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稍早的時候，千島之國最靠外側的真理之島中央，德賽爾的書房里。

    文萊思草草地翻過了德賽爾先生給他的日記本的最后幾頁，“啪”地一聲把本子合上，好像想要放回到桌子上，接著，他猶豫了一下，重新將那個本子拿了起來，揣進了懷里。

    怎么了？你擔心自己記不住關鍵的地方，還要專門收藏起來嗎？

    “那倒不是。只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其實也不能叫預感吧。只是結合你之前的言辭，和一些我早該注意到的東西，產生了某種，我并不是很喜歡的猜想。”文萊思說著嘆了口氣，重新打量了一遍周圍的書房，依依不舍的神態溢于言表，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他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好幾十年，“所以我想，至少我可以拿點什么做個紀念。”

    哈哈，我的小文萊思，你可真是有趣。看來你不但是產生了猜想，而且還下定決心了嘍？

    文萊思做了一個深呼吸，好像要把這里的味道也刻印在腦海不過這里和島上的其他房間一樣有著通過魔法陣制成的特殊通風口，實在沒什么味道，連海腥味也聞不到分毫：“下定決心不，說到底也不過是猜想而已。我還抱著希望，抱著，事情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樣的希望。”

    是嘛，嘿嘿。我的小文萊思，這次的事教給你的東西，你之后可一定要牢牢記住。所謂“希望”，是只有在完全走投無路的，沒辦法可想的絕望時刻，才能用來飲鴆止渴的危險。它會蒙住你的眼睛，堵住你的耳朵，麻痹你的大腦，讓你看不到該看的東西，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文萊思砸了咂嘴，朝門外走去：“是嘛。系統你難得想教我點東西呢，心情很好嗎？”

    啊，沒錯。我最近開心的不得了。你這算是明知故問吧，我可愛的小文萊思？

    “哼。”

    文萊思確實知道系統的心情很好。因為他知道，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系統的心情總是很好。

    所謂的“特殊技能系統”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功能，就像系統曾經對他說過的，在系統當中被提升的技能，并不代表他實際上在那種技能方面的造詣就達到了相應的程度。但是，當技能使用成功時，卻好像完全只是他本人在進行這項行動一樣，系統并不會在技能生效的這一環節里起到很多作用，至少不會直接體現出來。

    文萊思使用最多的觀察、聆聽，都是同樣。系統會陳述出他技能得到的結果，但是他所看到的東西，所聽到的東西，全都是在系統陳述出之前就已經被他所看到，被他所聽見。甚至包括閃避，在判定成功的瞬間，他就已經知道要如何閃避，身體就已經如同本能一樣做出了應該做出的動作。

    他將“魔法感知”這一技能從原先的5點提升到了80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居然也有5點魔法感知能力。據系統所說，完全沒有魔法感知能力的人其實是不存在的，5點，也就是大成功的點數，奇跡的點數。即使是像文萊思這樣的人，也有可能某些時候，奇跡般地感應到外界的精神力。

    就比如說他在前天，聽完白那番關于哭聲和哀嚎的話之后的那個晚上，他所做的夢。

    可是在提升到80的時候，他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他仍然無法理解所謂的“魔法感知”，究竟是什么樣的動作，究竟是怎樣的體驗。是視覺、觸覺、聽覺？究竟是如何感知到的呢？

    而在判定成功的瞬間，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他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其他的感覺。在那一瞬間，仿佛全身都被電流通過，原本的身體，與原先并無兩樣的軀體，卻好像變成了無知覺的石頭，木頭似的，如果要形容他此刻的感覺，那就是當一個人失去了觸覺后，在撫摸著什么東西時一樣。本該有的觸感，本該有的疼痛，完全體會不到，想要去抓抓撓撓，卻連瘙癢都無法體會到。好像他身上每一寸的皮膚都大門緊閉，加著厚重的大鎖。

    也就是在他感受到這一切的同一個瞬間，鎖，被連同門一起被外界的什么東西撞得粉碎。

    他并沒有感覺到疼痛，也并沒有感到舒適，有的只有靈魂出竅般的新奇體驗，和無法擺脫的充斥大腦的興奮感，好像一個全新的世界向他敞開胸懷，而他早已經迫不及待。

    一瞬間，他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有了全新的色彩，耳中聽到的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旋律，身體觸碰到的不再是仿佛不存在的空氣，鼻腔和口中都充斥著從未有過的味道。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放到以前，他連想象其存在都無法做到，然而現在，這些對他來說都理所當然，仿佛天地初開之時，它們便是如此存在著一般。

    你獲得了全新的感官，從今天起，你所看到的世界便與常人不同。你與正常人之間劃開了一條全新的鴻溝。理智值下降166點，開啟并獲得新技能“魔法真實”，成長2612點。

    當前狀態：值1140。

    如果是先前的話，文萊思一定會對系統這種先斬后奏的行為表示強烈地不滿，再說些什么“我早就知道點了你這個什么破職業技能肯定沒好事”之類的話。但是現在，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系統所說的，與常人與過去的他自己之間所劃開的鴻溝。

    魔法元素精神力密布于所有這世上的每一個處所，正與當年瓦爾大師對那些研發魔法之徽的貴族們所說過的一樣。空氣中、金屬中、島上的土壤中，海洋中，當然，還有生物中，它們有梳有密，但是無處不在。文萊思幾乎就要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由精神力構成的。

    他甚至已經這樣覺得了，只是還有一些問題沒能厘清，讓他無法說服自己。

    瓦爾大師是不是也能看到與他同樣的東西，感受到與他同樣的感受，所以才會提出那種觀點？

    當時的文萊思完全陶醉于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當中，他仿佛可以閉著眼睛看到世間的一切，大到千島之國內環的所有島嶼，小到他手上的每一根汗毛，無窮的信息充斥著他的腦袋，甚至令他產生了自己可以知曉一切、理解一切的錯覺。

    在他的體感里，他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于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不過事后想起來，時間也許并沒有他所以為的那樣長。

    “系統，什么是魔法真實？”他記得他當時這樣問。

    所謂的魔法真實，就是你對魔法究竟是什么也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了解的多少。這個數值越高，你的值上限就會越低，其和永遠都不會大于100。不過你一開始的理智值上限就只有40，所以也沒什么影響，真是太好了，不是嗎？

    “而這，是個技能？”

    沒錯，是個技能。用法和教育差不多，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東西，如果你覺得跟這個技能能扯上點關系，你就可以用一次試試看。怎么樣，不虧吧？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些什么了，因為很快，在他從那種飄飄然的狀態退出來之后，在那些全新的感知中的全新事物開始被他逐漸習慣之后，他開始能夠區分出那些精神力的區別。進而，他感受到了，在整座真理之島彌漫著的，如同哭泣，又如同哀嚎的，痛不欲生的精神力。文萊思打開了門，而那些精神力便仿佛找到入口般鉆進來了似的，令文萊思也有了相同的體會。

    遍布整座島嶼的，痛哭、哀嚎，在墻內，在腳下，蔓延、逸散、涌動著。文萊思從未經歷過戰爭，從未親眼見證過饑荒、瘟疫，大規模的死亡與傷痛對他來說都是全然陌生的，然而此刻，他覺得，即使是傳說中比所有那些更加可怖的地獄，恐怕也不過如是。

    如果當初的白也能感受到文萊思所感受的東西，甚至于，與他不同，一刻不停地，體驗著外界精神力的共鳴，那他也就完全能夠理解，白那天晚上的行為為何那么慌張，那樣幾近癲狂。

    文萊思幾乎下意識地立刻將身體的每一道門關閉，然而，已經被破壞的鎖，卻不可能再重新掛上。

    他大口地喘著氣，腦海中無數的思緒在翻飛。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喘息終于逐漸恢復平靜，腦海中紛亂的碎片也被逐漸拼接成形。所有零散的線索，在他主動去思考的前提下，幾乎不費什么勁，就被串在了一起，那種原本好像只是捕風捉影的猜測，現在看來，也幾乎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他草草地翻過了德賽爾先生留給他本子的最后幾頁，那里面記載著德賽爾先生對二轉法師，乃至整個魔法之徽體系的思考，并且記載了由他身體力行，證明了至少對他切實有效的成為二轉法師的方法。可是，對此刻的文萊思來說，那些好像不過是早已聽過不知多少遍的老生常談。

    事實上，文萊思在此時覺得，他要成為二轉法師，需要做的就只剩下設計一個想要的二轉擴展圖案，然后用該用的材料把它畫出來而已。

    “啪”

    他用力將本子合上，在那空洞的聲音回響中站著出了一會神，最后嘆了口氣，將其揣進懷中，邁開步伐，朝書房門口的方向走去。

    “咚”“嗡嗡嗡”

    書房的金屬門在活動的時候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但當被用力閉合，金屬之間的撞擊和之后的嗡鳴，仍然是無法避免的。這嗡鳴聲，就這樣一直響著，直到文萊思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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