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樓,十六道天南海北的佳肴上桌。
外廳琴藝大家徐拂撫琴恭候,袁樞早已訂好了飯局,仿佛他就知dà
朱延平能辦成這件事。
兩人將斗篷解下,交給各自護衛,朱延平佩劍隨身攜帶,袁樞瞅了:“這地方用不著如此,后面站著的是魏良卿。”
朱延平目光左右打量著,搖頭:“謹慎無大錯,這地方百年老字號,怎么成了魏家的?老魏的手管的好,怎么家里人就這德行?”
袁樞也將自己的佩劍重新掛上,與朱延平站在外廳一側的水盆前洗手,對著巴掌大鏡子照了照,滿yì
一笑:“誰的手都一樣,老魏是吃多少吐多少,他是現吃現吐。其他人,吃下去的金銀早晚還是要吐出來的,或讓人開膛破肚,沒甚區別。這臨江樓,十年時間轉手四五次,誰能真zhèng
吞下去?”
擦著手,朱延平問:“那怎么才能真zhèng
吞下去?”
“勛戚侯伯,與朝廷休戚與共,成為他們中的一個,便可富貴延綿。”
說著袁樞扭頭,上下打量朱延平道:“賢弟世職鎮虜衛正三品指揮使,現在也是勛臣行列,子弟也是功勛子弟。將來的路,比我這邊要寬的多!
“將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準?”
兩人要進內廳,徐拂婢女捧著曲單上前,袁樞看一眼單子轉手遞給朱延平,朱延平看著一連串讓他覺得高山仰止的曲單,笑道:“隨意,音律殺伐鏗鏘還是輕柔雅致,皆可!
“回將軍的話,曲樂最難的還是隨意一曲!
徐拂款款起身,雙目灼灼,粉面桃腮認真打量著朱延平。
朱延平側頭看一眼徐拂,點頭:“猜人心思最難,不過我是音律外行,聽曲即可,由你做主就是!
心中莫名失落,徐拂頷首低眉:“既如此,妾身便獻丑了!
內廳,兩人落座,聊起了各自見聞,琴聲響起。
門外,左良玉掛著披風,手搭在三樓走廊護欄上,看著處處披紅的樓內景致。
四合樓的構造,頂部通天,站在這里不覺得冷,耳中處處淡淡雅致聲樂、****低吟、高談闊論、爽朗大笑紛紛入耳。
還有,一陣陣廚房散逸的香氣,左良玉對袁樞護衛道:“兄弟是哪的?”
“益都人鐘朝陽,跟著公子混日子。聽大兄口音,似是東昌府那邊的?”
“好耳力,咱左良玉,東昌府臨清人,現是將軍府中家將。”
兩個山東老鄉開始閑聊,四周還各自站著幾名朱延平的護衛,一個個眼觀八方,白袍白披風,腰懸軍中戰刀,膀大腰圓。
從兵部大堂返回的袁崇煥,此時就住在四樓客房。
五名內閣一起為登萊軍說話,這軍餉還爭什么爭?
匆匆換下常服,穿著素布棉襖,外罩一件青黑色襟衣,戴著四方巾,對著明鏡拿著小木梳靜心梳理三捋清須,他很是滿yì
自己清雅賣相:“鹿公,三樓見了白袍甲士,那位驍騎將軍來了?”
“正與袁樞對飲!
也住在這里的鹿繼善臉色陰著,手中握著一卷書。
他們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月,在臨江樓留牌的新入京名妓他也見識了一遍,不管是清流只彈唱的,還是能暖榻的,他都領略了一番風情才懷?善瑯幼≡谒臉堑奶K州徐拂沒理他的茬子,徐拂的琴,與寶卷先生的琴,可是江南一時瑜璧,他也羨慕的緊。
他是孫承宗的幕僚,也是有官皮披在身上的清流人物,保定鹿門掌舵人,北方心學的傳播人,是河北士林的核心領袖人物之一。說的難聽了,你一個江南來的過氣女子,憑什么在老子面前擺譜?
清流名士一句話,可以讓名妓聲譽鵲起,身價倍增;當紅名妓一句話,也能讓默默無名的士子冒頭。名士、名妓、名道、名僧,混的都是一個圈子,都是靠相互吹捧,靠著名聲和自身能引領的輿論、時尚的資本吃飯。
其中最可憐的就是名妓,真的只是青春飯,有必要拿大?見一見,一起喝個酒,談談詩詞也是好的。偏偏再三不接牌子,擺明了不給你面子。
拉鎮虜軍赴遼,在袁崇煥心里只是一件走個流程的事情,但還是要走一趟,畢竟朱延平不是尋常軍將,人家的跟腳不比他袁崇煥差。
這就是一件跑跑腿說說話的事情,就是行程計劃中的小事,對他來說不需yà
費心。而鹿繼善陰著的臉色,這才是大事。
遼鎮還有個右僉都御史下派的遼東巡撫張鳳翼,萬歷四十一年的進士,山西代州人。
張鳳翼排序在他前面,手里有自己的治政、治軍權。是僅次于孫承宗的大人物,孫承宗今年已經上了十幾道明面上的請辭奏折,暗地里給天啟訴苦又不知dà
有多少。
孫承宗若走,會把遼鎮交給誰?
孫承宗作為地方軍政首腦,還是遼鎮這樣的要地,他的提名對之后的遼鎮人事任命有著至關重yà
的影響力。
袁崇煥有信心把握遼鎮,他也想把握住遼軍,這是一筆很重的資歷和本錢。出將入相,誰不想?不僅這是他本人的意愿,也是他師尊韓爌的意愿,也是東林人的意愿。
爭取孫承宗的支持,那鹿繼善就非常的關鍵。孫承宗是保定高陽人,鹿繼善是保定定興人,兩人是老鄉,也都是河北士林領袖。
得到鹿繼善的支持,從孫承宗手里接過遼鎮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小木梳收進袖子里,袁崇煥給鹿繼善茶碗里添水,故作好奇:“何事引鹿公不快?”
難道要說徐拂沒給自己面子,跑到袁樞那邊招待朱延平去了?
鹿繼善搖頭道:“保定那邊的事情惹得,孫奇逢沖動了些,他做的事,就怕傳出去。早上遇到同鄉,他們竟然都聽說了。”
孫奇逢十七歲中舉,會試途中父喪,守孝三年,三年期滿逢母喪,連著守孝六年。被鄉人尊敬,朝廷也賜旌旗表彰孝行。是個年少倜儻,好奇節,而內行篤修。負經世之學,欲以功業自著,流傳青史的人。
史上,這人與李颙、黃宗羲齊名,合稱明末清初三大儒。
同時,孫奇逢的膽子非常大,大的讓鹿繼善害pà
。孫承宗被稱作孫高陽,孫奇逢被士林稱作孫榮城,這二孫是并肩的人物。
袁崇煥一聽孫奇逢的名字,眼皮子就一跳。
東林靠廣義營和魏黨扳手腕,這條最有力的臂膀被崔景榮和朱延平用一根針刺中筋給廢了。楊漣又搞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疏,導致核心人物悉數革職,在大理寺吃了一陣牢飯,終究是殺不得,又給放了。
當時關著的時候,孫奇逢就和鹿繼善的父親鹿正聯合北方士林湊集錢財活動,并給老魏施壓。同時放話,你老實些,否則孫承宗的遼軍就會入關!
這件事情聲震儒林,但很多人都以為孫奇逢只是說說而已,嚇唬嚇唬老魏,只有核心人物知dà
,孫奇逢到現在還在忙活遼軍入關的事情!
楊漣那幫人都放出來回鄉過年反省去了,孫奇逢還在忙活這件事情。因為他不相信魏忠賢會放過東林,大清洗必然會發動。大清洗面前,就是非我即敵,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
人人都是墻頭草,后發制人這種玩法,常常會把自己玩死。
遼軍入關,清君側……
這種想法很多人都有,真zhèng
在忙這件事的只有一個孫奇逢,袁崇煥也想啊,只是中樞已經沒人了,遼軍也動彈不得。
薊鎮王威擋在那,背后還有建奴和東江鎮,這種情況下遼軍想要入關,那就是蕭墻之禍,只會便宜外人。御史黃尊素幾次上疏,都在談這個蕭墻之禍。什么是蕭墻之禍,就是家里內亂。
黃尊素幾次上書,弄的自己差點被老魏直接派人干掉。
什么是蕭墻之禍,表面上是兄弟內亂,實jì
上就是你別逼我,你逼我死,我死也要拉著你死!
文官再勢大,始終有個宦官牽制,他們恨死了宦官及放權給宦官的皇帝。將皇帝恭恭敬敬供起來,吃喝管著,你別礙手礙腳就成了。
這就是他們爭斗的核心綱領,也是此時不少人主張的天下事天下人治;國非天子一人所有,是萬民百姓之國;天下非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他們前赴后繼斗了那么久,依舊沒有成果,很多人到死都沒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更多的人沒有了耐心,可怎么辦呢?
兵變,逼宮……是最簡單的!
東林人眼中,皇帝就是個象征,治國治政,治民治軍,還有收稅花錢之類的事情,我們來為你操心……
不管到時候怎么治國,先把權搶過來再說!
這權不搶,等魏黨整合好后,會拿著這權壓死他們!
有這種激進想法想法的人不多,但擁護者真的不少,商人階級是最喜歡看到這種局面的。儒人做事最講名義,所以都舉著孟圣人的招牌:君為輕,百姓為重。
這就導致孔府受驚,布局借勢,由山東巡撫趙彥這個孔府外孫,進行宏觀調度,借聞香賊的手屠了孟府,屠了鄒縣……
可一幫指望當兵的不吃不喝就能打勝仗的逗逼,怎么可能玩得轉兵變這種技術含量極高的玩意兒?
連銀子都不舍得砸,還想玩兒兵變?
所以當時,朱延平看著東林被魏忠賢手里廠衛力量逼得玩兵變自保,看到了那么一副詭異的兵變,連直接動手的廣義營都沒什么戰心,浙軍新勇營更是跑到永定門前面觀望起來,更別說其他附庸、搖旗吶喊的部隊。
聲勢大,雨點小就是這幫人的做事風格。
袁崇煥收斂情緒,出門下樓去拜訪朱延平。
他知dà
銀子的重yà
性,孫奇逢也知dà
,孫奇逢忙著搞遼軍入關的事情,其實也就是到處募集銀子。而他袁崇煥,手里正握著孫奇逢弄來的銀子。
所以拜訪朱延平時,他帶了一些廣東的土特產……魚干。
朱延平的鎮虜軍,幾乎就是他本人的私軍,虎符統軍只是笑談。遇到事情,當兵的聽誰的?項羽奪兵權一件事,很好的解釋了什么是嫡系部隊。
這種戰力高強,上下意志高度統一的精銳部隊,顯然要比廣義營有用。起碼,祖大樂那里還有個副將楊照牽制,還有監軍孫元化牽制。可朱延平沒有,他孤身入營就能拿走兵權,誰能牽制?
故而,袁崇煥提著一捆魚干十分的謹慎,生怕魚干被人偷了。
魚干不見了,沒起到作用,孫奇逢這個歲數與他一樣大的四十二歲中年人,絕對會掐死他姓袁的。
誰讓他這個廣東人,個頭不如孫奇逢這個河北人高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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