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空黑壓壓的烏云遮蔽了星月，這個夜晚黯淡無光，如果沒有海盜船上的探照燈，在這樣的夜晚誰都看不清楚方向。今天的天氣本來就算不上晴朗，隨著風越來越大，一場暴雨看來在所難免。

    斯溫和普朗克走到離彼此五步遠的地方，都停下了腳步。周圍的海盜這時也沒有繼續射擊，斯溫的烏鴉同樣也飛到了文森特號的桅桿上，注視著甲板上的人。

    盡管海盜一直是無法無天的代名詞，但是海盜也有海盜的規矩，像普朗克這樣威望卓著的海盜船長，完全可以在海盜中做到一言九鼎，他提出了決斗，就不會有任何人去壞規矩。

    雖然斯溫的個頭不算矮，但是和普朗克比起來，還是低了這位大海盜一些，斯溫眼睛直對過去，只能到普朗克的胡子。

    “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斯溫說道，“為什么想要劫掠這艘船？你的人上船后沒有放過任何人的意思，這和你們以往的做法不一樣。你們搶劫高級郵輪，從來都會留下人質以收取贖金，但是今天你們卻全然沒有這樣的意思。”

    “我知道這條船上沒什么油水，不怕告訴你，我對這條船的情況了如指掌。”普朗克把彎刀扛到自己的肩上，歪著頭，目光斜視著斯溫，“我看上這條船好久了，她可真是個美人，只不過名字難聽了些，和我那個倒霉的老爸叫一個名字。”

    “你想要的是這條船？”

    “當然，海盜還會要求什么呢？好槍，好刀，數不盡的金幣，不過我最想要的還是一艘好船和一群壞蛋。誰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啊——看她跑得多快，我的溟淵號可追了她整整一個下午哪！”

    斯溫有些明白了，普朗克要的就是這艘文森特號，他要的是這艘蒸汽船。黑影帆海盜是在海上稱霸了一百多年的名號，他們的實力絕不止三條大船，但是如果是論蒸汽船的話，大概就算是這些最強大的海盜也很難弄到，畢竟這些蒸汽動力的船可不想老式的帆船一樣只要有幾個工匠就可以建造，想要造一條像文森特號這樣的大型蒸汽船只，除了大量的工人之外，還需要一個專門的船廠和充足的鋼鐵供應，以及成熟的技術，這些都是海盜們不具備的，他們不可能去把一座工廠搬回到他們的老巢。

    所以普朗克才想要這艘文森特號，雖然海盜沒有技術，但是他們有手藝，只要對文森特號進行改裝，他們就可以把這艘高級郵輪變成全身架滿大炮的海盜戰艦。而且，現在也是他們最好的時機，帝國的利維坦艦隊和南方艦隊正彼此牽制，誰也不會有空去管他們這些海盜。

    “我明白了。”斯溫點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別的問題了。

    “小子，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現在我也問你一個，這樣應該很公平。”普朗克說道，他現在對斯溫的身份更加好奇，他可不相信乘客名冊上寫的什么維克多·諾·海克斯，他從來沒聽說過南方有一個大貴族是姓海克斯的，“你究竟是誰？我剛才已經很誠實的回答你了，你最好也誠實點。”

    “斯溫·諾·杰里柯，午夜伯爵。”

    “斯溫·諾·杰里柯！”普朗克小小的驚呼了一聲，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感到相當的訝異。他雖然常年漂泊在海上，但是對于陸地上的消息卻也相當靈通，普里敦親王米歇爾七世為了收復午夜伯爵領而向帝國舉起叛旗的事，他當然也聽說過。

    “倒是讓人意外。”普朗克把彎刀從肩上拿了下來，橫在自己身前，做好了決斗的準備，“好了，現在問題都問完了，讓我們開始吧！”

    斯溫沒有說話，只是跨開了步伐，準備好應對普朗克的攻擊。

    普朗克也沒有多客氣，海盜的戰斗不講究禮儀，他在斯溫還沒擺好步伐的時候就猛地沖了過去，彎刀直接朝斯溫的脖子揮去。

    斯溫微微側身，躲過了普朗克這一刀，他手上沒有任何的武器，但是他也不需要武器。一片黑色羽毛從他的袖子里飄出來，轉眼就變成了一只小巧的烏鴉，這只烏鴉用爪子緊緊抓著斯溫的手腕，穩固的就像是戴在斯溫手上的手環。雖然這只烏鴉身體很小，但是翅膀張開卻足有一米長，羽毛就如刀片一樣鋒利。斯溫反手朝普朗克大胡子下的咽喉抓了過去，手上烏鴉的翅膀就如利刃一樣。

    盡管已經稱霸了這片大海二十多年，普朗克也早已不再年輕，但是他的行動依舊靈活。他同樣躲過了斯溫這一下，只是他的胡子卻被烏鴉的翅膀斬落了一縷。

    迅速拉開距離的普朗克看了一眼斯溫手上的烏鴉，雖然光線昏暗啊，但是普朗克還是可以看出那對翅膀不一般的光澤，就好像是金屬一樣反著光。老海盜微微皺了皺眉毛，斯溫這樣的人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那些烏鴉群不只是有著一般猛獸那樣的兇殘，甚至連本身也成為了一種武器。普朗克的彎刀悄悄的靠在自己的靴子蹭了一下，在存了一口氣后，普朗克馬上就向斯溫發起了第二輪的交鋒。

    斯溫閃躲著普朗克的刀鋒，他沒有選擇用自己的身體硬吃彎刀的斬劈，雖然身體可以魔力化抵擋傷害，但是他也感到了普朗克這柄彎刀的古怪。而在幾刀都被斯溫閃躲掉后，普朗克似乎也失去了繼續試探的耐性，他抓住機會，乘斯溫后退的時候猛地抬起槍，扣下了扳機。

    步伐剛剛邁出，斯溫完全沒辦法收力，子彈正中了他的胸口。

    普朗克吁了口氣，在他看來，被打中心臟的斯溫應該是死定了。

    但是，因為他這一時的大意，險些使這位經驗豐富的海盜喪命。所有的海盜都目瞪口呆的看到，被子彈擊中胸口的斯溫動作根本沒有任何的停滯，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普朗克的衣領，又一只烏鴉立刻就從他的袖子里飛出來，直朝普朗克的咽喉咬去。

    這突然的攻擊下了普朗克一大跳，而被斯溫緊緊抓住衣領，他完全退不開。在這樣危急的情勢之下，普朗克的手幾乎是下意識抬起來，用左手手腕擋住烏鴉足以咬斷他喉嚨的這一咬。

    盡管沒有咬中預定的目標，但是斯溫的使魔完全沒有“嘴”軟，狠狠的在普朗克的手腕上啃下去。普朗克慘叫一聲，他的手腕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甚至可能連骨頭都被咬傷了。

    他強忍著疼痛，揮刀砍向斯溫抓著他衣領的手。沒有砍中斯溫，普朗克就順勢把咬著他左手的那只烏鴉砍成兩段。

    斯溫立刻抽回手，他寧可被子彈打中，也不想被那柄彎刀砍中。普朗克剛才用這把刀擊殺了至少數十只使魔，從魔力末梢的反饋中他可以感覺的出來，這把刀上有著不弱的魔力，而且還對他有相當大的威脅。但是，在他全力感知下，普朗克身上卻沒有任何的魔力。

    普朗克把彎刀舉到嘴邊，用牙齒咬住了刀柄，空出來的右手則伸進口袋，拿出了一只橘子。大手把橘子直接捏碎，新鮮的汁液直接淋到左手的傷口上。右手重新接過彎刀，現在普朗克的表情已經猙獰到了極點，他瞪著斯溫，惡狠狠的說道：“就這樣而已嗎？小子，這還遠遠不夠，我現在可是爽到極點！”

    海盜船長的挑釁沒有起任何作用，斯溫依舊保持著他的防御姿勢，等待著普朗克的下一輪進攻。而普朗克也看出來了，斯溫似乎并不愿意先手發動攻勢，而更喜歡等待他攻過去后進行反擊。

    啐了口口水，彎刀在空中虛劈一下，普朗克沒有馬上再度朝斯溫攻去。現在他的左手幾乎不能用上勁，再和斯溫打起來的話，他只會處于下風。他慢慢移著步子，繞著斯溫想找出這個家伙的破綻來。

    斯溫當然不會任普朗克繞到自己的側身，在普朗克移動的時候，斯溫也一直讓自己正對著普朗克。

    普朗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光線的邊緣，雖然三艘海盜船上的探照燈都打在他們的決斗場地，但是照亮的范圍也是有限的。他走進暗影里，不引人注意的用兩根手指夾出了口袋里的鐵罐。

    他猛地擲出手里的彎刀，斯溫下意識的就扭身閃避那把讓他感到危險的刀，而緊接著朝他丟過來的，是兩個茶杯大小的鐵罐。在丟出右手里所有的東西后，普朗克立即用還使得上勁的右手接過左手上的槍，瞄準還飛在空中的鐵罐，猛地扣下扳機。

    剛才斯溫被子彈打中卻沒有任何的事，就讓普朗克明白這個人用一般的辦法是殺不死的，而他同時也發現，斯溫雖然不懼怕他的子彈，但是卻一直不敢挨自己的刀。明明是連子彈都不怕的肉體，為什么要畏懼彎刀，他的弱點究竟是什么呢？普朗克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去小心的求證，聯想到斯溫剛才用烏鴉群阻擋炮彈的模樣，他很快就下了決斷。

    子彈打中了鐵罐，然后這兩個小小的鐵罐頓時就爆炸了。在這兩個不起眼的鐵罐里，裝滿了威力巨大的火藥，爆炸的聲勢比剛才那一炮弱不了多少。

    劇烈的爆炸又彌散出了一陣硝煙，濃密的灰煙飄在斯溫所處的位置，普朗克也一時無法判斷出斯溫的死活。而想到這個詭異的家伙之前的表現，這一次普朗克沒有再敢大意，靜靜的等待硝煙的散去。

    因為海風很大，籠罩著斯溫的煙塵很快就被風吹散，當斯溫身影顯現出來之后，所有的海盜，包括普朗克本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站在爆炸中心的斯溫顯然是沒有想到小小的鐵罐會有這么大的威力，他沒有來得及召喚出烏鴉群為他擋下爆炸，結結實實的吃下了瞬間爆發出來的巨大沖擊。斯溫半張臉都被打爛了，擋在身前的手臂也是完全的血肉模糊，身上還有零零散散的被鐵罐碎片扎出來的傷口，整個人都被鮮血所浸透，那身白色的襯衣早已染成了深紅的顏色。

    但是他依舊站著，還完好的一只眼睛也冷冷的盯著普朗克。一般人被正面炸到，受了這種程度的傷勢，就算沒有馬上死亡，基本也是奄奄一息，而斯溫卻依然行動自如，哪怕他的身體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創傷，肩膀上的傷口都可以清晰的看見森白的肩胛骨，但是斯溫依舊沒有倒下，連沒有受傷的半張臉上都沒有露出任何的痛苦神色。

    “就這樣而已嗎？”他冷冷的重復著普朗克之前說過的話，擋在身前的那條血肉模糊的手臂也放下來。普朗克看得很清楚，斯溫的動作沒有一絲半點的遲鈍，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斯溫被直接炸到的半邊身子上慢慢長出了黑色的羽毛，甚至他的臉上也是這樣，那只被炸瞎的眼睛里發出了暗紅色的光芒，整個人都變得極為詭異。

    海盜們都不禁向后退去，現在在他們眼里，斯溫簡直就不是一個人類，已經和那些傳說中的海怪沒有什么差別了。原本停在桅桿上的烏鴉群也再次動了起來，這一次的攻勢比之前還要猛烈，而且海盜們也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他們只能抱著頭狼狽的在甲板上逃竄。

    凝聚多時的烏云終于發出了怒吼，雨水落在了普朗克的臉上。海盜船長沒有像他的手下一樣被斯溫的樣子嚇到連拿槍的手都抬不起來，他能夠一直呆在這個地位二十多年，可不僅僅是憑借自己的兇狠，他是最狡猾、最殘忍、最惡毒的海盜，黑影帆的主人，普朗克·溟淵。

    冷靜的普朗克立刻就動了起來，他忍著左手的傷痛，迅速向地上的那把彎刀跑去。拾起彎刀，手里有了熟悉的觸感，普朗克馬上就感到自己擁有的力量可以主宰海上任何人的生死，包括眼前這個看起來殺不死的斯溫·諾·杰里柯。

    他高舉著彎刀，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向下一劈，這一次斯溫沒有任何的閃躲，到了這個程度，斯溫也不介意看看這把有著奇異魔力的彎刀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

    彎刀猛地劈入斯溫的肩膀，當刀鋒接觸肉體的一剎那，刀刃上就燃起了火焰，灼燒起斯溫的傷口。而普朗克的全力一擊并沒有砍到斯溫肩膀就停下來，他的力道突破了肩胛骨，把刀刃繼續向下壓，甚至切斷了斯溫兩根肋骨，幾乎把斯溫的一條臂膀給砍了下來。

    隨著彎刀的深入，刀刃上的火焰也逐漸蔓延開來，把斯溫的上半身都卷入了熾熱之中。斯溫身上出現的黑色羽毛也被這高溫給烤得發卷，慢慢焦黑，最后變成灰燼。斯溫微微皺起眉頭，他可以感覺到，烏鴉群返給他的生命力變少了，準確的說，是吸取的效率變低了。他的使魔一如既往的忠誠于他，但是彎刀上的火焰卻阻礙了他對這些生命力的吸收。

    “只有這樣？這樣你就想殺死我！”斯溫高聲咆哮著，他的半張臉都已經被黑色羽毛所覆蓋。在他的外表發生巨大改變之后，普朗克第一次在這個人的臉上看到了表情。

    隨著斯溫的怒吼，無數根鴉爪一樣的尖刺從甲板下升起，抓住了那些正在逃竄的海盜，并把它們刺穿。普朗克的心頭不由一跳，他立刻拔出來彎刀，向后一躍。

    海盜船長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他剛剛離開斯溫身前，就有一只巨大的爪子從他剛才所站立的地方突破甲板而出，如果他剛才沒有退后的話，現在他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斯溫的背后伸展出了龐大的雙翼，巨大的黑色羽翼煽動起來，輕易的把斯溫身上的火焰給熄滅了。

    “我們說好的，”斯溫緩緩朝普朗克走去，他身上的白色襯衣已經燒成了灰燼，但是黑色的羽翼變成了他新的衣服，“輸了的人就滾進海水里。”

    普朗克緊咬著牙齒，面孔都忍不住顫抖著。到了現在，他也不得不認輸，對手是完全殺不死的怪物，就算他統領著世界上最強大的海盜艦隊，也無法擊敗一個堪比海怪的怪物。他果斷的拋下了自己的手下，迅速的朝一側船舷跑去，到達船邊，普朗克毫不猶豫的就跳下了海。

    斯溫冷冷的看著落荒而逃的普朗克，沒有去追擊，或者說他暫時沒有余力去追擊。那柄彎刀的力量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如果普朗克懂得魔法能夠完全的使用這把武器的話，海盜船長就能夠發揮出足以對抗斯溫的力量，因為那把彎刀完全就是為了對抗魔法使而打造的。

    雖然斯溫已經無力追擊了，但是他的使魔們還有的是力氣，鋪天蓋地的烏鴉圍繞著三艘海盜船，對船上的海盜不斷的撕咬著。烏鴉群不僅攻擊海盜，同時也在毀壞著船只，斯溫召喚出的巨大鴉爪也從海盜船上升起，硬生生的打斷了其中一艘的龍骨。

    龍骨斷裂的海盜船馬上就不堪重負，以緩慢的速度下沉著，許多的海盜只得學著他們的船長，跳下海水保命。

    戰斗到了這種程度，連首領都落跑，其余的海盜更是早就被斯溫的魔法嚇破了膽，剩余的兩艘海盜船立刻開始逃離，生怕遭遇同伴的命運。

    風雨越來越大，雨水夾雜著血液和尸體，再一次訴說了大海的無情。

    再把所有的海盜趕離了文森特號之后，斯溫身上的黑色羽毛也慢慢褪去了一部分。盡管他的魔力龐大得幾乎用不盡，但是普朗克的彎刀卻給了斯溫從沒受過的傷害，在恢復了原形之后，斯溫也抱著左臂，大口的喘著氣。

    而在他背后，兩個人正看著近乎脫力的斯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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