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櫻花樹下的曼弗雷德比那紛飛的絢爛櫻花還要引人注目,附近賞櫻的學生們大多都和這位長相奇特的先生保持了相當的距離,以至于曼弗雷德的身邊出現了一片真空區。這些學生都不認識曼弗雷德,所以他們一直隱蔽地在對曼弗雷德指指點點。
曼弗雷德的賞櫻和一般人還有些不同,別人在仰望櫻花樹,欣賞著從樹梢換換飄零的櫻花時,曼弗雷德抬手就可以把花給摘下來。甚至他走在櫻花林中,光禿禿的腦袋時不時就會碰到樹枝,碰落一片粉雪,所以他身上沾的花瓣遠多于一般人。
正在賞花的曼弗雷德忽然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這種感覺不同于一般人看自己的那種眼光,曼弗雷德早已習慣了走在路上被人行注目禮,能讓他有警惕的視線,一定不是來自于普通人。
回過頭去,他果然看到了一個會讓他十分在意的人。
他向斯溫攤出一只手,做出邀請的手勢。斯溫稍稍思考了一會兒,走到了曼弗雷德的身旁,與他并肩而行。
“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您。”走在曼弗雷德身邊的斯溫矮了曼弗雷德不止一頭,但是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出現任何不自在的表情,“十三課在這所學校有任務?”
“當然不是。”曼弗雷德微笑著搖了搖頭,領著斯溫走進更深、人也更少的樹林,“我在是一名生物學教授,雖然不在這所學校任教——您也知道,我們有時候也需要一些可以見光的平常身份。因為聽朋友說這里的櫻花很美,所以就特地過來欣賞一番。”
斯溫對曼弗雷德的話不置可否,反而對他透露出的信息更感興趣。“生物學教授?”
“沒錯。怎么,看起來不像嗎?”曼弗雷德笑了起來,既算是開玩笑,也有幾分自嘲。
“我剛從蘭克教授那里過來,和他聊了一些學術上的東西。聽說蘭克教授從一位擔任生物學教授的同事那里取得了不少珍貴的材料,那位慷慨的先生就是您嗎,施耐德教授?”
“哦,您認識蘭克教授?”曼弗雷德沒有正面回答他。
“剛剛認識了。”斯溫停下腳步,看著曼弗雷德,“想不到您竟然會有二十三代格拉摩根伯爵和法蘭克尼亞人消失時期的資料,而且就這樣輕易的交給了蘭克教授。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看一眼呢?”
“東西我都給了蘭克教授,您應該找他才對。”曼弗雷德抬手折下一根花枝,“對我而言,那些東西爛在手里也沒有意義,不如給那些真正能發揮它價值的人更好。如果您也是熱愛歷史的人的話,應該能明白蘭克教授對于這些資料的珍惜和熱愛吧?雖然我不是。”
斯溫彈落了一片落在他肩上的櫻花瓣。“說的也是。”他沒有像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強硬的態度,而是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件事。
對于斯溫這樣的寬容的態度,曼弗雷德也稍稍有些驚訝。他對這位年輕的杰里柯伯爵的印象就是傲慢和強硬,同時對赫卡特伯爵和皇帝陛下他也給出了這位伯爵目中無人的評價,現在他這么好說話,倒是讓曼弗雷德沒有想到。如果是像蘭克教授那樣的人也就算了,畢竟那位只專心于學術的教授并不了解曼弗雷德的身份。但是斯溫確實知道曼弗雷德十三課的背景的,他應該不會這么輕易就被一番話說服才對。
“十三課有什么打算,或者說你有什么打算,這些其實都和沒有太大的關系。對我這樣的無關者而言,并不需要充分的證據去證明什么。有時候部分的線索就已經是我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原貌了。”
斯溫這番話說的不清不楚,曼弗雷德皺著眉頭想了許久也沒有搞清楚他到底想說什么,又或是在暗示什么。他端詳著斯溫的臉,這個年輕人正側著臉欣賞著被山風吹起的花舞,總是一個模樣的臉依舊不能讓他看出什么來。
大概他的表情就是他的意思。曼弗雷德無奈地想道。
雖然斯溫的態度他把握不住,但是他也不愿意這樣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所以他打算自己來把握主動權了。“前段日子梅特涅家族辦的那場聚會,您應該有參加吧。”
“啊,沒錯,那真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夜晚。”
看著不動聲色的斯溫,曼弗雷德的雙眼也拉成了一條線,帶著神秘和玩味地說道:“而在那場聚會上,我們十三課的局長、格拉摩根伯爵馬克斯西米安·諾·赫卡特被人襲擊了,一度生命垂危。好在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清醒過來,也能告訴我們是誰襲擊的他。”
斯溫沒有反應,像是沒聽到曼弗雷德拋出來的大新聞一樣。
“您應該還沒見過我們的局長吧。”
“你想為我引見嗎?”
“應該是不用了。”曼弗雷德裂開了嘴,山間忽然吹起了一陣山風,“那天您不已經見過了嗎,不就是您擊傷的赫卡特伯爵嗎?”
被突然刮起的山風搖晃著,大量的櫻花瓣再難繼續抓住樹枝,被硬生生趕了下來。這些身不由己、空中飄零的櫻花,被山風推搡著,向斯溫和曼弗雷德砸去。
斯文沒有動,任由這些花瓣像落在自己身上。他拍了拍衣服,看著曼弗雷德,這樣程度的言語攻勢是不可能激起他的情緒的。
“是嗎?那么那天那位多管閑事的先生,就是赫卡特伯爵了吧。”
承認了嗎,看起來他真的不擔心啊。曼弗雷德暗暗想道,或許赫卡特伯爵的推測是正確的,皇帝確實不會真的對杰里柯直接下手,而且斯溫也是到這一點,所以他有恃無恐。
“您是想說這是個意外嗎?”
“如果不是意外的話……”斯溫把夾在自己頭發里的花瓣抖了下去,“赫卡特伯爵還能活著回去嗎?”
曼弗雷德不由的握住拳頭,他有些興奮起來了,連牙齒都開始歡呼起舞了。沒錯,就是這樣,斯溫·諾·杰里柯,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更狂妄一些,再傲慢一些,變成一個值得做我對手的人吧,不受束縛。目中無人,最后的地獄一定由我和你來爭奪白骨做成的王冠!曼弗雷德在心里歡叫了起來,他在見到了赫卡特伯爵記憶中的那個斯溫后,就感到了無比的期待和興奮,一種隱藏了很久的感覺在他的心里又死灰復燃了。
“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我很期待。”曼弗雷德注視著斯溫,他的眼睛里亮起了紅色的、不祥的光芒,“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愿你不要那么快離開帝都,我等著,也敬請您期待吧,我準備多時的大劇。”
曼弗雷德的身影消失在花的海洋中,與之伴隨的還有他那瘋狂的大笑。
“好吧,那我就看看吧,貴公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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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斯溫和索菲婭還滯留在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學的時候,一封來自午夜堡的書信已經到了杰里柯的府邸上。由于主人不在,信被交到了管家的手上。
這位被斯溫多次威嚇給嚇壞了的管家在拿到了這封信的時候就動起了心思,他一面帶著這封信走進斯溫的書房,一面又把所有的仆人都打發得遠遠的,確保他們不會經過書房附近。
他照著信封的樣式,找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信封,然后又抽出幾張信紙,隨便寫了一段問候的話,塞進了空信封里。難辦的是封泥,封泥樣式是杰里柯家族的家紋午夜烏鴉,這種印章除了斯溫手上的一枚,就只有午夜堡那里有了。
這讓管家著實頭疼了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辦法。斯溫的幾件禮服的扣子上就有午夜烏鴉的圖案,所以他又小心翼翼地摸進斯溫和索菲婭的房間,去找斯溫常穿的那幾件黑色禮服。
偷偷溜進主任房間的管家心臟跳得十分厲害,書房那邊他早已經安排好,是不會有下人過去的,但是這邊就不一樣了,他可沒有做過任何吩咐。雖然一般的仆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走進來,但是他也不得不擔心,要是有人看到自己進來過的話,那又該怎么辦。
因此他進門之前先在周圍確認了好幾遍,肯定了附近沒人之后,再迅速地閃進房間,然后用最輕的聲音把房門關上。
房間內的擺設和上午主人走之前沒什么兩樣,連窗戶都開著,外面那棵銀杏也發出了新葉,顯出了一派生機。
一陣北風從窗戶吹進來,讓本就心里有鬼的管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他小聲咒罵了一句,趕緊去把窗戶關上。而就在他走到窗前的時候,一陣呱叫聲和撲騰聲嚇了他一大跳,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一只烏鴉從銀杏樹上飛騰起來,似乎是飛到屋頂上去了。看明白到底是什么東西在作怪的管家松了一口氣,做這種事就是容易自己嚇自己。平復了情緒的管家繼續著自己的行動,他打開了衣柜,里面只有一些斯溫和索菲婭常穿的衣物,大部分的衣物都在衣帽間放著。
看到男士服裝和女裝混在一起的衣柜,管家撇了撇嘴。貴族都是這樣的東西,做出來是一派文明樣子,實際上連自己的妹妹都下手。懷著對斯溫的仇恨,管家把扣子狠狠地摁在封泥上。幸好午夜烏鴉的紋章是對稱的,不然左右相反的圖案一定會引起懷疑。
確定外面的走廊上沒有人后,管家又把窗戶打開,把屋內的一切恢復原貌。好在他作為管家一直戴著手套,倒也不必擔心手印的問題。
做了這么多事,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管家終于可以安下心來了。他之所以要這么做不僅是為了報復斯溫,也是為自己著想。他已經四十多歲了,任何家族的管家都是挑選忠心可靠、家底清晰的人,所以他要是被斯溫趕走,是不要想到別的貴族那里去改換門庭的,就是真的再找到了主家,也當不上現在這么風光和報酬豐厚的管家,只能做下人,而他的年紀做下人是不會再有出頭之日的,除非是遇到了一家新的暴發戶。
但是這畢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他還是想實際一點,現為自己取得切實的利益。他已經聽說了自己的主子和杰里柯家族另一位重要人物,也就是自己主子的親生父親間的矛盾,雖然管家對這些貴族的骯臟齷齪在心里嘲諷個不停,但是這個消息對他而言依舊是一個好消息。他打算把斯溫的一些關鍵的情報偷偷賣給那位杰里柯子爵,這樣自己就可以得到一筆錢,到時候完全可以到鄉下買幾塊地,或者到別的城市去置辦一些不動產,不必再去伺候別人,看那些貴族的臉色了。
盡量壓抑著自己激動而緊張的心情,他和別的下人們交代了一聲,然后準備出發去杰里柯子爵的府上。那位子爵會給多少錢呢?一路上管家都在想著這件事,路程在不知不覺間就走完了。
當管家來到杰里柯子爵府上的時候,杰里柯子爵并不在。這倒沒有出乎管家的意料,杰里柯子爵是內政部的帝都警備司令,平日里也算是公務繁忙,而且,要是讓管家當面和子爵商量這些事,就是管家自己也覺得不自在,畢竟自己背叛的是他的兒子,哪怕這個兒子和他現在是仇人,但是貴族間的仇恨又有誰說得清是幾分真幾分假呢。
因為管家的身份和他特意的要求,門衛沒有去通報夫人,而是直接去請了這座府邸里最受主人家信任的拉姆雷姆來出面。
聽管家用一大串的修飾之詞來暗示和掩飾后,拉姆雷姆大致明白了這個一直說著多余的話的中年人,究竟要干什么。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心思,拉姆雷姆輕輕點了點頭,用一句淡淡的“我會告知先生的”打發了這個管家。
拉姆雷姆那冷淡的態度讓管家大失所望,不過好在他終究是拿到了一筆錢,雖然數額沒有達到他的預期,但是他知道,只要有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何況這筆錢已經相當于他一年的薪酬了。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拿到這封信的拉姆雷姆,眼神里閃動的卻不是忠誠,而是狡詐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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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婭和格拉蒂斯鬧了一陣,最終兩位淑女很快又恢復了矜持。冷靜下來的索菲婭又想起了自己的兄長,看了看時間,她對兄長還不出現不由自主的感到憂心。
而一旁悄悄觀察索菲婭的表情的格拉蒂斯,看到索菲婭秀麗的眉宇間微微擠起的皺紋,又想到了剛才她進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給她第一印象極為優雅和高貴的索菲婭小姐,就倒在床上睡著了,還不斷夢囈著她兄長的名字。一想到這個,格拉蒂斯就忍不住臉紅起來,這種緋色的幻想,著實讓她這個身心都很小的女孩感到害羞,不過,也有一點點的期待。
兩個女孩都各懷心思,加上剛才那一番鬧騰,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就在沉默中,門被打開了,路上花費了不少多余時間的斯溫終于到了。
“兄長大人!”看到兄長終于來了,索菲婭喜不自禁,直接跳到了兄長的懷里,而旁邊的格拉蒂斯看到了這一幕,立馬紅著臉低下了頭,然后在心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路上耽擱了。”斯溫把索菲婭放下,雖然索菲婭的身材很纖細,但是斯溫也不可能一直抱著她,那是吃不消的。
享受著兄長摸頭寵溺的索菲婭立刻乖得像一只聽話的小貓,乖乖地站在兄長身邊。這時斯溫的目光終于可以轉向這間房間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格拉蒂斯。
“蘭克小姐,真是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您、您好,斯溫兄長大人……啊!不是、不是,那個,我是說,斯、斯溫先生!”剛才似乎陷入了某些不太妙的幻想當中,格拉蒂斯脫口而出的稱呼讓她自己馬上又紅透了臉,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杰里柯兄妹被她這亂七八糟的話也搞糊涂了,索菲婭微微歪過脖子,疑惑地看著格拉蒂斯,而斯溫則沒有任何反應。他像是沒聽到剛才格拉蒂斯那句突兀的“兄長大人”一樣,繼續說著:“剛才,我拜會了您的父親蘭克教授,我們聊了好一會兒。”
“誒——您見過我父親了嗎?”斯溫的話馬上把格拉蒂斯從那種糟糕的混亂狀態中拉了出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走了,“真是難得啊,啊,不過以您對學術的研究,一定和我父親聊得很開心吧。”
“確實如此,教授給了我很多有用的資料和信息。”說著,斯溫忽然左腿向后打,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圈后放在胸前,向格拉蒂斯微微彎腰,行了一個騎士紀元的貴族禮節。
“上次太過匆忙,請允許我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午夜伯爵、杰里柯家族的現任當主斯溫·諾·杰里柯,這位是我的妹妹索菲婭·諾·杰里柯,之前和您討論的溫斯頓·諾·杰里柯先生正是我的祖父。”
格拉蒂斯先是被斯溫那夸張的行禮給嚇住了,然后聽到杰里柯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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