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遼東旅順。
去年,天啟四年正月初三,建奴利用海水結凍,以萬余騎兵繞襲旅順,想報幾次失敗之仇。張盤死守城池,火藥用盡,猶堅守不降。建奴無計可施,遣使議和,張盤立斬于軍前,復于旅順城外設埋伏,大敗夜襲的建奴,建奴只得撤走。
當然,這批建奴都是南四衛投降建奴的漢軍,張盤送去的戰果不受遼鎮方面承認,因為遼鎮只認建奴首級。
今年,老奴八子黃臺吉終于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春天,家里的老頭子終于給了他兵權,將正白旗給了他。
兩紅旗在代善、岳托父子手里,兩藍旗在莽爾古泰、阿敏手里,老奴手里握著侍衛親軍和兩黃旗,老奴也是剛把兩白旗收回來。
因為種種歷史因素,兩紅旗自成體系,兩藍旗也是如此,最強的就是兩黃旗和侍衛親軍,最弱是兩白旗。
出于對多爾袞的溺愛,黃臺吉現在得到的正白旗只有十五個牛錄。和人家三兄弟比不了,黃臺吉還有那么多兄弟眼巴巴盯著,只能笑吟吟很滿足的接下正白旗。
因為他這個人向著忽必烈學習,很得投降漢奸的擁護,所以進攻張盤,拔掉南四衛側翼的釘子,就成了他的翻身仗。
和以前南四衛的戰爭一樣,南四衛漢軍作為炮灰前驅打頭陣,剔著金錢鼠尾辮的正白旗作為督戰隊……
唔,這些漢軍也是剃了頭的,不剃頭的殺,剃頭剃的不像老鼠尾巴的殺。遼東百姓之所以反抗不絕,就是反抗剃發,寧愿死也不剃頭拋棄祖宗傳承。
同理,剃了的頭可不是幾年時間就能長回去的,所以剃頭活命的人想跑都沒地方跑……
張盤的據點去年在旅順邊上的雙島,今年就在旅順。
黃臺吉,唔……整個遼東建州統治范圍內,只要是個人就剃頭,他們一家子不剃……他們也是有正常審美情趣的。
旅順難打,火藥再次耗盡后,都司朱國昌已戰死在城頭,張盤還守著,****夜夜城頭上不是守軍,就是代替守軍監視城外的婦孺。
沒有火器、沒有內應,打這種眾志成城的城,只能拿人命填;蛘,消耗對方的糧食,餓死守軍。
黃臺吉所部的火藥也打光了,沒了晉商那邊的走私物資,很多戰術行不通了。現在遼鎮這邊的朋友也停止了供貨,以前賣軍需消耗品給他們是和東江軍、蒙古人打,現在再賣就可能打到自己……
更可氣的是不知dà
怎么回事,東南的商船也少了很多很多,去找海賊王李旦談買賣,結果這位去年年底就病死了,現在的海賊王是顏思齊。
而顏思齊招安了,據說在什么臺灣島上種甘蔗,真是想不通這種地的錢能有搶劫來的快、多、猛?
不過,他們還是有火藥來源途徑的,比如朝鮮,比如日本。買來硫硝原材料,建奴自己就能提純,合成火藥。
今日沒有攻城,黃臺吉也攻不動了,再逼著南四衛漢軍上去填命,搞不好會嘩變。
在營中與降將們喝酒吹牛的黃臺吉隱約聽到山呼聲,一名戈什哈趨步進來跪在地上:“主子爺,奴才瞅到南蠻子水師船隊,應該是登萊沈有容的兵馬!”
大步出帳,看著破浪而來,淡淡海霧中的密集船隊,降將們神色惶惶,黃臺吉拿出望遠鏡看著:“沈字將旗,看架勢,是登萊水師主力。”
“貝勒爺,現在?”
看一眼苦著臉的孫得功,黃臺吉折好望遠鏡,自信滿滿:“虛張聲勢而已,若沈老頭準bèi
充分,是不會現在出現的,而是在夜里!
登萊水師旗艦,一千八百料的福船上,碩大高聳的船帆上畫著一個大大的暗紅色沈字。
指揮艦臺上,老將沈有容掏出望遠鏡看著,白須飄飄:“張盤戰旗還在,傳令左營排開陣勢撲上去,打兩炮!”
鼓號傳令,同船的東江鎮副總兵陳繼盛笑道:“老將軍大手筆!吃了天津水師,老將軍也豪邁了。”
“你的人在船上吃了多少都是有帳可循的,說好話可填不了帳。”
沈有容皺皺的臉泛笑說著:“****的敢在海邊立營,真當老子是紙糊的!
打旅順,包圍、監視范圍內,在哪個地方立營,似乎都是在海邊……
旅順城頭上,張盤粗糙手掌壓在女墻上,聽著兄弟、婦孺們歡呼,目光盯著城外堆積凍僵的尸體,抿抿嘴唇:“呸!賤坯子!”
張盤為人親善而不好殺,收難民于軍中養之,依附他的南四衛漢軍也不殺,給他們一個機會。之前棄守金州衛城,在南關鏖戰之際,他新收降的南四衛漢軍臨陣反戈,砍傷了他的副手朱國昌。
瞇著眼皺眉,一陣陣疲乏感涌上來,張盤看著城外無人收殮的尸堆兩里外,那里是淺淺的渠道,今年修好河道,以后水師就能直接將軍糧、物資運輸到城中,旅順也就穩如泰山。
到那時,有了一個真zhèng
的不怕圍困、消耗的據點,仗就好打了。
炮聲響徹,舍不得營中家當的漢軍冒著炮火收拾著,黃臺吉已經撤到了安全范圍。
“貝勒爺,金州!”
孫得功指著背后,只見遙遠處冒起淡淡的狼煙,狼煙繚繞。他們的退路,囤積糧草的金州衛城遭到了沈有容運載的登萊軍、東江軍攻擊!
現在的登萊水師,擴增一倍有余,并有足夠的軍資支撐作戰。
金州衛城的八百石糧草付之一炬,沒時間運輸,看的陳繼盛心窩窩一個勁兒的疼。又死纏爛打和沈有容打了白條,借了五百石糧食和火藥留給旅順,第二日水師前往鎮虜衛城。
雖然還沒得到朱延平這邊的信,可有袁樞作保,毛文龍那邊就迫不及待地的將第一批一千人托沈有容的水師運過去給朱延平驗貨……
而現在毛文龍還在挑選第二批兩千人,如果可以他愿意挑選第三批、第四批,送這些可憐人回去,起碼這些人不會餓死。
南皮,經過測量、打樁后,一萬多人開始挖掘淺淺凍土,準bèi
燒磚,最外圍東西長六里,南北寬五里的低矮土墻開始施工。
南皮知縣張朝陽已經讓朱延平趕回京師了,只是一個舉人經過吏部會選當上來的知縣,很好欺負、拿捏。明明一個陜西人,卻還要昂著脖子為南皮的士紳說話,留著干什么?
張朝陽的事情傳到河間知府衙門,這是殺雞儆猴呀……又通報了天津巡撫衙門,以禮部侍郎下派的巡撫溫體仁又將張朝陽截下,帶著回到南皮。
他覺得朱延平還是欠考lǜ
了,占用地皮可以談,給南皮士紳讓出一些利益,收一些南皮子弟進入幕府打雜,這土地能算多大個事?
而且這個知縣是舉人選上來,可比進士知縣好拿捏的多,留著慢慢欺負多好?非要招惹朝廷,讓上面派個臭脾氣的知縣你車騎將軍才會過癮?
施工工地上,朱延平戴著蒼纓氈笠烤火,抬頭掃一眼一臉委屈的張朝陽,對面前烤著面包片的溫體仁道:“長卿兄考lǜ
的周到,于情于理小弟要給長卿兄一個顏面?蛇@事小弟已通報吏部,想來朝廷也知dà
了。”
吃著酥脆面包片,比朱延平大三十多歲的溫體仁眨眨眼睛:“什么理由?別說還是那個?”
朱延平一笑:“張知縣執掌南皮三年兢兢業業又無大錯,只能胡攪蠻纏給上面打個招呼。不管上面斥責小弟,還是繼xù
留任張知縣,這南皮會安穩不少!
朱延平趕走張朝陽的理由非常可笑,因為張朝陽是個大胖子,朱延平的理由就是有損官體,你一個胖胖的肥頭大耳官員,會讓餓肚子的百姓怎么想?
忍不住又笑了笑,溫體仁看向張朝陽,張朝陽趕緊對他拱手鞠躬,抿抿嘴溫體仁道:“這事兒就這樣了,上面不會由著車騎將軍胡來,你還是回縣衙門去。做好自己該做的,想來這次名譽上吃了虧,后年朝廷核查政績時,會對你有所彌補。其中的道理,你應該能明白!
張朝陽連忙點頭:“溫公明言,下官銘記在心。下官確實該感謝車騎將軍,否則京中也不會知dà
下官這么一號人!
他又向朱延平行禮道謝,朱延平真要整死他,直接給他扣上東林的帽子,上面可不會管有沒有證據,直接讓你滾蛋。
被朱延平趕走后,他還不服氣,被這么一個可笑的原因而趕走,實在是太憋屈了。然后在河間府,他才了解到朱延平兇殘的背景。
人家早有這種前科,駐軍米脂的時候,就直接打發了米脂的知縣。
現在開府于南皮,南皮就是車騎將軍府的心腹地盤,真把你個不聽話的知縣往死搞,上面也理解。連心腹要地都鎮不住,還怎么做事情?
打發了張朝陽,朱延平問:“長卿兄,天津鎮的練兵款子大約什么時候到?小弟這里,畢戶部又與小弟杠上了,說是兵進了營,拿了巡撫衙門的驗軍公文才能拿款子。可如今府中賬面上空空,怎么招兵?”
溫體仁端著竹筒飲著米湯,搖搖頭:“這事好辦,等天津那邊再有三五日捋順了,我們各方面過來對照花名冊驗軍,現在有多少人就批多少。至于鎮里,還是各處,戶部慣例是在二月初撥款,現在吃的還是老本!
隨后交流了天津鎮內部各處變動,溫體仁問:“橫海營的駐地,鎮里還沒確定,賢弟鐘意何處?”
“就南皮,睡在陸地上的水軍不是合格的水軍。這支水師的作用就是轉運物資,并不是作戰。所以各方面的貨運買賣,府里也會插一手。長卿兄,若用得著開口就是。”
這又不是裝備戰船的水師,現在有船有人有靠山,完全可以跑商自己養活自己,扣除對船只的保養外,還會有盈余。
上面有人追問,他也能振振有詞的回答,這是鍛煉軍隊的路子。
溫體仁笑了:“賢弟義氣,老哥家里也有些買賣用得上。等水師籌建完畢后,去太倉時,不妨去一趟湖州。若軍中需yà
大量鐵錠,湖北武昌府那里愚兄也有些門路,能拿到優質鐵錠,量大價廉。”
家里沒有買賣的官員,不是好的官員。
武昌府大冶,產鐵地。同時南方的鐵比北方的鐵要好,南方以木炭冶煉為主,鐵質較純。北方多煤炭冶煉,偏偏還是含硫量很高的煤,導致北方的鐵雜質多,脆,不堪大用。
南方現在能煉出后世工業鋼標準的鋼鐵來,還是那種跟著遠洋大船做船錨,不怕海水腐蝕的防銹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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