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薩公爵的平淡語氣讓夏洛特稍稍有些不安，她有些拿不準這個公爵是否真的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淡定，畢竟，以她的年齡還很難看出公爵表情上是否有破綻。
而被藤蔓吊起來的佩薩公爵卻是顯得相當氣定神閑，完全不像是階下囚的樣子。他的氣度，或許是出于常年貴族生活的涵養，也可能是因為他和世俗背道而馳的堅定理念給予了他無視俗念的思維，總之，他表現得十分淡然，好像他沒有被打敗，沒有被屈辱的吊起來，而只是一如既往的在享受他的下午茶而已。
“一個小女孩，我想知道，你的年齡。”
佩薩公爵的語氣讓夏洛特很不悅，但是公爵的氣場和折服力依舊讓夏洛特不得不回答他的問題。
“八歲。”
“八歲啊……”公爵盯著夏洛特，瞇起了雙眼，“在這么小的年紀，就掌握了魔法的力量，看起來你也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哪！但是，即便是再了不起的人，也沒有辦法擺脫眼下的桎梏，混沌馬上將如焦泥一般淹沒了這個世界，又有什么能夠改變這個注定的未來呢？”
夏洛特緊蹙著眉毛，沒有聽懂公爵的意思。
“我在這其中，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我所做的，也不過是在必然的運動軌跡上依照自然規律進行旋轉罷了。這一切都是注定和必然，那就是所謂的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且，不論是哪個一半的可能性，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為混沌中，萬事萬物都沒有界限和差別。”
“現在，告訴我。”公爵盯著夏洛特，他沒有因為夏洛特的年幼而輕視她，那目光和看別人的沒有什么區別，“卡特琳娜殿下讓你來的目的是什么？是要阻止我，還是要阻止卡爾？”
他緊縮著下巴，臉上的大胡子顯得非常嚴肅。“如果你要阻止卡爾，那么你就不應該在這里和我蹉跎時間，如果你是要阻止我，那么你這樣的做法是沒有用的。”
“為什么？”夏洛特下意識的問道。
“如我剛才所說的。”公爵的眼神高傲卻又不刺眼，“混沌之中，萬事萬物沒有差別和界限，成功與失敗，其實都是一樣的結果。既然結果沒有差別，那么你怎么做，又有什么差別呢？”
“如果結局沒有差別，那么你又為什么要在這里？”夏洛特抓住了佩薩公爵話中的漏洞，不依不饒的追問著，“如果結局不會有任何差別，那么你完全可以等待著結果，又為什么要有所行動呢？其實你的心里也對你剛才的言論有所質疑的吧！不然你就不會出現在這里，就不會為你的目的去奔波。”
佩薩公爵輕蔑的笑了笑，潔白的牙齒從濃密的胡須間露了出來。
“你又怎么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究竟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呢？你又如何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不是命運早已做出的安排呢？”
公爵低下頭，神情中露出些許的疲倦。
“我遵照命運的安排，把我所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然而做這些事情的動力卻并非來自于我，就如同世界的運轉一樣，河水奔流，云雨流轉，那都是理所當然的自然規律，我的行為，也就是這樣的東西，僅此而已。”
他合上眼，好像是睡著了，完全安靜了下來。
夏洛特沒法理解佩薩公爵的想法，但是她可以隱約感受到佩薩公爵現在的狀態，這位公爵已經陷入沉寂，應該不會掙扎。
她轉過身，離開了這里，而在這之前，她還特意看了眼倒在地上昏厥的阿蘭斯。
“可憐，或許是吧。但可憐的人，又何止你們父子呢？”
她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眼神低垂下來，默默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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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么是一直不變的，也沒有什么會改變。
至少在瑟雷西和佩薩公爵所渴望的混沌之中，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而他們追求這的意義，大概也沒有人會知道。
也怎么能奢求用秩序的常理去理解混沌之中的理念呢？
而當混沌開始侵蝕世間的常理時，其帶來的恐怖，則會讓所有人感到極端的畏懼。
卡爾在提亞馬特宮城墻角落上繪下了最后一個魔法陣圖，然后站起身來，和往常一樣冷淡的面孔上露出了些許的沉思。
他轉過身，皺著眉頭望了眼喧雜的提亞馬特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城墻的另一頭，馬兒的淅瀝聲越過高大的墻壁傳了過來。
卡爾循聲抬頭望去，那是給他的信號，告訴他該走了。
但是這個信號來的太早了些，卡爾掏出懷表，借著十分昏暗的光線，他看了眼時間，比約定好的要早五分鐘。
顯然，在提亞馬特宮外等候的人承受不住壓力，已經想要快點離開這里了。
卡爾抓著墻垣，翻身一躍，像是矯捷的麋鹿一般跳上了墻頭，而在墻的另一邊，一輛馬車正等著他。
他躍下墻頭，漠然的盯著馬車前戰戰兢兢等待著他的人。
墨瑟·弗雷，杰里柯家的馬夫，幾乎斯溫所有的出行都會帶上他，但現在他卻在卡爾的身邊，受他驅使。
“菲爾先生……”墨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對卡爾說道，“我們、我們該走了吧？”
卡爾盯著他，卻不發一語。
這樣的沉默注視讓墨瑟倍感壓力。
“卡爾現在，提亞馬特宮里究竟發生了什么？這、這到底……”他看起來非常的緊張，汗水順著額頭一直淌下來，局促不安的氣味都可以從他的汗水中聞見。
卡爾看著他，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菲爾先生？”墨瑟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好像怕卡爾沒聽見一樣，雖然他知道這并不可能。
“你在害怕？”卡爾的出聲，倒嚇了期待著對方回答的墨瑟一跳，他原本還以為，卡爾真的會一直不說話呢。
“你在害怕？”卡爾又問了一遍。
“先生，我……”墨瑟的臉色很難看，即使是在黯淡的夜色中，也可以看出他那泛青的面孔。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這場風暴本就不應該由你這樣的小人物來承擔風險。”卡爾冷淡的語調卻出奇的溫和親切，雖然被說是小人物，但至少卡爾的語氣讓墨瑟稍稍放下了心。
“不過，”卡爾突然話鋒一轉，又讓墨瑟把心提了起來，“從你得到內政部調查局的身份，成為我弟弟赫伯特的線人開始，你就已經沒有了抱怨和哀嘆的資格，是你把自己出賣進這場風暴的，這其中的危險你無法想象，但是不可能讓別人來為你的貪婪和大意負責任。”
墨瑟額頭上的汗珠淌得更加洶涌了，他不由的感覺到有些氣悶，因為卡爾的言辭如同一雙鐵腕掐住了他的喉嚨，使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你把杰里柯的情報出賣給赫伯特，出賣給貝利亞，你從中獲得了很多利潤。然而，這個世界是公平的，獲得什么，就應該付出什么。你自問，你付出了與收獲相應的東西了嗎？”
墨瑟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即使是他這樣沒有文化的人，現在也聽得出卡爾字句中沒有直接說出來的意思了。
“可、可是我付出了情報……我也擔了風險，我、我還幫了您啊！先生，您、您不能這么做。”
“你擔了風險，并不意味著你承受了這些風險，這種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能作為代價。”卡爾邁出一步，逼到了墨瑟面前，“而你說你幫了我，然而，你的收獲并不是我給你的呀。”
墨瑟緊靠著馬車，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反抗卡爾，這一點在赫伯特死后，他們拿著調查局留下的身份資料找上自己并逼自己為他們做事的時候，墨瑟就已經知道了。
“那、那么，我為你們付出了，你、你們不應該給我回報嗎？”
“你很聰明，也很機智，你的智慧拯救了你。”卡爾點了點頭，雖然沒有笑容，但是墨瑟卻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卸去了一半。
“只不過拯救的是你的靈魂。”
墨瑟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卡爾的手邊插進了他的腹部，貫穿了他的身體。
他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卡爾。
“愿你安息，阿門。”
卡爾拔出自己的手，還帶這血液余溫的手臂在卡爾額頭和胸口間化了個十字，動作就好像是最虔誠的信徒一樣恭謹。
“我在這座城市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他回首，看著燈火通明得猶如燃燒一般的提亞馬特宮，“那么，就此告別吧。”
他的身影在夜色下漸行漸遠，好似要融入著黑暗中一般，直至消失得無影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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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之后卡特琳娜沒能完全記住這一晚的事情，但至少在那一晚，她發誓自己這輩子一定不會忘記當晚所發生過的事。
帝國之廳中卷起了沖天的光芒，好似要把整個夜空都照成白晝一般，但是那普照全德為得城市的光芒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祥和，它帶來的是一種不舒服——那種常理和秩序被扭曲之后，人心無法安定下來的不適。
著景象如此的震撼人心，以至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另外的一個悄然變化。
斯溫大口的喘著氣，戰勝凱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畢竟是來自遠古的十三騎士之一，傳說中的魔法暴君，揮術者凱撒。哪怕他被混沌侵蝕了，那魔法的威力依舊洶涌如故，就好像是遠古的潮汐再度降臨這個世界，卷起要吞噬大地盡頭的海嘯一般。
不過，也好在凱撒被混沌侵蝕了，他逃不脫混沌之中必然的偶然，最后，斯溫賭贏了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砍下了凱撒，或者說維庭的頭顱。
坐在米德萊特斯一世的王座上，斯溫疲憊得不想動彈一下。小王子約洛靠在王座邊，或許早早的昏迷過去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必遭受更多的驚嚇。
感受著體內魔力的流失，斯溫不由抿了抿嘴唇，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了幾分哀傷。
他借助著碧翠絲的凝視暫時恢復了魔力，但那自然不是毫無代價的，作為世代相傳的杰里柯魔道，前代所有的魔力會積蓄在血脈中，傳給下一任具備魔法資質的午夜伯爵。因此，杰里柯一族的魔力會不斷積累，最終變成斯溫所獲得的龐大魔力。
但是，現在那些魔力都已經煙消云散了，使用碧翠絲的凝視的代價，就是魔力的永久消散，換句話說，碧翠絲的凝視，是用未來換取現在。
“你的凝視，究竟是盯著誰呢？”
斯溫看著那雙猩紅的眼睛，不由喃喃自語了起來。
“您想知道嗎？”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斯溫不由的一顫，他轉身看去，卻看到了自己現在最不想看見出現在這里的人。
“兄長大人，您想知道這個答案嗎？”
索菲婭站在那里，溫柔的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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