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是沒有秘密可言的。
天色還沒亮,蘇州府的文武官員就知dà
了太倉州發生的禍事,個個乍舌不已。尤其是蘇州的游擊將軍和守備將軍,他們很清楚夜里被劫營的恐怖性,尤其是對一伙新軍來說。
而朱延平這個新冒出來的把總,竟然以沒有陣亡的損失下,斬殺了來犯的所有賊人,這種統軍手段,讓他們敬佩以及恐懼。
張薄、張采等人也知dà
了婁江的事情,他們的消息是從家里傳來的。
“這位朱將軍當真勇悍,據說這回他本人就斬了四人。”
張采打著酒嗝,周圍蘇州府的士林俊彥們一個個醉醺醺,多保持沉默免得酒后失言。
張溥只飲了一點酒,反復翻著信,說道:“他可惹了個天大的麻煩,這回那些官員又該頭疼了。”
“對付賊人,就該行霹靂手段!難道因為那趙期的父親是巡檢,就不殺?”張采酒勁發作,呵呵發笑:“不愧是我太倉英杰子弟,魑魅魍魎就該一掃而空,還地方一個太平清靜!”
他們頂上一層的雅間里,魯衍孟佩戴白玉面具,一身錦繡搖搖晃晃聽著小曲,良久輕輕一哼,笑道:“本公子總算知dà
為何遼東會連戰連敗,不是建奴強橫,而是遼軍內部不齊所致。”
阿九抱劍橫在腿上,為魯衍孟斟酒:“公子所言有理,聽說前年入冬,老奴擴土千里,收遼民二百萬。因糧秣不足以過冬,便奪遼民口糧,并斬殺無糧之人。去年冬季,一斗糧價值八兩銀子,一石八十兩,內部窘迫可想而知。”
阿九為自己斟酒,神色疑惑:“真不知dà
,他們哪來那么多銀子?”
魯衍孟冷哼一聲,不屑道:“前線將士饑飽不定,無良商旅走私販糧于建奴,談及此事我都臉上蒙羞!建奴自然有銀子,不然你以為江南豪商、北京勛戚們吃的人參,穿的貂裘是哪來的?”
“我那學生才能有限,連他都能大破烏合之眾,更別說那老奴,別忘了,此獠可是李成梁那個遼東王一手調教出來的惡犬。”
帶著笑意,魯衍孟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那個寶貝兒子李如松戰死后,其他八個草包兒子無人能制老奴,這才導致遼東敗績連連。”
阿九聽了搖頭,舉杯道:“不談這些,公子請。”
“好,不談這些沖心俗事。”
梅竹屏風外,名妓寇青桐十指彈撥琴弦,皎潔面容上帶著恬淡微笑。
她已經被八十兩黃金贖身,聽里面那位公子言辭,也是有大來頭的,她感覺自己會脫離苦海,不會像那些贖身后的前輩一樣,淪落街頭,賣肉度日。
婁江,營內陷馬坑被填平,只留了各個出入口的陷馬坑。
不少士卒臉上蒙著布巾,偽裝燒傷躺成一片,這可是可以和州里要撫恤的機會,朱延平恨不得弄上一百多傷號。
樓彥章還沒來,他召集營中軍官,劈頭蓋臉罵著:“弟兄們新從軍伍,有些地方有疏漏,我可以理解。如南段防線,何沖未下令,就有人擅自開銃,結果未能一舉擊殺那十二騎。”
“可北段呢?三虎等十六人靠著兩條腿跑過來,硬是沒打死一個!結果我與弟兄們掃蕩營內敵騎,背后若不是張二哥提醒,保準會被三虎打個措手不及!”
戰后聽了各處的報gà
,朱延平推算戰斗進展過程,不由大怒,怒火沖心。
按著他的計劃,南段的馬隊,如果配合的好,完全可以在他們在通道前十步左右,被一輪齊射打殘,隨后何沖就能解決這伙人。
至于北段出口,何進也該能一輪齊射殺個七七八八,結果愣是沒有干掉一個。連他本人都要參戰,如果不是魚鱗甲質量上乘,三虎等人又沒有破甲的武器,他今晚可就倒霉了。
他雖然氣惱手下人不爭氣,可真zhèng
讓他發火的原因是,他和巡檢司的人都被算計了,連背后人都查不到,也可能是巡檢司的苦肉計。
可后面繳獲的二十三匹馬又讓人疑惑,這可都是優良戰馬,每匹能賣三四十兩的上乘貨色。別說沒有船渡河,騎著馬又不是渡不了河。
就算帶不走馬,按他的推算也該殺了這批馬,為毛還要留給他,給他增加戰斗力?既然好心給他增加戰斗力,又為什么要算計他?
他想破了頭,就是想不通,心里憋屈自然要發火。
“我會根據州里給的補助進行獎賞,卻要剝奪何進獎賞,另加到張二哥頭上,何進你可心服?”
何進單膝跪地,俯首:“心服口服。”
給了懲罰,這事也就揭過了,他就怕不給懲罰,他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他本人,連帶朱延平都感覺臉臊。可他實在是控zhì
不住手下人。南邊一開銃,他那邊看到人影就開銃,一個都沒打中,實在是說不過去。
“原本這回要提拔你們兄弟當個哨官,你還是繼xù
當我的旗手,何沖為右哨哨官。”朱延平說罷,何沖單膝跪地拜謝,何進心里最后一點怨氣也沒了。
“將軍,瀏河有船從東來,打著燈籠。”
一名教員跑過來拱手,今晚朱延平一人就斬了四人,并且本部無一陣亡,這種戰績和膽氣,這名教員心服。
其實亂刀砍下去,沒幾個人敢要這軍功,都擔心被賊人的宗族報復,有兩人也被朱延平砍過,沒人認功,推來推去,推到了朱延平腦袋上。
樓彥章帶著衙役從婁江南畔登岸,他提著燈籠看著河灘上的馬蹄印子來回數了數,對兒子說:“果真如此,足足有三十余騎!”
“這么多?巡檢司的馬隊全來了?”
“說不準,看看那朱延平怎么說。”
為了將那二十余匹馬算成繳獲,朱延平已經將塘灣的腳印給抹除了,就連給陳如松的信里,寫的也是全殲三十騎。
這種說辭,更讓陳如松認定,今晚出動的可能主力就是巡檢司的馬隊。那三虎,可能就是一個幌子,甚至是巡檢司給三虎借馬,增加三虎等人的戰斗力。
朱延平身上魚鱗甲蒙著一層血漬,樓彥章還受得了這血腥,余光偷偷打量,見幾處刮痕,這才確認這朱延平確實是沖在最前面的,沒有弄虛作假。
軍中將領虛報戰功,買下面士卒的首級功掛在自己頭上,也是司空見慣之事。
跟著朱延平看了看幾名重傷員,樓彥章道:“三郎,這回有什么需yà
的盡管開口,巡檢司這事做的過火,老爺支持你收拾巡檢司,明日府里也能調撥一批軍械補充過來。”
巡檢司做的這事情,犯了蘇州府所有大員的忌諱。這事捂不住,所有人都要丟烏紗,不搞掉巡檢司,這些老爺們以后睡覺,都睡不踏實。
“藥材、糧食最為重yà
,我的弟兄明早連吃的米都無,這些都需yà
州里補助。真是有愧陳大人信任,殺了賊人卻未能保住糧食,就連前輩昨日送來的軍械,也都沒保住多少。”
四周的軍士,還在撲火,從灰燼里尋找能用的東西。
“沒折了弟兄就是大功,弟兄們的命比物資重yà
。”樓彥章說著,看了一眼一袋煙熏的發黃的米,扭回頭繼xù
說:“過不了一個時辰,州里會撥來糧食,藥材我已帶來了不少,不夠再調。”
“如此多謝了,都怨我當時膽怯,未能除惡殆盡。否則,也不會有今夜這等惡事發生。害陳大人佳節掃興,實在是罪過。”
朱延平與樓彥章來到竹棚下,勉強算是個招待人的居所。
樓彥章入座,有些為難道:“三郎今夜立下的軍功,足以當個一方守備。不過,三郎可想過這事傳到朝廷,朝廷會怎么處置我家老爺?”
朱延平在南京大營有人,劉行孝那頭關系是通天的,樓彥章乃至陳如松都不敢強逼著朱延平封口,一旦捅上去,陳如松會倒更大的霉。
見朱延平低頭思考沒有反駁,樓彥章繼xù
說:“這事傳到官面上,我家老爺,知府大人都難逃撫民不力之罪責。如果三郎能舍棄這軍功,我家老爺能保三郎一個舉人功名,待三郎有了舉人孝廉功名,即使明年會試不利,我家老爺也會為三郎某個守備的差事。”
樓彥章所說的,朱延平并不怎么心動,緩緩道:“我那師尊,已去南京拜訪友人,近期會謀個監生的差事給我。”
樓彥章差點被自己的潤喉口水噎死,眨眨眼睛,心里發苦,只能另外出籌碼:“這樣可好,這個軍功給三郎留著,算是三郎剿匪之軍功。到時候知府大人與我家老爺一同向南京兵部保舉,劉將軍也稍稍使力,說不得能給三郎撈個守備的差事。”
“你看,這巡檢司已經沒了存zài
的意義,這太倉也不平靜,這里是漕運重鎮,增設一營兵馬,裁撤巡檢司,兵部那里也說得過去。”
地方鄉試,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這里分為縣試、府試和省一級的院試,縣試前幾名,府試都是能過的,有個什么名次看考官的意思,但絕對是能過的。
同理,府試時若有個好名次,院試時也是能過的,畢竟人多少也會有個發揮失常的時候。話是這么說,實jì
上就是上面給下面人的示好。當然,下面也要會做人,否則別指望上面給你這個好處。
蘇州知府比陳如松還要擔心這事捅上去,蘇州知府這可是一個天大的肥缺,可以排到肥缺排行榜前二十,謀到這個差事不容易,張知府為了保住這個位置,動力比陳如松還要大。
不就是科場舞弊嗎?這種事情還少?
朱延平低頭沉思,魯衍孟那邊是一個路子,這邊也是一個路子,腳踩兩條船才安穩。而且,軍功能保住,考不上進士,他也有個吃飯的地方。
對于考進士,他純粹想著的就是舞弊,他連八股文都寫不通順,別說考進士,就是縣試他都沒把握。魯衍孟只教過他四書五經及《資治通鑒》,并沒有教他怎么寫八股文。
緩緩抬頭道:“就依前輩,我受陳大人賞識,自該為陳大人分憂。如果衙門里方便,想要一些到大同鎮的路引。”
“大同鎮?”
“嗯,想弄些布匹去大同售賣,收些皮子回來制成皮甲。今夜弟兄們多數無甲,若有輕便皮甲,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受傷。”
這么多人受傷……聽到這話,樓彥章眼皮子跳了跳,都沒陣亡了,你還想著無傷?
見朱延平說了個小小的條件,樓彥章故作為難一番應下了。
談判起來,他也怕朱延平全盤接受他的條件而不提自己想要的,這樣的談判讓他會感覺到朱延平對這事不上心,不上心就意味著可能會變卦。
不怕朱延平提條件,就怕他不提條件。
沒辦法,巡檢司捅下的禍事牽連實在是太大了,而朱延平又是關鍵中的關鍵,不讓朱延平滿yì
,一大票老爺會睡不踏實。
估計,在搞掉巡檢司之前,全蘇州府的老爺們,沒幾個會有興趣睡覺。可能,南京那邊的大佬們,也在看這邊的笑話。
上面人知dà
歸知dà
,沒有正規的公文報上去,那上面人知dà
就是不知dà
……
就像學生早戀,老師知dà
歸知dà
,不過分就成,如果有人打小報gà
,那就要處理一下……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