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官服還給曹少欽,朱延平粗布白袍外罩青襟衣,戴著圓檐大帽提著戚刀,來到了南城宣武門大街和草場胡同交錯處的一座三層高酒樓。
“三樓頂好的雅間,可有鹿肉?”
店小二笑吟吟道:“客官,小店不售鹿肉,要吃可去對門鹿膳房。”
朱延平摸出一枚永樂通寶遞過去:“可我聽朋友說,你們這里的鹿肉是最好的,帶路吧。”
接住永樂錢,店小二笑容更盛,引著朱延平上了三樓,整個三樓除了靠街的一面敞開,坐著客人,另一面,就是一處忙碌的辦公場所。
往來的客人上交情報,經過外面分析后,送入里面。
見朱延平,貼著假胡子的劉廷元展臂請朱延平到了密室,一名身穿錦衣衛制服的妖嬈女子端著茶具進來,跪坐在兩人之間烹茶。
劉廷元揉著眉心,問:“朱將軍,有什么需yà
效勞的?”
“劉提刑應該知dà
,昨夜我與我家先生相談時,發覺房頂有人潛伏。找找趙彥的兒子,離京前我要殺了他。”
挑眉,劉廷元摸著假胡子,這位可不是宦官,他可是舉人功名,因為是老魏的同鄉,這就上了老魏的戰車。至于不留胡子的原因很簡單,老魏都沒胡子,你天天跟著老魏還留胡子,這不是給老魏添堵又是什么?
他望著朱延平,道:“趙彥是兵部尚書,太子太保,他只有一個兒子趙寶印,萌官為錦衣衛四品僉事。你現在不能殺他,否則朝廷臉面上不好kàn
。”
朱延平身子前傾,笑說:“劉提刑知我要殺趙寶印,還選在宣武門大街碰頭,想來是有用意的吧?”
點頭,劉廷元伸出指頭晃著:“你殺趙寶印,這不算事。關鍵是他現在有官身,趙彥還是兵部尚書,所以要想想朝中大員們的想法。明天是朔日,朝會時可能會將趙彥奪職,趙寶印是因趙彥軍功而萌官,只要趙彥被奪職,他這個萌官也是要收回去的。到時候他一個罪官之子,又是白身,斬了無礙朝廷威嚴。”
朱延平聽了點頭:“成,我再等一天。明天正好是首善書院演武的日子,挫挫這些人銳氣,再殺趙寶印不遲。不過,還需yà
劉提刑助力,找找這趙寶印下落。”
這時女錦衣衛烹好茶,送上一盅茶湯。
劉廷元飲茶,笑道:“趙寶印明日也會去首善書院,山東平叛時趙寶印在軍中署理物資周轉,也算有軍功在身。明日首善書院演武這種熱鬧事,趙寶印不會缺席。”
放下茶盅,劉廷元身子也是前傾,笑容更盛:“只要朝堂上剝奪其父官籍,追奪趙寶印萌官一事成為定局。我們會第一時間派人拿詔書閣文去首善書院,首善書院里的士子不待見我們廠衛的人進去。”
“到時,趙寶印必然在書院門前接詔,等奪了官身,你上去一刀殺了就好。我會安排人手處理尸首,你直接去小時雍坊就好。不過,你的師尊成基命也會在場旁觀演武,你可要考lǜ
考lǜ
他的想法。要知dà
,不出三五年,成基命有入閣的希望。”
朱延平想了想首善書院面前的地形,問:“我怎么入宣武門?”
“玄武門守卒是錦衣校尉充任,不會阻你。”
劉廷元沒想到朱延平根本不顧及成基命的想法,成基命固然現在無權無勢只是一個詹事府四品少詹事,可現在已經有了沖擊內閣的資歷。
朱延平端起茶盅飲盡,搖頭道:“我家先生要拿趙寶印的頭顱祭奠孟府英烈亡魂,我要帶走趙寶印首級。而且,我家先生需yà
我光明正大殺趙寶印,以警告孔府。”
劉廷元雙眸瞪圓:“你真想提著趙寶印首級招搖過市?”
“沒有我家先生,就沒有如今的朱延平。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不論先生是真心還是氣話,趙寶印首級我要拿走。”
揮揮手,將服侍的女錦衣衛打發出去,劉廷元臉色冷下來:“朱將軍,天子腳下當街殺人已是大罪,再提著首級招搖過市,這事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朱延平反問:“孟府遭難殉國,也是捅破天的大事,怎不見朝廷處置?”
劉廷元一噎,揮手道:“回去等著,這事不是我一個小小的提刑千戶能做主的。”
“告辭。”
這時候那名出去的女錦衣衛捧著密文疾步進來,劉廷元翻開一看,道:“派人封鎖,他要棄官也要等到明日過后。警告他,若現在就跑,咱會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朱延平聽了駐步,轉身問:“誰要跑?”
“不是趙家父子,是阮大鋮。”
既然不是目標,朱延平也不再搭理,來到三樓樓邊上一手撐住木欄,一躍跳下,四周分析情報的廠衛相互看一眼,齊齊跑到護欄處,只見朱延平落地平穩,大搖大擺走了。
只是宣武門大街上的行人,都被朱延平給嚇了一跳。
“兩丈高哇,這……”
這么高他們也能跳,關鍵是落地要翻滾卸力,而朱延平落地平平穩穩只是雙膝彎曲扛住了下墜沖擊力,這種行為在他們看來和瘋子一樣。
常常在生死邊緣行走,廠衛尤其是底層骨干,十分愛惜自己的身體。
劉廷元出來看到朱延平離去的背影,自然就知dà
朱延平沒走尋常路,只是訓斥道:“看什么看,能跳下去不稀奇,跳上來才算本事!”
宣武門大街與玉虛觀之間,朱延平找到了首善書院,此時的首善書院十分的熱鬧,讓他看到熟悉的一幕。
無數的青衫士子拉著條幅或舉著傳單四處分發著,一名士子將傳單遞給朱延平,目光熱誠熾烈,神色憤nù
:“這位兄臺,阮大鋮軟軟無骨,行為可恥大辱文骨!當刀斧加身,人人得而誅之!”
他不知dà
,首善書院已經發動起來,正式討伐新任的吏科都給事中阮大鋮,要清理這個投靠魏閹的叛徒。不僅是首善書院,國子監的近萬監生也動員起來,昨夜阮大鋮的院子險些被石塊、垃圾填埋。
此時阮大鋮的心理壓力實在是大,六科中兩方人馬涇渭分明。他原來的戰友人人對他橫眉冷目,新的戰友也看不起阮大鋮這種背叛師門的行為,也是處處不接納。
畢竟背叛也要看情況,為了一個官位而背叛師門,在士林中,不論哪一方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綱常倫理是儒學士林的基石,阮大鋮背叛高攀龍,等于背叛了所有人的理念,與普世價值觀念做對。
阮大鋮這個藝術家,終于一腔熱血冷靜下來,他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恐懼起來。他現在想棄官歸鄉,什么都不要了。
可他跑不了,魏忠賢需yà
他吸引東林的火力,為天子儀仗一事分擔壓力。
而東林也需yà
阮大鋮這個靶子,他們中除了楊漣、左光斗還敢找魏忠賢的麻煩外,其他如趙南星、高攀龍高喊著‘攘外必先安內’之類的口號,將火力向小胳膊小腿的阮大鋮身上傾瀉。
說真的,經過老魏一番談心,趙南星的意志已開始動搖,他已經很老了,可以體面退休了,沒必要和魏忠賢死扛。而且,他也有自己另類的考lǜ
,現在應該保存實力。
閹黨注定是不會長久的,帶著這種觀念,趙南星已經開始為自己一系的門人安排后路,等待朝中拼的兩敗俱傷后再卷土重來。
至于高攀龍,阮大鋮的背叛打了東林上下一個耳光,最響亮的那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臉上,他不收拾阮大鋮就忙著去和老魏戰斗,這就是一種對叛逆行為的妥協,清理師門是高攀龍最要緊的事情。
于是,首善書院和國子監監生發動起來,有高攀龍等人在背后推動,左光斗、楊漣兩方也在使力。想著憑借輿論壓力,在今天將阮大鋮嚇跑,只要阮大鋮消失在京師,他們東林各派系才能連起手去對付老魏僭越使用天子儀仗一事。
否則力量分散,一來形不成壓力,二來就是會被趙南星算計,左光斗、楊漣也不是傻瓜,自然能看出趙南星以退為進的手段。他們可不想讓趙南星如愿,于是就有了這么復雜、又可笑的局面出現。
不同心的一伙人開始合力驅趕阮大鋮,一伙人真心,一伙人中一個真心,一個擔心。
“大字報……”
念叨一句,朱延平低頭看著手中印刷精美的傳單,歷數阮大鋮過去之種種,只說此人貪慕虛榮經不起考驗,如何如何無恥的背叛了奮斗的階層,不說這人為什么背叛。
好在還沒有舉著小旗子揮舞,旗子是指揮信物,地方團練都不許擁有旗幟,更別說是一幫學生,所以沒人舉旗子,誰舉必然遭到廠衛光明正大的鎮壓。
也沒有到處張貼大字報,只是人墻拉著討伐阮大鋮的條幅,人人舉著傳單手冊,從首善書院而出,在南城游蕩,目標是阮大鋮的家宅。
國子監生已從另一個方向出發,一起涌向阮大鋮那里。
面對這些將來的官老爺,五城兵馬使司只敢派出軍士維持治安,擋都不敢擋。
廠衛也沒有出面,免得惹的這些士子去承天門前叨擾圣上,在下面鬧那就鬧去吧,別去招惹皇帝就行了。
朱延平站在路邊看著首善書院聚集的學子人群向外移動,等人走了個差不多,才去首善書院投帖。
此時北城皇城以東的校尉營,已經開始召集軍力分發武器。
城外,神機營大營,新任的神機營副將楊御藩在提督武臣成國公、駙馬朱純臣的授意下,開始動員神機營五部。
神機營分五部,每一部都有坐營提督文臣和提督武臣,還有監軍在側。相互監視之下,神機營的將領毫無指揮權,楊御藩也是如此,只有訓liàn
軍士的權力。
當然,廠衛的密探記錄著這次事件中跳的最歡的那批學子,這次會試中,這些人可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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