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良駐西留爾帝國的公使波密列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提亞馬特宮的建筑，尤其是那些在戰斗中被破壞的部分。作為公使，他自然不是第一次來提亞馬特宮了，但是今天他卻對這里的景致格外的有興趣，好像是第一次見識到一樣。
“這真是世間最璀璨的美景啊——”他贊嘆著，臉上的神色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的副手，哈德良駐西留爾帝國的參贊赫爾洛珀特疑惑的看了一眼波密列斯。“您為什么這么說？”
“看吧，”波密列斯指著那些殘破的宮殿，嘴角還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西留爾人最引以為傲的宮廷現在就和貧民窟一眼破爛不堪，這不正符合他們的身份嗎？邊緣之地的蠻族稱帝，竟然還竊據了這個世界數百年的霸權。然而，這個世間的文明中心依舊在哈德良，在我們的伊斯康丁，任何自不量力自以為是的家伙，都會得到懲罰，不論是西留爾人，還是那些沙漠蠻子。”
說到最后，波密列斯公使緊緊的抿起嘴唇，臉色也沉了下來。
“現在就是他們接受懲罰的時候了，這個世界馬上就會認識到，誰才是真正的文明傳播者，誰才是這個世界的教化者。西留爾人的衰落不可避免，西里西亞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而那些沙漠蠻子不會得意太久，等他們雙雙衰落之后，就是我們哈德良重新君臨這個世界的時機。”
聽著波密列斯的話，赫爾洛珀特也不住的點著頭，眼中滿是認同。
因為他們的交談用的是哈德良語，護衛著他們進入提亞馬特宮的芒斯特士兵根本聽不懂這兩個哈德良人在說什么。因為皇家衛隊不是戰死就是被監禁，現在戍衛提亞馬特宮的就只能是西部行省的軍隊，而這些軍人可就沒有那么高的文化水平了。
“你對那個杰里柯伯爵有了解嗎？”波密列斯一邊昂首挺胸的在走廊里行走著，一邊輕聲對赫爾洛珀特問道，“聽說那是一個很出人意料的家伙，而且很沒有教養？”
“實際上，”赫爾洛珀特低著頭，眼角掃了一遍周圍的士兵，“他是那位溫斯頓·諾·杰里柯伯爵的孫子，家教是非常出眾的，他本人也學識非凡，據說這一點在德為得的學界都得到了認可。”
波密列斯瞥了一眼自己的副手，不咸不淡的回道：“哦，是嗎？蠻子里也有懂得學問的家伙了？”
赫爾洛珀特聽著波密列斯的語氣，馬上就明白了公使對待現在德為得實際掌權者的態度，顯然，這種態度一點也不好。
很快，他們就到達了提亞馬特宮內的會客廳，原本奢華無比的提亞馬特宮在遭遇幾次三番的戰斗破壞后，能夠撐得住臺面的房間就越來越少了，因此斯溫也沒有準備復雜儀式的打算，直接在會客廳中見兩位哈德良的客人。
見到斯溫，波密列斯公使立即換上了一副燦爛無比的笑容，好像他剛才對斯溫的輕蔑完全不存在一樣。
“哈卡達都。”他微微彎腰，伸出手，用哈德良語問候著。
斯溫的面色很平靜，用一如既往的表情看著波密列斯公使。
“我接受您的問候，波密列斯公使。”斯溫也沒有站起來和對方握手的意思，只是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沙發，示意波密列斯坐下來。
被這樣對待，波密列斯的面子不禁有些掛不住，他收斂起笑容，面無表情的坐在斯溫對面。
“聽聞貴國的皇帝陛下因為逆臣叛亂而受傷不能理政，我謹代表我國的皇帝陛下敬上最真摯的問候。”他用很公式化的語氣說道，而既然他這么說，斯溫也就順著他的口吻應答了。
“我接受貴國皇帝陛下的問候。”斯溫點了點頭，臉上還是沒有什么表情，相比他的冷漠，故作姿態的波密列斯反倒先維持不住那種表情了——和斯溫對視，那是很需要意志力的。
“如果可以的話，”波密列斯稍稍挪開目光的聚焦，繼續說道，“待會兒我能夠拜見一下亞歷山大陛下，親自傳達我國皇帝陛下的問候之意嗎？”
提亞馬特宮內的仆人送上了紅茶，斯溫接過茶，用勺子攪了攪茶水，沒有馬上回答對方。
“您想拜見亞歷山大陛下？”斯溫抿了一口紅茶，眼中還是只有一片沉寂，“為什么？”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波密列斯聳了聳肩，“為了親自傳達我國皇帝陛下的問候之意。”
“我問的是——”斯溫把茶杯放到面前的幾案上，眼中的冷漠讓波密列斯不由的抖了一下，“為什么？”
波密列斯緊緊的抿著嘴唇，沒有馬上回答。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好。”斯溫點了點頭，“這就是我的意思。”
波密列斯一愣，仍舊沒有明白斯溫的意思。
他看了身后站著的赫爾洛珀特對視了一眼，眼中帶著明顯的詢問意味。
“我想……”赫爾洛珀特彎下腰，附在波密列斯耳邊用哈德良語說道，“他是想要您說出你真正的打算，而不想聽外交辭令。”
“那他說的這么復雜干嘛？”波密列斯瞄了斯溫一眼，快速的對赫爾洛珀特說道。
“大概……”赫爾洛珀特舔了舔嘴唇，“他是對您用這樣的外交辭令感到不滿，在故意諷刺吧？”
波密列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努力克制著，讓自己不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在波密列斯和赫爾洛珀特用哈德良語交談的時候，斯溫一直平靜的等著，也沒有打擾的意思。
波密列斯吸了口氣，對斯溫說道：“杰里柯伯爵，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吧。我希望得到貴方的答復，之前關于西里西亞王位繼承的問題，貴國會否因為亞歷山大陛下的傷病而改變決定。”
“西里西亞王位繼承問題？”斯溫靠在沙發上，斜著眼看著對方，“抱歉，這件事之前并非由我經手，你能詳細說一遍嗎？”
波密列斯低垂下眼簾，眼中顯露出些許的得意神采。
“哦，是嗎？難道之前負責此事的內閣大臣沒有告訴您嗎？”
“是的，他們沒有告訴我。”斯溫的神色還是非常的平靜，“就像我沒有告訴他們亞歷山大陛下的實際情況一樣。”
波密列斯臉上的神采不由僵了一下。
“您也很想知道吧？”
“不……”波密列斯下意識的否定，但是說出口之后，他喲馬上感到了不妥。
然而斯溫并沒有給他糾正自己言辭的機會。
“我對您的目的其實毫不關心，對我而言，哈德良人怎么樣根本不重要，就像對你們而言，根本不會在乎我們的國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一樣。我不介意您去見亞歷山大陛下，相反，我對另外一件事有很濃重的興趣。”
“什么？”波密列斯抬眼，謹慎的看著斯溫。
“關于您剛才所說的西里西亞的事情。”斯溫又端起了紅茶，“我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
波密列斯盯著斯溫，似乎是想從斯溫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您這么說，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您準備親自接手此事？”
“如何決策是內閣的職責，我的任務，是為主君提供建議。”
“恐怕不是如此吧？”波密列斯擰起嘴角，笑容中多出了幾分崢嶸，“聽說您和卡特琳娜攝政關系非常，想必公主殿下對您的建議會特別信賴吧？”
斯溫看著對方，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您很希望是我來決策西里西亞的問題？”
“哦，不是，我可沒這么說，只是……”波密列斯也端起桌上的紅茶，輕抿了一口，“只是一個假設而已。”
“那么我就按照您的假說來試想一下吧。”斯溫的手指在扶手下輕輕彈著，指間的彈動鼓點仿佛是點在波密列斯的心跳上。
“如果我接手這件事情，由我來主導西里西亞的問題，那么出于穩定德為得的需要，就必須和哈德良帝國保持良好的外交關系，畢竟，眼下卡特琳娜攝政殿下并不能掌控全帝國，如果在尚且不能穩定內部的情況下，就和外國交惡，那這個統治也就會很快陷入崩潰，您是這么想的吧？”
波密列斯只是嘬著紅茶，用杯子擋著自己的面孔，沒有回應斯溫。
“而您，想必也可以獲得如同當年梅特涅侯爵在哈德良帝國那里所獲得名譽和地位，載譽而歸，甚至成為哈德良帝國的梅特涅侯爵。”
“這是對彼此都有利的事情，您不覺得嗎？”波密列斯放下茶杯，微笑著看著斯溫。
“對彼此都有利？”斯溫一臉漠然的看著對方，“我不這么認為。”
波密列斯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嚴肅的盯著斯溫。
“割讓西里西亞，對我們而言有什么利益可言，用未來的危機來換取眼下一時的穩定，這種交易，只有最愚蠢的政客才會去做。只顧著眼下而毫不考慮明天的逐利之徒自然會非常歡迎這種交易，但是對我而言，這個帝國是真真正正屬于我的東西，我為什么要損害我自己的利益呢？”
波密列斯的嘴角慢慢的下拉，從一開始的上翹笑容變成了完全的怒容，他瞪著斯溫，試圖用自己的憤怒壓迫斯溫表現出表情來。
“所以，您的回答是拒絕。”
“沙漠人不過是一群蠻子而已，就像你剛才在門口說的那樣。”斯溫指了指外面，而他的話也讓波密列斯不由的一驚，他沒有想到自己剛才在外面說的話居然被斯溫全都聽到了，而且斯溫還聽得懂哈德良語。
“他們就算打下了巴達霍斯半島又如何？他們想要徹底把那一片土地轉變成自己的國土就不知需要多少時間，對他們而言，那片土地上七成的人口都是異教徒，都是反抗他們統治的潛在敵人，換句話說，現在看起來來勢洶洶的馬赫迪亞帝國，實際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對我的帝國造成威脅，在西留爾和馬赫迪亞的戰爭開始之前，想要從現在的疲態中恢復過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波密列斯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但他還是繼續聽著斯溫的話。
“然而，你們哈德良，卻在這樁交易中不耗費自己的任何實力，就可以得到西里西亞王國，并且坐看兩個強力對手開展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等著他們兩敗俱傷。這對你們而言，不是有利得過分了一些嗎？”
波密列斯扭開了目光。
“所以，您選擇現在和我們哈德良展開較量？這不是更加不明智嗎，如果連今天的穩定都沒有，您又如何去尋求明天？”
“所以說，你們這些哈德良人的思維，不過是明日黃花而已。”斯溫站起來，朝門口走去，“未來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接受別人授予的未來，就等于是接受了注定的死亡。我不會把這個帝國的未來交給你們這些人，因為，我才是她的主人。”
斯溫停下步伐，轉過身來看了波密列斯一眼。
“您期望我會用您想要的手段來和您談外交，這本就是一個錯誤的想法。”
被那雙沒有感情的眸子盯著，波密列斯和赫爾洛珀特莫名的感到了背脊有些發涼。
“您怎能期待一個渴望打破秩序的人去遵守秩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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