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朱延平與孫元化對飲,談論《幾何》。
《幾何》就是徐光啟翻譯的,名字和里面的平行、對角之類的名詞,也是徐光啟推敲定下的,這個孫元化自然熟悉。
還以為朱延平找他要談兵法,徐光啟一脈的兵法完全是站在戚繼光兩部兵書上的,與朱延平的兵法同門,重練兵法。
說真的,廣義營被朱延平奪權(quán),孫元化沒什么損失,他們徐門一脈又多在野,他只是有點丟臉,感覺對不起孫承宗的看重。
朱延平其實真要硬闖,表明身份,給祖大樂十個膽子也不敢開火。成基命和孫承宗是老朋友,打傷了朱延平,孫承宗絕對會捏死祖大樂。
大明朝的朝堂上,真沒幾個門閥,畢竟考進士這一關(guān)擺在那里,很少出現(xiàn)父子接替權(quán)柄的事情。卻有一個個的門派,以師徒傳承為紐帶。
門派聯(lián)合起來,就成了黨爭。
朱延平的背景不復雜,背后就兩個師傅,可兩個師傅的人脈擴展,導致朱延平不去找朋友,想當他朋友的人,也是一茬又一茬。
這和苦命的穿越黨不同,只有朱延平欺負別人的份兒,沒有人會來欺負他。同齡的惹不起,老一輩又沒必要。
每個階層都有他的規(guī)矩,打開方式至關(guān)重yà
。方法對了,小小的鑰匙就能打開金庫,方法不對,就要買挖掘機,去那什么地方進修兩年。
這回,朱延平自己將自己的金鑰匙磨壞了,惹了一大幫的敵人。作為老鄉(xiāng),孫元化和朱延平又沒解不開的宿仇,也沒什么仇,一個老鄉(xiāng)爬得越高,同鄉(xiāng)自然也有好處。他為朱延平而惋惜,分析著利弊,給這個與自己兒子同齡的青年指點著。
近半的朝臣被朱延平得罪了,反倒是遼鎮(zhèn)那邊沒關(guān)系。首先是當場沒見血,大家臉面上好下臺。第二是成基命與孫承宗能穿一條褲子,孫承宗不會計較。
朱延平送走孫元化,心緒沉甸甸,看來真該找個真zhèng
的幕僚了,有些事情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對官場上的脈絡(luò),他不是很熟悉,亂撞亂沖,極有可能撞到斷頭臺。
一個合格幕僚,一定要有大局觀和成熟的閱歷。
所以這種人的出身不可能低了,否則大局觀和眼界不夠,第二是歲數(shù),歲數(shù)小了也不成。他此時的幕僚秦朗,歲數(shù)太小,雖然比他還大幾歲,可底蘊和沉淀就那么點,也缺少歷練,這種大事上根本幫不上忙。
“軍師……”
他呢喃著,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魯衍孟燒毀的面容,現(xiàn)在怎么可能?
其他接觸過的人,符合他要求的人,被他提筆一一寫下來,排在第一位的是詹事府太子賓客徐卿伯,這人的屢歷十分漂亮,兩個也維持的通信。
只是,是魯衍孟一直在借朱延平的名義和徐卿伯暢聊,朱延平就是兩人的中轉(zhuǎn)。兩個在京師的人,通過遠在滄州的朱延平進行交流,已經(jīng)成了知己……
他請不動徐卿伯,徐卿伯的前途十分的好,有成基命罩著,據(jù)說這回要入六科的兵科歷練,正式成為國朝的儲相之一。
寫在第二的是楊國棟的幕僚孫海,劉時敏安插到楊國棟身邊的一個牛人;旧蠗顕鴹澋能妱斩急粚O海一手包辦了,楊國棟能干的事情就是聽孫海的指揮。
后面還有一排名字,都不合適,不是孟學子弟,就是成基命的學生,實在是沒有太多的交情,也不熟悉。
他不知dà
,他這次沖動已經(jīng)讓魯衍孟頭疼,正想法子找個合適的人過來代替他教育、提點朱延平。魯衍孟不敢隨意出府,否則會死的不明不白。可要找一個精通官場、還要懂軍事,能壓住朱延平的人,同時還要聽話,這種人在魯衍孟的人脈中,也不好找。
不過,魯衍孟已經(jīng)有了三個合適的人選,他要請出來也不難,只是過程有些麻煩,更要隱秘。走漏消息,朱延平就完了,所以要不要,還要找朱延平問問。
頭疼的還有昌平修陵的尤世威,好端端的自己麾下兩個哨官叛逃,投了朱延平還帶走百匹戰(zhàn)馬。戰(zhàn)馬是掛在遼鎮(zhèn)帳上的,他沒什么好心疼的,關(guān)鍵是他這巴掌挨得冤枉,想找人發(fā)火都找不到。
找朱延平?抱歉,尤世威還是清醒人,他一個粗鄙武夫找朱延平的麻煩,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別說魯衍孟和成基命,光孫承宗就能抽他兩耳光。
遼鎮(zhèn)的馬匹怎么了?廣義營被奪權(quán)又怎么了?
以尤世威對文人的了解,搞不好孫承宗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朱延平是成基命的學生,也是孫承宗的師侄,自己的師侄拿點東西又怎么了?反倒是你尤世威,堂堂大將,連手下士兵都管不好,你還有什么用?
再說,那朱延平武技通神,簡直是就是霸王再世,虓虎復生,去找朱延平,讓人家一劍砍了,他找誰說理去?
唉……惹不起咱認了,搞不好壞事還能做成好事。
于是,七月二十七,關(guān)寧鐵騎又來了五十余騎齊魯出身的軍士,被尤世威送來的。是代表遼鎮(zhèn)督師孫承宗,送給老友成基命收徒的賀禮。唔,昨天左良玉那伙人也是他送過去驗貨的,不是叛逃的。
而且,朱延平表示非常喜歡,所以他又送了一批過去。沒錯,一定是這樣。起碼,尤世威寫給孫承宗的公文里,就是這么解釋的。反正吃空餉也是常事,少百余騎不算事。
不過,禮物送到的時候,朱延平已經(jīng)輕騎入京,一襲金甲站在承天門前,也就是后世的天安門前。
承天門前,旭日初升一片金輝,朱延平展開雙臂與劉高旭抱在一起,笑容洋溢著。
兩個人就盤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朱延平握著鴨腿咬著,滿口肉香:“大牛,日子不錯啊!”
劉高旭細細把玩著朱延平的猛虎立頂戰(zhàn)盔,手指撫著鍍金花紋嘿嘿笑著:“早知三郎要來,就帶只烤羊。威風,這盔真他娘威風!”
此時鼓樓鼓響,朝臣們從開啟的長安左右門涌入,不少人恨死了朱延平昨日的行徑,可就是不認識朱延平,只見兩名武將坐在一旁吃肉,心生鄙夷,這些武人這就這么點出息。還好懂規(guī)矩,沒在皇城里頭吃,否則不彈劾一下心里怎能舒服?
將盔扣在朱延平頭上,劉高旭幫他扎好盔帶,拿起地上佩刀道:“鼓響了,上頭要點卯,俺先去了。散朝后就這兒等著,咱們好好吃一頓去!
“嗯,快去吧!
朱延平說著,探出手,兩人握了握,幫劉高旭拍拍裙甲上的塵土,其實這里也沒什么土,剛剛被直殿監(jiān)的宦官們擦過。
提著刀,劉高旭混在入城的大漢將軍序列里,小跑著從側(cè)門進去。他是軍官,每日點卯前還要開個小會,注意一些特別的吩咐。
不過,他今日確實高興,自己的兄弟要入朝了,終于成了殿上人,如果以后能一起上朝,就更好了。
“哼!”
黃尊素見了朱延平,一甩袍袖,一旁隨行的大胡子堆里,無須的楊漣格外的出眾,問:“真長兄,何事如此?”
“那人,便是朱延平!
黃尊素青著臉,沉聲低吐出一串:“當初瞎眼了,未曾想靖之公收了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哦?”
楊漣扭頭看一眼朱延平,賣相十足威風凜凜,又下意識看一眼朱延平腰間的佩劍,擠出笑容道:“禍福相依,說不準這也是一件好事!
隨行的魏大中性子剛烈,道:“對,這種人就如阮賊,跳出來的越早越好!
與阮大鋮、魏大中、黃尊素同為先鋒的御史袁化中點頭撫須應和:“正是此理!
走在前頭的高攀龍老臉一僵,魏大中提阮大鋮這個逆徒,他能笑出來才是怪事。而且,楊漣分明是另有所指,意思是朱延平解了他們騎虎難下之局,破了雙方對峙死撐的局面,結(jié)果魏大中會錯意,成了笑柄。
高攀龍左右瞥一眼,果然,趙南星搖頭呵呵著雙手負在背后邁著官步一搖一擺,左光斗這個老頭兒也是如此,嘴上說著:“興許,這是靖之的意思也說不準。不出手也就罷了,一出手就命中關(guān)鍵,有扭轉(zhuǎn)乾坤之力,緩解了我等死局。不愧是葉公親傳,厲害。”
趙南星點頭,應和道:“靖之生性平和,說不得這是葉公的意思。”
性子平和,就是好欺負不還手的另一種說法。
他們這幫子老頭兒看的很清楚,與其說是朱延平一拳打斷了他們的底氣,不如說是朱延平一拳打破了他們死局。
與皇帝扳手腕,靠軍兵做底氣,這哪是什么底氣,分明就是沼氣,遇點火就炸了?伤麄円矝]法子,只能硬著頭皮上。朝堂的大漩渦,不進則退。
高攀龍也有這種想法,輕咳兩聲加入,笑道:“恐怕魏忠賢,恨死了高某這個小老鄉(xiāng)!
沒錯,高攀龍是朱延平的老鄉(xiāng),是常州府無錫人。
蘇滬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達,是一個經(jīng)濟圈,這個經(jīng)濟圈、文化圈囊括蘇州府、常州府、松江府,還有浙江的湖州府、嘉興府。而杭州府又是一個經(jīng)濟圈、文化圈的核心,兩者相合就是蘇杭人,三吳子弟。
吳興、吳郡、會稽是三吳,漢高祖忌憚會稽郡,分出吳興、吳郡,這就是三吳的來源。
人文變遷,江南經(jīng)濟文化發(fā)達,本地吳人自然排外。周圍的為了攀附,自然也稱自己是吳人。對大明,吳人有著特殊意義。所以三吳的范圍,大了不少。
這個很好解釋,太倉的嘉定劃入上海,他們自然會自豪的表示啊啦是上海人……
一伙人等在承天門前,成基命這回不得不來,門下學生指著朱延平,成基命正要擠過去訓斥兩句,給長點記性。
入朝的侯伯勛戚,武臣們也是金甲罩身,一個個圍成小圈子議論著朱延平,朱延平昨天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刺激,這才是爺們兒該干的事情。
可他們不敢上去搭訕,惹了那些文官酸腐,怪麻煩的,今天彈劾你家仆人仗勢欺人,明天彈劾你家兒子馬踏良田,沒有的事說來說去也就成真的了,還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承天門開啟,鼓樂響起,門內(nèi)等候的曹少欽一襲大紅曳撒麒麟過肩,頭戴虎賁烏紗冠,雙手高舉捧著圣旨,排頭的老頭們趕緊躬身,一排排的躬下身子。
“上詔,鎮(zhèn)虜衛(wèi)指揮使朱延平蠻橫無理,仰仗武技欺壓廣義營將士,殊為不法。念其豪勇,責其承天門立站三日,沉心悔過。欽此。”
曹少欽笑瞇瞇,握著圣旨上前遞向朱延平:“朱將軍,謝恩接旨吧!
東林人互看一眼,果然,朱延平壞了魏忠賢的奸計,這混蛋矯詔要害死這樣的武勇良將!罰站三天,又一身甲胄,如今入秋,誰能扛過來?
他們看向成基命,成基命閉眼,輕嘆一聲搖頭,更是印證了不少人的猜想。
就連黃尊素也是皺眉,這不對啊,和那天朱延平的表現(xiàn)不符。不對,昨日奪權(quán)時有錦衣衛(wèi)的人參與,那人身份是朱延平的管家親隨,難道朱延平被廠衛(wèi)控zhì
了?還是成基命和魏忠賢聯(lián)手了?
他又看看崔景榮,崔景榮老臉一如既往的嚴肅,黃尊素想著,難道是朱延平故yì
翻臉,迷惑并利用了錦衣衛(wèi),這才惹得魏忠賢大怒?
頓時,黃尊素感覺自己老臉燙燙。
廣義上來講,朱延平真的幫了兩撥人,就像牛頂起來,就是想卸力都不敢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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