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府邸。
叮、叮、叮……
丁叔至仍在敲著,他發過誓,一個可以說是不可能達成的誓。
他在南宮寒的面前說過,要鑄出一把劍,一把不輸給『簫湘煙雨』的劍。
他要證明,要成天下至靈之劍,不需yà
以人殉劍!
十五年過去了,終日坐在劍爐前,丁叔至的臉被烤紅,紅得轉黑,他的頭發
、眉毛全被燒光了,他的右手變得同大腿一般粗,雙腿卻痿縮到只能蹣跚行走,
無法奔跑。
他還不到四十歲,卻已經比八十歲的老叟更加枯瘦。
不變的,唯有額上的那塊劍疤,一般的鮮紅,如欲滴血〖三五?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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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叔至還在敲,他身旁、劍爐邊,仍有許多可稱為神兵利器、卻被他視為廢
鐵的鋼條散落著。
有個人走近了,這人一身白衣、背負琴囊,一派超凡脫俗的氣宇軒昂。
君聆詩。
他聽著那一聲,一聲地,叮、叮,問道:「若果……真有一天,讓你鑄出了
一把不遜於『簫湘煙雨』的神劍,那么,之后呢?」
「不知dà
。」丁叔至隨口應了,手中仍不斷揮錘。
君聆詩又問:「『簫湘煙雨』乃是湘姑娘以一身靈肉造就……你真的希望,
能有柄劍勝過她?」
「不知dà
。」丁叔至還是揮錘,隨口答yīng
。
在丁叔至來說,能不能成功,已經不重yà
了,他的生命只剩下這一個目標,
他從不曾懷疑、也沒有絲毫考lǜ
。如果把這個目標抽去,那么,他的生命早在江
閔湘投爐那一刻,就已經被眼前的爐火燒得煙飛灰滅。
十五年前、十五年后,一樣的爐,不一樣的火。
君聆詩沒有再問下去,他轉向武圣殿中揀了把長劍,提著,走了。
身后,仍然是那一陣響,叮、叮……
這是一個,響不到盡頭的聲音。
這是天下間最大的一條街!
長安城朱雀門外,朱雀大街!
『當』一聲鑼響,跟著傳出的便是石緋奮盡lì
qì
的叫喊:「來喔!來喔!
一次一兩,全部一賠十!」
王道站得直挺,還嫌自己不夠高,又踮起了腳,朝北遠眺著朱雀門,語氣既
贊且嘆:「好豪華的大門、好富麗的皇宮!……可是,為什么有什么大的皇宮,
我們的邊境卻被外族欺壓擄掠如此……」
「有人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李九兒道:「我們大唐卻是『中強外乾
』!」
四周已開始有人圍觀,這是正常的,李九兒刻意將語音放得頗大,就是要說
給那些路人、強人、甚至軍人、武林中人聽的!
怎樣?我就是笑你們!我一介女流,也能笑你們無能保家衛國、守疆御土!
李九兒心里已打好了算盤,人都是要面子的,她這短短兩句話雖未明言,卻
可說已罵盡了天下男兒,只要惹起了他們的不甘心,剛來挑zhàn
,便是大大增加了
賺錢的機會。故說完話后,李九兒臉上即掛著不屑的冷笑。
但出乎她的意料,四周安靜了、沈默了,不僅無人出面挑zhàn
、甚至任何反駁
也沒!
等了會兒,未有人出聲,李九兒怔了,她環視人群,不管是士人、軍人、讀
書人、或是武夫,居然個個低頭不語。
軍人、武夫想著:若非有皇甫望與徐乞出面領導群雄,如今的大唐軍力,又
怎能抵敵吐番、回紇?而今皇甫望已死,徐乞孤掌難鳴,情勢如此,說大唐『外
強中乾』,實是一點不假!
士人、讀書人則想:舞刀弄槍,非我等所長,打不贏仗,實是無奈。但那回
紇連年與我朝交yì
,均是以劣易優,一匹瘦馬、病馬,甚至是死馬,居然也開出
了千里駒的價錢!我等無法阻止,若非無能,又是什么?
此時,一人排眾而出,道:「李姑娘以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清楚天下大勢,
『錦官四賊.沒錢就扁』,確非浪得虛名!」
眾人望去,發聲人年不過二旬,一身儒袍,頂上雖略有些發根,仍可算是個
光頭,身旁還跟了支白毛鴨。
有人認出了他,立即叫道:「懷空!」
興善寺乃京城大寺、不空更是全國最有名的和尚,懷空身為其座下高徒,再
加上平素皆以頭頂白毛鴨的滑稽模樣現於人前,其名聲實也不小。
懷空逕行至曾遂汴等人面前,略作頷首致意后,回身轉向人群說道:「如今
四境不寧:吐番連年進犯,靈州百姓受害最深;倭族秘密計劃入寇,不日必於東
南沿海一帶登陸;西南云南雖已沈寂許久,只怕靜又非靜,乃是暴風雨來襲前的
假象罷了。」他頓了一頓,望見遠處已有匹黑毛高足俊馬漸漸行近,認得馬上人
乃是欺唐最甚的回紇使節赤心,遂放大聲量,續道:「至於回紇,名稱兄弟之邦
,理應同舟共濟、互通有無,卻派來惡臣以劣易優,明擺著在我大唐與吐番爭戰
之馀,趁火打劫來著!依在下之見,四族之中,回紇落井下石,最是可惡!」
赤心平素即已十分關注中土在野勢力的活動,曾遂汴、石緋等人的新式賭法
,那是早有所聞了。這些人既來到長安,他原本便已打算來湊湊熱鬧,正巧聽聞
此言,知dà
懷空是針對了自己,也不發怒,策馬來到近處,在人群外一揚鞭,指
著牛肉面,道:「這頭牛倒不錯,原來中原還養得出這么漂亮的牛!本使還以為
,只剩一些發育不良的牡囝了!」
這話一語叁意,既是說牛,亦是說人。
漂亮的牛,意指『大丈夫』,也算是贊賞懷空;牡囝,原意是『小母牛』,
自是暗射在場敢怒不敢言的諸人為『孬種』了!
但懷空卻又是吐番和尚的徒弟,如此一來,也不能算是『大唐養的牛』、『
大唐的大丈夫』。
此話中之意,一干武夫自然有聽無懂,便是士子也僅知其二層,卻未想到懷
空的身份問題。懷空本人雖知其意,也不理會,仍自揚揚言道:「驢騾安能類驥?雖有皇甫盟主、徐幫主作頭領銜,若無在座諸君同襄盛舉,八年前涇陽一役
,何能一舉而勝,使藥羅葛移地健聞風喪膽?前年吐番馬重英帶兵前來,意欲夜
襲靈州,又有君棄劍以言退之,不也是靠諸君先擺下疑兵之計?去年慕容谷種復
來,君棄劍與數名好友急襲摧沙堡期間,又是誰在靈州抵御番兵?大唐安能無鴻
鵠?各位又怎能妄自菲薄!」
赤心聽了,哈哈大笑,道:「好!說得不錯!」跟著向尤構率道:「小兄弟
,本使想和你談樁買賣。」
「不賣!」尤構率立kè
回答:「不需yà
談。」
懷空回首,對著尤構率微笑示意。
赤心雖說是要買牛,其實是要買志 ̄他想拉攏懷空。
因為,有懷空這種人不斷動著大唐人民的敵愾思想,對於回紇的『麻痹.
蠶食』工作,是有很大殺傷力的。
聽了尤構率的回答,赤心只是一笑,下了馬,身旁回紇武士立即將人群驅開
,讓出了條路來。赤心揚揚前行,來到了石緋面前,道:「石小將軍,你也認為
吐番、回紇是在侵略大唐嗎?」
石緋別首不言。對他而言,這問題是不好答的。
旁兒王道嚷道:「靈州烽火連天,全是吐番進犯!」
曾遂汴跨了幾個大步,攔到赤心與石緋中間,道:「行至此處,即是要下注
挑zhàn
。你要下多少注、挑誰,說吧!」
赤心的雙眼原本已小,他又特意瞇著,對著曾遂汴上下擺頭。
曾遂汴雖然知dà
對方是在打量自己,卻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意圖,
但也不動聲色,站在原地,任著赤心看。
赤心看了曾遂汴好一陣,笑了,他向后招招手,即有名衛士將赤心騎乘的黑
毛俊馬牽上前來。赤心接過馬韁,道:「此馬名曰『玄圣』,本使便用它下注,
賭你們的牛。」
曾遂汴一聽,即道:「賭就賭!你要挑誰?」
旁兒李九兒見曾遂汴想都沒想,便即答yīng
,忙道:「你說行就行?牛是尤兄
的,不是你的!可別太隨便了!」
曾遂汴一想不錯,即向尤構率道:「尤兄,你說怎樣?」
尤構率很快點頭了。他當然舍不得把牛肉面當賭注,但也清楚,這個注不只
是賭牛賭馬,也是賭氣、賭勢!如果不接賭,在私,他們的聲望勢必下降,即使
開幫立派,只怕也沒人會將他們當一回事;在公,不打,豈不等於他們怕了赤心?等於大唐怕了回紇?這是萬萬不成的!
尤構率答yīng
之后,牛肉面即開始低聲哞叫,它似聽懂人語、亦通人性,十分
不滿自己被當成賭注。
牛肉面叫了一陣,尤構率也勸之不住,海鴨卻從地上一躍而起,展翅一振,
穩穩停到了牛肉面頭上。牛肉面隨即靜了,跟著便溫馴地坐下。
懷空朝曾遂汴頷首示意,曾遂汴即向赤心道:「只要你能避我五鏢猶不見血
、過九兒十招不失兵刃、接王道十二劍而不退出圈外,即是你勝了。你要挑哪個?」
旁兒懷空一聽,眉頭立即皺緊了。赤心卻只是哈哈一笑,自顧轉身脫下了官
服,交予衛士,另從衛士手上接過了柄長劍。
趁著這空兒,懷空拉過曾遂汴、李九兒、王道、石緋、尤構率五人,急道:
「赤心雖然奸佞,卻也是回紇第二劍士,與他交手,豈可相讓?」
此名頭一出,五人盡皆怔了,他們對回紇的了解都不深,且看赤心行走的步
法、動作,并不像身負高等武藝之人,曾遂汴才會隨便的提出了他們出門賣藝之
后所用的規矩給赤心。
一怔之后,李九兒定一定神,道:「聽說……那白重是回紇第叁劍士,想
來與赤心相去不會太遠。但白重卻於『廬山集英會』時敗於栗原輔文手下、栗
原輔文又不如神宮寺流風,神宮寺流風打勝過阿汴……由此看來,赤心的武藝應
不會與阿汴相差太遠。」
結論,由曾遂汴出手最有勝算,六人之間有了共識,再轉頭望向赤心,只見
到赤心跨了一步,僅這一步,全傻眼了。
與之前不同,赤心一換穿輕衣、系上長劍,這一步就顯得輕盈靈動,全然不
同於適才所見的浮滑無章!
曾遂汴心里很明白:若這一步,是赤心的實力,那么,自己絕不可能在五鏢
之內使他見血!
若果屈戎玉在,就會告sù
他們……白重的身手,已不遜於『廬山集英會』
中首屈一指的回悟、或列成子了!他們又怎可能以賣藝作賭時的規矩打贏赤心?
赤心見了他們震愕的神情,仍是慣常的呵呵一笑,道:「這次賭,本使也不
占你們的便宜。傳說中原有所謂『五大劍藝』,本使一直想試試。你們可會?」
此言一出,曾遂汴、李九兒眼中隨即燃起一股怒火。
五大劍藝之中的『鎮錦屏』,乃是梅仁原的看門本領,在他們看來,赤心豈
能及得梅仁原十之其一?竟妄想挑zhàn
『天下五大劍藝』,焉能不怒!
石緋與尤構率則將眼光送向了王道。
雖僅習得『鎮錦屏』八招五十叁式之中的二招一十二式,會就是會!
王道就是會『鎮錦屏』!
王道毫不推辭,即道:「我和你過招!」
王道掣起寬刃重劍,這劍既寬且大,少說也有二十來斤,王道則生得高高瘦
瘦,渾似竹竿一般,看去也不知是人提劍、還是劍提人。王道向前跨了一步,同
時放開左手,只以右手持劍,彷佛毫無用力,一柄重劍便上了他的肩頭,端地是
舉重若輕!便這一步,已引來了不少鼓掌贊賞聲,更有人放聲叫道:「死韃子豈
能敵得我中原武技?回家喝奶去吧!」
「馬奶的滋味是不錯的,本使倒可請閣下喝點,不收錢的。」赤心回頭朝發
話人笑了笑,跟著正對王道,微笑道:「瞧閣下兵刃,所使必是『鎮錦屏』,素
聞『鎮錦屏』剛猛無儔,天下第一,看來,是不太可能點到為止了。」
王道哼了一聲,并沒答腔。
便是能『點』,他也不『點』!若能在此將赤心宰了,不也等同去個大患?
赤心回頭向眾衛士道:「此次比試,生死各安天命,萬不可尋仇!」
眾衛士齊聲答yīng
了,沒有猶豫,沒有可是。
懷空聽著衛士們的答話,聲中沒有不安、也沒有遲疑。是他們絕對服從?還
是……
赤心根本不會輸?
衛士們的篤定,讓懷空不安了。
『回紇第叁』與『回紇第二』之間,究竟存zài
著多大的差距?
或者,還是只能讓王道一搏,方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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