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怡然自得的笑容忽然減淡片刻，夾動筷子的動作也僵硬在了半空中。接著，她匆匆移開和賽菲羅對焦的雙眼，長舒一口氣。

    “賽菲羅……我說過的，我不能留在這個地方。”

    再一次得到否定，賽菲羅臉上原本翹首期待的笑容迅速隱去，但還是勉強維系著苦笑。沉吟幾刻，掃視一圈桌子上還沒怎么動過的佳肴，她妥協般輕輕搖頭，“好吧，吃飯時候，我就不和你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房間迅速陷入到了安靜中，只有桌臺上燭火搖曳細微的噼啪聲，還有飯桌上咀嚼吞咽的動靜。賽菲羅全程都端詳著悟空的神情，看著她大快朵頤吃掉自己精心準備的晚膳，內心溢滿成就感，甚至于感覺比自己曾經創下了的豐功偉業都還要來的強烈而自豪。

    悟空吃掉一大半后，注意到賽菲羅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筷子，低頭看看自己風卷殘云后的桌面，忽然有些許不好意思起來。

    “賽菲羅，你……不吃么？”

    賽菲羅輕輕搖搖頭，“不用，我給你做之前已經吃過不少東西了。”似乎是怕悟空還會擔心，她露出一個極為好看的微笑，“每道菜我都有專門先做出來一小部分品嘗，加在一起，真的夠了。”

    “這樣嗎……”仔細觀察覺得賽菲羅的笑容不像作假，悟空這才放心繼續，不多時，桌子上的食物竟都被他吃了精光。

    拿起手帕仔細擦掉嘴角的殘留，回神時，賽菲羅正帶著幾分驚訝，目光不斷在自己和桌子間閃爍。“你吃了這么多啊？很餓嗎？”

    望著她吃驚的模樣，悟空輕輕聳聳肩：“對啊，我其實飯量很大的。”

    “那你為什么還……”賽菲羅上下打量了悟空的身體一圈，“感覺體型偏瘦呢？”

    “因為吃得多，消耗得也很多啊。”悟空淺笑一聲，旋即話鋒一轉，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吃飽喝足，不知道陛下你接下來有什么安排嗎？”

    “誒？”賽菲羅眨眨眼睛望著悟空，“什么意思？”

    悟空沖賽菲羅吐吐舌頭，調皮道：“如果你說，你真的只是想看著我吃掉你給我的晚膳，而后便回了你的寢宮，那我可是一百個不信。”

    本還想隱藏的小心思被一下看破，賽菲羅一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竟連原本的計劃都忘記該怎么說，情急之中，隨口問道：“啊……其實我確實想再和你待一陣子，只是不知道做什么。”

    悟空看著賽菲羅窘迫的神情，心中暗暗把她如今的模樣和白日里的霸道強勢做了對比，不禁感慨她居然能把如此相反的兩面結合在一個身體上。

    微微闔眼，悟空笑著揉了揉額頭：“恩……賽菲羅，你喜歡音樂嗎？”

    “喜歡。”賽菲羅輕輕點頭，而后疑惑道，“怎么，你想？”

    隨意轉動一下有些酸軟的脖子，悟空略帶幾分漫不經心：“想來起碼有很久，沒和別人斗過曲子了呢。要不要和我切磋切磋？”

    “恩？”賽菲羅瞪大了眼睛，驚訝中指了指自己，“和我？切磋音樂？”

    “是啊，不愿意嗎？”悟空俏皮一笑，眼神瞬間充滿了挑釁，“當然啦，如果你是害怕輸給我，拒絕了也沒關系。”

    從小爭強好勝的賽菲羅哪里受得了她這般激將？佯裝氣憤拍了拍桌子：“誰害怕輸了，比就比！你想用什么樂器？”

    低頭考慮許久，悟空抬頭：“琵琶吧。”

    “既然你想用琵琶，那我也用琵琶好了。你等著，我這就叫人取兩把來。”賽菲羅說完便起身沖向了門外。

    還真是說一不二，做事干脆利落啊。悟空看著她的背影感慨著，眼神漸漸躲閃進了燭火投射外的陰影中。

    提議斗曲子，她也是有些考慮的。一來，自己此時被那些復雜紛擾的情緒弄得煩躁不堪，每當這種時候，能夠安慰撫平自己心情的，唯酒與音樂；二來，斗曲多少還能增進些兩個人的接觸，興許在她謊稱同意賽菲羅的提議時，起個緩沖的作用；三來，她是真的有些好奇，賽菲羅這么一個治國有方的明君，文藝修養上，又是什么樣的水平呢？

    抱著這三種考慮，悟空內心漸漸變得明快而期待起來，不多時，賽菲羅便拿著兩把琵琶走進了房間內。

    “給。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接過一只琵琶，悟空滿懷自信，笑道：“你先來吧，我保證能接上。”

    “好啊，那你可準備好了。”見悟空毫不畏懼的眼神，賽菲羅也被挑起了滿滿的斗志，坐下之后，她緩和些許，修長潔白的細指貼在了琵琶的琴弦之上，輕輕撥動。

    聲起之時，其勢悠揚舒緩，好像一縷晨曦上的微光，在綿長的地平線盡頭緩緩升起。動若云舒，自由肆意，而待那輪明日徹底顯露出全貌，這份平靜祥和，開始在一陣變調后，轉為低沉和壓抑。仿佛是在陽光揮灑不至的角落，正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

    剪短的樂章有了短暫的停留，賽菲羅抬眼看了悟空一眼，帶有幾分期待。

    沉吟片刻，悟空嘴角一勾，即抱起琵琶，接曲。

    突然之中，尖銳急促的聲音從顫動的琴弦中飄出，仿佛忽然打開的城門中奔馳而來的鐵馬戎兵，手中武器于陽光中透露出寒冷與肅殺，將腳下的奸邪泥濘戰盡。

    這樣的轉折接的不得不可謂是恰到好處，僅從音樂中，仿佛就能看到一副栩栩如生的畫面。黎明時平靜的邊疆，忽然遭遇了奇襲，而那些守城軍隊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反攻。

    賽菲羅自然讀懂了悟空旋律里的故事，略愣神片刻，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一開始就將節奏上升到如此緊張的氛圍中。

    然而她神情中卻只有驚訝，而沒有困惑，不慌不忙調整手指。賽菲羅接下來的創作緊跟而來。

    緊張的節奏又變得緩慢下來，但這樣的緩慢卻像是一根根銀絲牽掛著千斤頂，隨時有崩塌的趨勢。緊張，凝重，那些侵略兵們忽然安靜下來，以黑暗深邃的眼睛窺視面前的城池，仿佛惡狼群的短暫調整。

    危險是這一刻的代名詞，仿佛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頃刻間抹掉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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