多久，就聽到長子卡爾的聲音。
“父親。”伍德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卡爾站在他幾步外的地方。這個兒子沉默、木訥，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喜歡說話，這一點沒少讓伍德頭疼。雖然菲爾家族是革命后才興起的貴族，但是好歹現(xiàn)在也是帝都的名門，平日里的交際是絕對少不了的。而作為菲爾家族的繼承人和長子，卡爾這種不愛說話的性格是十分不利于菲爾家族鞏固和發(fā)展與其他家族之間的聯(lián)系的。
“啊，你好啊，卡爾，好久不見了。”伍德眼神疲憊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子，“過來坐吧，順便和我說說最近有什么新鮮事發(fā)生吧。”
卡爾一言不發(fā)地坐到了伍德身邊，坐下后，他的坐姿依舊很規(guī)矩，挺直了腰，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
看到卡爾這幅坐姿，伍德不禁在心里苦笑。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對兩個兒子的教育方式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對于卡爾他太過嚴格，所以把他教成了這副沉默寡言、老實憨厚的樣子，而對赫伯特又太過放縱，讓這個孩子過度的沉溺于享樂當中。這兩個兒子像是兩個極端，伍德也說不好究竟哪一個更好一些，他們的優(yōu)缺點都太過明顯了，伍德很難在他們中選出一個更好的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大概最后只能讓這兩個兄弟均分自己的遺產(chǎn)。不過這樣卡爾的性子會比較吃虧吧。伍德在心里想著，要是從感情上選，他更偏向于卡爾，雖然木訥寡言，但是他身上畢竟有著他所期望培養(yǎng)的諸多優(yōu)點，他喜歡卡爾的誠實、正直，即使會吃虧，但是也好過像赫伯特那樣敗盡他的家產(chǎn)。
“最近哈德良那邊不太安分。”伍德讓卡爾說說最近發(fā)生的事，他還真就只說說，具體的事情他壓根就不多說一個字。
“這件事我聽說過了，還有別的嗎？”伍德皺了皺眉，繼續(xù)問道。
卡爾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難弄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作為父親的伍德明白。卡爾點頭是表示自己也知道父親會聽說過哈德良帝國的事，畢竟現(xiàn)在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伍德就是在康諾特也能聽到消息。甚至卡爾說這件事就是想到伍德已經(jīng)聽說過了，自己不用細說，才拿出來講的。至于他搖頭，很顯然，他是說沒有別的新鮮事了。
伍德嘆了口氣，和這個兒子說話就是這么麻煩。“算了，你先忙自己的去吧。”
卡爾點點頭，站起來上樓去了。
伍德無奈地又嘆了口氣，靠著椅背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真的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連日的奔波把他累壞了，而回到家見到兒子們也沒給他帶來好心情，疲倦的伍德就坐在椅子上，漸漸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在睡夢中，他感到似乎有人給他身上蓋上了什么，但是迷迷糊糊中他的感覺并不清楚。一直到午飯時分，他才被妻子搖醒。
“埃倫……”他緩緩地睜開眼，自己老伴那張布滿皺紋卻熟悉動人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
“歡迎回家。”菲爾夫人微笑著看著他，她就坐在伍德身邊，笑容是伍德熟悉的那般親切。
“我回來了。”看到妻子，伍德終于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也只有妻子，真心地對他說出來這句話。
伍德拿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看到這條毯子，他又對妻子微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是卡爾給你蓋上的。”菲爾夫人畢竟和伍德是幾十年的夫妻了，只憑著這樣一個微笑她也能明白伍德的想法。
伍德心里生起絲絲暖意，雖然卡爾是個沉默的孩子，但是有的時候在一些小事上，他卻很細心。他只是不說，但是不代表他不懂。
“先吃飯吧。”伍德溫柔地看著妻子，“我都餓了。”
菲爾夫人點了點頭。“我去叫卡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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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家人吃完午餐后，伍德原本準備就在家中休息一天，但是事情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訝然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兩名穿著內(nèi)政部獨特制服的男子，伍德沒想到自己剛回到德為得沒多久，就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請您不用緊張，菲爾侯爵閣下。我們這次來只是向您問詢一些事，您作為公正的大法官，部長閣下對您是充滿敬意的。”看出了伍德神情中的不安，兩個人中個子較高的男子出演安撫伍德。
但是我對您們的部長沒有太多的尊敬。伍德心里腹誹道。不過，雖然伍德和內(nèi)政部長不是很對路，但是知道對方不是來調(diào)查自己的，伍德也安下心來了。
“你們要問什么事呢？”伍德倚在沙發(fā)背上，神情故意地表現(xiàn)出幾分倨傲。
兩名內(nèi)政部的官員也并不惱火，畢竟以伍德的身份和資歷，是有資格在他們這樣的小人物面前擺譜的。“是關(guān)于帝都警備司令歐內(nèi)斯特·諾·杰里柯先生的事。在昨晚梅特涅侯爵府上舉辦的聚會中，他當著侯爵和幾位外務部官員的面，拔出槍意圖攻擊斯溫·諾·杰里柯伯爵。雖然最后根據(jù)目擊者說那把槍不是真槍，也沒有任何人受傷，但是因為杰里柯司令的特殊身份，我們還是需要調(diào)查一下，杰里柯司令和杰里柯伯爵之間，是否有著什么矛盾，或者說仇恨？”
聽著這名內(nèi)政部官員的話，伍德的臉色越發(fā)的差。“你說什么，歐內(nèi)斯特對斯溫拔槍？”
另一位矮個子的男子故作驚訝地問道：“您難道不知道嗎？”
“我今天上午才到的德為得，我怎么可能知道！”伍德也沒工夫去管那個男子的語氣，近乎吼地問出了這句話。
似乎伍德的反應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兩名男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后由高個子開口：“非常抱歉，菲爾侯爵，這是我們的疏忽。不過，還請您回答我們的問題，杰里柯司令和杰里柯伯爵之間是否有什么矛盾。”
伍德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我可以回答你們這個問題，不過你們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把昨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沒問題。”依舊是高個子回答道。
“你們應該知道歐內(nèi)斯特和斯溫是父子吧。”
兩個人點點頭，雖然他們一直出于禮貌用姓氏稱呼歐內(nèi)斯特和斯溫，但是這么明顯的關(guān)系他們怎么會看不出來。
“他們兩個人之間是有點矛盾，準確的說，是從歐內(nèi)斯特的父親，先代的午夜伯爵溫斯頓·諾·杰里柯延續(xù)下來的。歐內(nèi)斯特和他的父親關(guān)系不和，所以先代伯爵過世時在遺囑中制定孫子為繼承人。而歐內(nèi)斯特在兒子出生后一直沒見過他，兩個人的感情并不深，歐內(nèi)斯特又被搶了爵位，自然就在父子間產(chǎn)生了嫌隙。”伍德簡略地說了一番杰里柯父子間的矛盾，有些細節(jié)還被他有意的掩蓋了，“大致就是這樣，現(xiàn)在兩位可以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了吧。”
矮個子的男子快速地把伍德說的東西用紙筆記錄了下來。高個子的男子看同伴記得差不多了，便開口道：“感謝您的配合，侯爵先生。至于您想知道的事情，大體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梅特涅家族以侯爵的名義舉辦了盛大的聚會，邀請了許多帝都貴族前去。而侯爵自己也與一些人私下會了面。當時侯爵正在接見幾位外務部的官員，而杰里柯伯爵和杰里柯司令先后加入進去。哦，杰里柯伯爵當時還帶著他的妹妹索菲婭·諾·杰里柯小姐……”
“你說索菲婭也在！”聽到索菲婭的時候，伍德連忙問道。
“是的。”
“……您請繼續(xù)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伍德擺擺手，示意那個高個子的男子繼續(xù)說。
“根據(jù)當事人的回憶，一開始他們是在談論外交事物，當然，只是閑聊而已，并不涉及外務部的實際工作，而當杰里柯司令進來的時候，話題轉(zhuǎn)向了杰里柯家族內(nèi)部的理念之爭，父子兩人產(chǎn)生了很大的分歧。雖然侯爵一度想要制止他們，但是爭吵越演越烈，最后杰里柯司令把配槍拔了出來指著杰里柯伯爵，給當時在場的人造成了極大地驚嚇。
后來又發(fā)生了意外，會客廳的吊燈不知什么原因砸落了下來，好在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而這一下使得會客廳陷入了大約五分鐘的黑暗，雖然我們目前取得的證詞不太一致，但是有人十分肯定地說在那五分鐘里他們聽到了槍聲。”
高個子男子頓了一下，觀察著伍德的反應，但是讓他失望的是，這會兒伍德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他的表情很平靜。沒能看出什么，于是高個子男子繼續(xù)說道：“雖然這樣的證詞有好幾份，但是即使是說確實聽到了槍聲的人，他們也承認，在梅特涅家族的人帶來提燈之后，他們看到的是杰里柯司令手上拿著的是一把玩具槍，槍口里射出的是帝國國旗，也沒有任何人受傷。”
伍德點點頭，表情上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那么，兩位就為這么一件玩笑一樣的事，專程跑到這里來詢問我？這樣的話只怕內(nèi)政部的工作要太過繁忙了吧。”
“只要有一點點給國家?guī)砦ｋU的可能性，我們就要盡全力去避免它。”矮個子的男子義正言辭地說了一句漂亮話。
“而且，”高個子的男子也說道，“您覺得這件事像是一個玩笑嗎？以您對杰里柯司令的了解，他會是帶著玩具槍當著梅特涅侯爵的面，像小丑一樣表演的人嗎？”
當然不可能。伍德心里馬上就否認，但是嘴上他卻截然相反地說：“這誰知道呢。”
“是啊，這誰知道呢。說不定杰里柯司令就是帶著玩具槍作掩護，想趁機，或者他已經(jīng)成功的殺死了誰，但是因為那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的意外，讓他有了機會換了槍，以至于所有人產(chǎn)生了錯覺。這樣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不是嗎？”矮個子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他似乎對于伍德和歐內(nèi)斯特沒有什么善意，一直在說一些帶著威脅的話。
伍德瞇起眼，記下了這個人的樣貌。“這也只是您的猜測而已。如果您要說的只是這種無來由的猜測的話，那么我就不奉陪了。”
矮個子男子還想說什么，但是他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是我們失禮了，還請您見諒。既然問題已經(jīng)問完了，請容許我們告辭。”
伍德略帶倨傲地點點頭，看著這兩個人離開。
當那兩個人走后，伍德的臉色馬上就陰沉了下來。雖然這兩個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看上去那個高個子的態(tài)度比較和善，但是伍德知道，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身后的那位內(nèi)政部長的態(tài)度。
“你究竟想干什么？”伍德盯著眼前的虛空，自言自語道，“貝利亞。”
兩名內(nèi)政部的官員離開菲爾家的的莊園后，坐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兩人上車后，馬車很快的離開了這里。
但是，馬車里其實不止是兩個人，還有第三個人一直坐在馬車內(nèi)。
“局長，我們沒問出來太多的情報，十分抱歉。”上車后，兩個人馬上就對那第三個人道歉。
那個人看著面前的兩個手下，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雖然他們的任務沒有成功，但是他也不顯得著惱。
“是嗎，那也沒什么，意料之中的事。”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風景，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著。
“菲爾家族是皇太子的堅定支持者，對于部長閣下自然不會太假辭色。相應的，因為他們的立場，有很多人也站在了部長閣下的對立面，比如說那位杰里柯子爵。”
“我們一定盡力調(diào)查他的把柄。”矮個子男子立刻說道。
“這件事情不著急。”那位局長搖搖頭，被窗簾的影子遮住的面孔似乎露出了一絲微笑，“我要你們?nèi)マk另一件事，去調(diào)查我們那位同僚杰里柯子爵的妻子。”
“調(diào)查……杰里柯夫人？”這個任務讓兩個人有些糊涂，為什么要去調(diào)查一個人畜無害的弱女子。
“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那位部長的聲音嚴厲了一些。
“是！一定不讓您失望。”聽到局長有發(fā)火的跡象，兩個人趕忙說道。
馬車駛出了白朗寧區(qū)，駛上了通往金尼斯河大街的白盾橋。失去兩旁樓房的遮蔽后，午后的驕陽射進了馬車內(nèi)，刺眼的眼光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而那位局長卻完全不在意這種刺眼的痛苦，依舊望著窗外，看著波光粼粼的翡翠河。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孔比較圓，有些許微胖，嘴唇很薄，嘴角微微上翹，透露出自信目光的雙眼映出太陽的金色光芒。
最重要的是，這張面孔和伍德很像。
他就是伍德的小兒子，赫伯特·諾·菲爾。他是工程部礦業(yè)署的署長，同時也是內(nèi)政部最為神秘也最讓人感到恐懼的調(diào)查局的局長。
他看著映出一片金光的翡翠河，咧出了一個笑容。
“嗬，菲爾。嗬，歐內(nèi)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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