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斯灣上航行了三天后,文森特號終于靠近了海岸。
這艘高級郵輪上覆蓋的黑色羽毛已經褪去,留下了斑斑銹跡,使這艘原本潔凈豪華的郵輪變成了一條幽靈船。而在黑色羽毛褪去后,船上的尸體都莫名的消失了,就像是真的被這條船吞噬消化了一樣。
斯溫倚在船頭,他身上的黑色羽毛也全部褪去,在原本的傷口處留下了一道褐色的傷疤。直到現在,他的左臂還使不上力,只能無力的垂著。盡管船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尸體,封閉船艙內部的黑色羽毛也褪去,但是大公主始終不肯進船艙休息,這三天卡特琳娜一直抱著夏洛特呆在船尾,她既不愿意進入船艙,也不愿意和斯溫呆在一塊兒。
卡特琳娜現在一方面憎恨著斯溫,一方面又十分擔憂夏洛特。經歷那一夜的恐怖遭遇,這個可憐的小女孩這三天沒有說過一句話,雙眼中沒有任何的神采,就像是變成了一具只有呼吸但沒有靈魂的木偶。大公主看到夏洛特無神的雙眼就感到深深的心痛,如果不是她插手的話,或許夏洛特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哪怕是和家人一同被斯溫殺死,也好過現在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
她們兩個都躺在船尾的折椅上,大大的太陽傘為她們遮蔽著海上毒辣的陽光。這里原本是給貴賓們玩樂的平臺,現在只剩下一些殘破的陽傘和折椅。雖然她們現在看起來像是在享受日光浴,但實際上在那一晚淋了一夜的雨后,兩個女孩都著了涼,一直在甲板上呆著,她們時常迷迷糊糊的,身體無力,只能躺在折椅上默默等待著船到岸。
卡特琳娜感到有一只手摸到她的額頭上,這只手很冰冷,與她熾熱的額頭形成強烈的對比。“把你的手拿開。”她疲倦的睜開眼,“這股血腥味讓我惡心。”
斯溫的表情依舊平淡,雖然之前他沖卡特琳娜發了火,但是現在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慍怒之色。“您似乎在發燒,這樣下去對您的身體可不好。”
“難道您還會關心人,還會救人嗎?”大公主慘白的面孔冷笑起來,“您的手上沾滿無辜的鮮血,現在您卻要拿這雙手來救人?我可沒有這個膽量,接受您這可怕的醫術。”
斯溫收回手,他平靜的看著卡特琳娜,并不因為大公主的嘲諷而有怒色。“您覺得我很殘忍?”
“難道不是嗎?您把一船人都喂了您那些食人的鳥,在動手之前,您根本不在乎他們是否無辜,也不考慮他們親友在失去至親后的感受。”
“無辜?感受?您別忘了,吉昂這個姓氏的背后,是什么樣的歷史。”斯溫坐下來,側著身看著大公主,“我現在無意和您討論這些東西,想來您也聽不進去。如果您不愿意接受治療的話,那么我可不敢保證您的健康安全,還有這個小女孩。我看她的樣子,再這樣發燒下去,大概她很快就會脫水了。”
卡特琳娜緊咬著嘴唇,別過頭去。“如果您還有一點點的良知的話,就請您不要帶任何目的,單單是出于一個人內心最本初的善意為她治療吧。愿主原諒您的罪過。”
“主可沒有這個能力。”斯溫將手放到夏洛特的額頭上,小女孩現在正昏睡著,小臉上還不時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論怎么向他祈禱,都是得不到回應的。”
“所以您就覺得沒有任何人可以懲罰您的惡行?您因為會一些常人不知曉的魔法,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然后就可以肆意踐踏別人的生命嗎?”
“惡行?”斯溫放在夏洛特額頭上的手散發著墨綠色的光芒,魔力正在緩解小女孩的痛楚,“不要忘了,您出身皇家,天生就高別人一等,您有著常人無法擁有的富貴和權力,而擁有這些東西的您,不也是在想著如何用這些東西去獲取皇位嗎?要說的話,您的行為才更像惡行吧。”
“但我不會去踐踏別人的生命!”
“不,”斯溫搖頭,“您會的,在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您就已經在試圖奪取別人的最重要的東西。您的父親,您的叔叔,他們都是把那個寶座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這樣的事還少嗎?得不到皇位的皇子,他們寧可去死,也不愿意凄涼的度過一生。埃德尼韋恩一世的弟弟,米德萊特斯一世的第三子卡斯納皇子在奪取徳赫巴斯王位失敗后,只能在澤蘭孤老一生,要是這樣的境遇放在您的父親、叔叔,又或是您的弟弟們身上,您覺得他們又會是怎樣的感受?如果您要指責我的話,我不會在意,但是希望您能明白一點: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道路,您就已經不再配自稱光明正大。”
“我與你無話可說了!”卡特琳娜咬著牙,她現在開始后悔選擇斯溫作為自己的幫手了。大公主有一種預感,這位曾經宣誓要將皇冠獻給她的騎士,最后反而會毀掉這頂傳承了數百年,被數不清的頭銜和榮耀祝福過的桂冠。
斯溫沒有說話,他現在對卡特琳娜的期望和之前已經不同了,既然她無法做值得自己效忠的主君,那么就只好盡量利用她了。
夏洛特嚶嚀了一聲,她因為高燒而一直泛紅的臉蛋,這時也漸漸恢復了健康的臉色。小姑娘緩緩睜開眼,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最憎惡的面孔。她凄厲的叫了一聲,臉上是大公主從未見過的扭曲表情,就像是陷入了最深不可拔的仇恨,她第一個舉動就是用自己還沒有什么力氣的手,去掐斯溫的脖子。
斯溫沒有表情的面孔上透著冷漠,就像是殺死夏洛特養父母一家的那個夜晚一樣,他對夏洛特的生命也是毫不掩飾的漠視。“你想殺我嗎?”斯溫剛才還放在夏洛特額頭上的手,這會兒已經轉移到了她的脖子上,比起小女孩那沒有任何威脅的力道,斯溫完全可以直接把夏洛特的喉骨給掐斷。
看到夏洛特的脖子已經被斯溫掐出了深深的手印,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卡特琳娜趕緊去阻止斯溫。但是這會兒她自己也使不上勁,完全無法撼動斯溫的手。“住手!你究竟要對她殘忍到怎樣才肯罷手,你奪去了她的家人,難道還要把她也殺掉嗎?”大公主焦急的喊著,她感覺到斯溫是真的會殺死夏洛特。
手漸漸松開,空氣終于灌入到氣管里,夏洛特不禁咳嗽起來,大口的呼吸著。但是,即使剛剛幾乎要被斯溫殺死了,她還是沒有放下仇恨的眼神。
“很好。”斯溫忽然拍起了手,雖然他的眼神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但是看起來卻是真心的在為夏洛特在鼓掌,“很不錯的眼神,我看得出來,你想要殺死我的決心是貨真價實、沒有一丁點的動搖的。雖然年紀小,但是你的決心卻是大多數人都沒有的,就為了這一點,我也不會殺你。”
瞥了大公主一眼,斯溫站起身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槍,放到夏洛特的手邊。“如果想要殺死我,就盡管來吧,我不介意。當然,以你現在的水平,想要殺死我幾乎完全沒有可能,就算你拿起了槍,下定了扣下扳機的決心,也還是不行。你不會瞄準,也不知道該打哪里的要害,最重要的是,你沒有一把能夠殺死我的槍。”
“你不要刺激她了!”卡特琳娜摟過夏洛特,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懷里,捂住小女孩的眼睛,不讓她去看斯溫的嘴臉,“你難道想把她也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嗎?你就這么喜歡強迫別人去認同你自己的準則,把自己當做世界規則的標量嗎?”
沒有理會大公主,斯溫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夏洛特的身上,哪怕看不到她現在的表情和眼神,斯溫也能聽到她內心對自己的詛咒。“如果你真的想殺死我的話,我可以教會你魔法,包括如何殺死我的方式。但是,向仇人拜師,你真的能做得到嗎?做得到按捺下自己心里的殺戮沖動,以及對被我殺死的親人的愧疚,來向我求教嗎?”
卡特琳娜感覺到懷里的夏洛特正在試圖掙脫自己,她不由的更加著急。“不要去聽他的,夏洛特,不要這樣,我答應你,會給這個人他應有的懲罰。你不應該弄臟自己,你還是個孩子,你還是這樣的純潔……”
“但是我不親手殺死他的話,又怎么能算是報仇?”夏洛特掙開了大公主的手彎,在她的臉上,卡特琳娜看到了讓人揪心的絕望,眼中流出的淚水仿佛是黑色的,憎恨早已玷染了原本純潔無暇的夏洛特。
“求求您……”夏洛特趴在大公主的身上,無力的啜泣著,“我無法回報您對我的恩情,這一次也不得不辜負您的善意,我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只有殺死他這唯一的愿望。求求您,讓我,讓我去拿起這把槍吧!”
抿著嘴唇,卡特琳娜沉默了。就算現在她強硬的阻止夏洛特又能怎么樣?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了,斯溫也澆灌了足夠多的水,這粒種子遲早是要發芽的,如果她強行掰斷這顆幼苗,那么大概夏洛特也會就此枯萎。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沖著斯溫吼了起來,淚水從她的眼角緩緩流下,“如果你想死,為什么不現在就跳進海里去,難道鯊魚的胃也消化不了你的鐵石心腸嗎?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折磨夏洛特,這樣對你而言很快樂嗎?”
“快樂?”斯溫轉過身,望著已經可以看見的陸地,“我的快樂,早已經被忘卻。我承受的只有無盡的痛苦,你的,這個小女孩的,所有人的痛苦都背負在我的身上。我祈求的,只不過是這悲慘宿命的終結而已。”
“砰”
在斯溫背對著大公主和夏洛特的時候,夏洛特迅速的拿起槍,朝斯溫開了一槍。斯溫摸著傷口,因為正好打中了之前被普朗克砍到的地方,血正汩汩的流出來。
“你果然很有天賦。”斯溫又轉過身來,看著夏洛特,“第一次拿槍就能這么果決,而且可以冷靜的擊中心臟,這樣的天賦,即使沒有遇上我,你以后應該也會被別人發掘,成為了不得的刺客吧。”
卡特琳娜剛才沒能及時攔住夏洛特,雖然她現在對斯溫沒有了任何好感,只有深深的厭惡,但是她還是不想讓夏洛特這樣去殺死斯溫。她急忙拉過夏洛特,想把她手里的槍奪過來,但是夏洛特的小手卻把手槍握得很緊,虛弱的大公主完全掰不開她的手。
“雖然我不介意你的殺意,但是,還是要給你懲罰。”斯溫猛地揮起右手,把夏洛特打了出去,“就當做是第一堂課吧,讓我來教教你,單純被仇恨驅使的魯莽沖動,會給你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住手啊,斯溫!”卡特琳娜拉住斯溫的衣擺,她現在沒有什么力氣,只能盡可能的哀求這個冷漠的人,“你不是說過,不會對無力反抗的小女孩下手的嗎?不是說過,即使是你,也有自己的原則的嗎?”
“她已經拿起了武器。”斯溫輕輕拿開大公主的手,“既然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么就沒有必要再手下留情。而且,這是對她的錘煉,而不是傷害。”
夏洛特咬著牙站起來,就算剛才被斯溫用巨大的力道打了出去,她的手里依舊緊緊握著那把槍。抹了抹嘴角的血,夏洛特又舉起槍,瞄準了斯溫。
“看來剛才我說的話你完全沒有聽進去。”子彈打在斯溫身上,全部被魔力化的身體擋住,沒有對斯溫造成任何的傷。斯溫走到夏洛特身前,小女孩已經把槍里的子彈都打完了,但是她還是舉著槍,眼神就像槍口一樣漆黑。
手伸進口袋,斯溫又拿出一個彈夾,丟給夏洛特。“想殺我的話,不管幾次你都可以嘗試。”斯溫的手上凝聚起了一個墨綠色的法球,就和強灌進楊體內的那一個一模一樣,“但是,如果失敗,你也要做好受到相應后果的覺悟,我不會殺你,但是會讓你生不如死。”斯溫掰開了夏洛特的嘴,把這枚法球塞進了她的嘴里。
“啊——”
魔力迅速的蔓延到了夏洛特的全身,杰里柯魔力獨特的侵蝕性折磨著小女孩每一根神經,這種痛苦就算是楊這樣久經磨練的戰斗法師也承受不住,更不要說是一個才八歲、還一直生活清苦的小女孩了。
“夏洛特!”聽到夏洛特的哀嚎,卡特琳娜勉強支撐著身子,想站起來。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手臂一下沒了力氣,人又摔倒在折椅上。
“你為什么要這樣的折磨她?夠了,算我求你,放過她吧!”
“快到岸了。”斯溫丟下還在不住痙攣的夏洛特,又走回大公主的身邊,“您這樣的狀態,只怕連正常的走路都辦不到吧。”斯溫扶起卡特琳娜,手貼著她的頸部動脈。卡特琳娜覺得自己的皮膚似乎被細小的東西扎了一下,隨后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她的頸部擴散到全身,既讓人覺得清涼舒暢,又有著隱隱的危險。
魔力從斯溫的手指輸送到大公主的身體里,治療魔法正在驅散她的病痛。沒一會兒,卡特琳娜就感到自己恢復了力氣,頭也沒那么暈了。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手上一有了力氣,卡特琳娜馬上推開了斯溫,她一點也不領這個人的情。推開斯溫后,大公主迅速跑到夏洛特身邊,把已經昏厥過去的小女孩抱了起來。
明明剛才才被斯溫的治療魔法治愈過,但是現在夏洛特又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卡特琳娜越來越不明白斯溫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大公主質問著斯溫,“我已經受夠了你那些叫人聽不懂的啞謎,現在,我以帝國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說出你這么做的原因!”
“快到岸了。”斯溫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到了午夜堡,您就會知道了,這一切的秘密,杰里柯的秘密,魔法的秘密,皇帝陛下和我們的協定,只要到了午夜堡,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到這一切的謎底了。”
毫不淑女的輕啐了一口,大公主對斯溫這樣的話已經沒有什么興致了。不過,也確如斯溫所說,他們就快要到午夜堡了,那么她也不妨看看,斯溫隱藏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那好吧。”大公主板著面孔,毫不假辭色的說道,“希望你能拿出不讓我失望的招待來,杰里柯伯爵閣下。”
沒有在意大公主話里的冷淡和譏諷,斯溫揚起手,讓文森特號加快了速度。大公主可以聽到,這艘郵輪內部正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響,似乎這條船的內部也已經腐朽,即將解體一般。
沒過多久,船就靠了岸。他們下船的地方只是一片沒有被人開發過的海灘,沒有碼頭,也沒有任何可以停靠的地方,文森特號就這樣擱淺在沙灘上。當卡特琳娜抱著夏洛特走下船的時候,她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聲,回頭看去,文森特號真的斷成了兩截,正在慢慢下沉。
“走吧。”站在前面的斯溫已經邁動了步伐,“到午夜堡還有一段路要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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