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qū)的深夜分外寂靜，得益于此地良好的環(huán)境和空氣質(zhì)量，今晚星空仍是那樣明澈凈朗，月亮更顯得玲瓏剔透。

    此地的村鎮(zhèn)中仍保持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傳統(tǒng)，過了晚上九點，除那些接待游客的地方外，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在家休息了。

    人跡罕至的小樹林外停靠著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四周黑漆漆的，它灰暗的車身成了很好的偽裝。一個男人倚在車門上，嘴上叼了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手里把玩著打火機。他就是那個在農(nóng)家院邊吃午飯邊大聲抱怨的中年男人——刑天。此刻他早已丟掉了那套不合身的精致西服，換上了一件貼身T恤和一條結(jié)實的牛仔褲，未避免著涼，又披了件長袖人造革外套。他如孩子對待玩具般對待自己的香煙和打火機，看起來頗為悠閑，只是一雙眼睛不時向旁邊“掃描”。

    李偉坐在面包車后排，回味著白天與簡愛關(guān)于那名失足而死的盜賊關(guān)英才的討論。

    李偉將他和老板娘的談話告sù

    了簡愛。簡愛點點頭，說：“不出所料，這里的人大都是這么認為的。只是有一點你想過沒有，報道上說那晚摸到后山的有七八個人，像關(guān)英才這么個不成器的秀才回村以后被大家視同敗家子，狗都懶得搭理他，他又憑著什么本事糾集了那么多人跟著他去為非作歹呢？要知dà

    ，這個縣因大山而與北京城隔絕，民風歷來以勤奮樸實為主，自從旅游業(yè)搞火了更是家家都寬裕了起來，開店的開店，不開店的依舊種地種菜，沒幾個游手好閑盼著發(fā)邪財?shù)幕旎臁！?br />
    唉，這一點我想不到，這里的人都想不到么？不過也許不需yà

    他們細想這些，因為已經(jīng)有人給出了“標準答案”。正在感慨，車門“呼啦”一聲被人拽開，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猛躥上來，接著刑天又從外面把門撞上了。

    “益明，哦不，但丁，”李偉想想這趟夢一般的“旅行”，便覺哭笑不得，“這會兒不該是你過來吧？”商益明睜大眼睛觀察一下他的表情，笑道：“你就要上陣了，怕你緊張，哥們兒來給你打打氣。”“笑話，你忘了在師大咱們學院籃球隊，賽前從來都是我給大伙兒打氣。”李偉說著低了頭，看著一雙不由自主攥緊了的拳頭，不知武松打虎時的那對“醋缽兒”是不是就像它們這么大。最近一次揮起它們準bèi

    照著人身上招呼正是在大學的籃球場上，離現(xiàn)在已有7年了。

    當時是幾個隊友與別的學院的老鄉(xiāng)私下約了場友誼賽，沒想到開球后氣氛一點兒也不友好，因為對方那個大個兒中鋒不但從跳球開始就咄咄逼人，球風張揚到“跋扈”的程度，而且嘴里不干不凈，動作也很粗野。終于，中鋒搶下前場籃板后故yì

    掄開一肘，砸得商益明捂著腦袋倒地不起，而那家伙竟沒事人一般再次起跳把球投進，然后敲著胸脯大搖大擺地往本方半場跑。李偉再也忍不住了，追上這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混賬推他一把，接著破口大罵。那混賬一個踉蹌險些栽倒，也回罵著沖過來。

    這是一場沒有裁判的比賽，雙方隊員都圍了上來，一面互相謾罵，一面為隊友拉架。那混賬一臉囂張，伸著手指頭要沖李偉鼻子上戳，李偉一個巴掌把他的手打開，舉起拳頭就要開他的瓢兒。這時一個人攔腰將自己死死抱住，拼命向后拖，嘴里還小聲說著：“別跟那丫計較，甭跟丫一般見識……”是商益明，他的力qì

    還挺大，自己被他越拖越遠，而那混賬依舊囂張，豎起手指挑釁，嚷道：“小樣兒，想打我？知dà

    我是誰嗎？看我不廢了你！有種過來呀，窩囊廢！”

    “知dà

    我是誰嗎？”聽了這句話，不知不覺中，李偉的雙拳垂了下去，他的視野似乎在微微顫抖。混賬中鋒距離他越來越遠，那家伙同被自己學院的隊員簇擁著，勝利者一般看著李偉和隊友們低聲下氣地退出了籃球場。后來商益明說，這混賬是個富家公子，在他們省的業(yè)余散打比賽里拿過亞軍，他老子跟學校一位管行政的領(lǐng)導很鐵，當時一旦動手，不管打成什么樣，校方追查起來都會讓李偉吃虧。

    自此，這雙拳頭便猶如入庫的刀槍，盡管它們還能發(fā)揮作為手的其他功能。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摸到天……”熟悉的歌聲驀地響起，打斷了李偉的回憶。他下意識地摸出手機，卻發(fā)xiàn

    是商益明的老摩托羅拉在響。電話那邊似乎只說了短短幾句，商益明點點頭，答一聲“明白”，就掛了電話。“你怎么用這首歌當鈴聲，以前不是只用出廠自帶的嗎？”李偉問。“我說了，我是來給你打氣的。”商益明拍拍老友的肩膀，就像在籃球場上那樣，“上次在新疆烤串店，你接到騷擾電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把這曲鈴聲換掉了。你喜歡一首曲子這么長時間是有原因的，現(xiàn)在讓它重新奏響吧！”接著他拽開門對刑天說：“他馬上就來。”

    山腳下沒有照明設(shè)備，因此肉眼所能看到的大約只是或靜止或晃動的綽綽黑影，不是特別留意的話很難看到那輛奔馳車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停在公路外的土地上。

    向陽寺大門緊閉了一整天，這時已經(jīng)照例熄了各大殿的燈火，相貌被雕琢得并不端正的伏魔金剛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凝固著陰森的表情。

    東院的廂房是寺廟管理人員值班和住宿的地方。其實在這里工作的多是附近的鄉(xiāng)親，每天黃昏關(guān)閉寺門后就各回各家，所以這排小屋也住不了幾個人。今天似乎連值班的人員都省了，整個東院黑燈瞎火的。

    “都走了嗎？”“肯定的，那個昌平來的小姑娘我也讓她到‘合家歡’幫忙去了。”

    手電筒在東院門口閃了閃，四個身影匆匆掠過。他們沿著縱橫的小徑，直奔寺廟的后門。三束光又打向那扇厚重的鐵門，只見其邊邊角角在山間濕氣和時間的侵蝕下仍舊泛著褐色，那一串銹痕斑駁的粗大鐵索依然牢牢地纏繞在那緊插的門閂上。向陽寺正當在從這座山的陽面前往后山的唯一一條大路上，在它建好后，這如監(jiān)獄大門一般堅固的青色鐵家伙把住了前往的后山通道，鎖鏈將它似乎永遠地封閉起來，而“后山的風景還沒有開發(fā)”成了最堂皇的理由。這兒的人都知dà

    幾年來一直沒有人打開過它，除了掌握著鑰匙的何長老，也沒人試圖接近它。

    手電的余光模糊地照出了一個正在轉(zhuǎn)身的背影，是他——那個身著黑西裝、鉆進奔馳車后座的中年人——王老板。“何雨、何林，你們兩個在這兒等著，給我一個手電。”王老板向兩名“棕西裝”下達了命令，又扭過頭，“老何，你跟我進去。開門吧。”

    “怎么搞的？這鑰匙……”兩人來到門前，何長老低頭擺弄著一大串鑰匙，感到有些奇怪。按照他捋鑰匙的順序，第四把鑰匙是開這扇門的，現(xiàn)在它卻換到了第五把的位置上。“早提醒你把這鑰匙單獨收著，你就是不聽。”王老板替他打著手電，雙眼則凝視著大門。可以說，向陽寺落成之日他親眼看著這扇鐵門鎖閉時心里都不曾有此刻這般多的憂慮。當然，他是個經(jīng)過事的人，在他看來，要是別人遇上相同的情況，早就緊張、恐慌以至手足無措了，因此自己的憂慮也是很鎮(zhèn)定的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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