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真是記不起上一次我的滑鐵盧出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哦不，應(yīng)該是從離開艾德森學(xué)院算起……
Ne?Bay辦事一向天衣無縫，對于如何免除懷疑、逃避追查更是早已有了一套熟練的手段。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烏鴉，永遠(yuǎn)盤旋于執(zhí)法者的羅網(wǎng)之外。這位輾轉(zhuǎn)各大洲、在不為人知的斗法中常勝的女拿破侖無法想象，自己帶領(lǐng)最出色的手下，居然被一幫不是警察、不講黑白兩道常規(guī)而且不明身份的無名之輩反將一軍，遭到噩夢般的失利。即便此刻坐在不知擺于何處的一把冰涼的椅子上，她還是懷疑自己困于猶未蘇醒的夢境中。
這場噩夢始于她的落荒而逃。當(dāng)時僅剩下她一個人，慌亂中假發(fā)、平光眼睛全掉了，萬幸的是她還記得通往鬼城出口的路。只是這段距離本不短，在逃亡者眼里就更加漫長。她一面全速狂奔，一面用手電給自己引路。光束所照之處，或是一只石像鬼朝她呲牙，或是一尊高大的牛頭人擎著斧頭，或是殘破死寂的屋子、亭子和殿堂可能藏著誰的陰笑和啼哭。其實這些猙獰丑陋的怪物和空蕩蕩的建筑不會動也不會出聲，但在如此情境之下，在她劇烈搖擺的視野內(nèi)，它們就像是被光線吸引到她面前的，構(gòu)成一組蒙太奇鏡頭。每照見一個，Ne?Bay便趕緊把手電光移開，仿佛再照一秒它便會擁過來將自己吞噬掉或者變成它們中的一員。
就在她準(zhǔn)bèi
跑上一座拱橋之際，真的有個東西，不，有個人，一個中國人跳了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她用手電晃他的眼，卻被他一翻掌將手電奪了去。“作為一個老太太，你跑得還挺快。頭發(fā)都跑黑了，皺紋也跑細(xì)了。”她記得這個一米九幾的年輕人將她反剪雙手擒住時的這句譏諷。
她終于拋棄了最后一絲僥幸心理——這不是夢，自己已成為這伙無名之輩的俘虜。如同他們的成語所形容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怕他們僅僅是拿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也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任何反抗均是徒勞，她甚至不打算伸手把黑布摘下來。
年輕人鉗住她的手臂，搜了她的身，爾后押解著她回到女巫小屋前。“知dà
我是誰嗎？你可惹上大麻煩了。”路上她用法語試探了他一句，他毫無反應(yīng)，顯然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很快，她見到了監(jiān)視她的賓館服wù
員，以及兩名冒充的生意伙伴。截至目前，映入她眼簾的最后畫面是那個負(fù)傷的“保鏢”以這塊黑布罩住自己的眼睛。接下來，雖然雙眼被黑色籠罩，她仍能感覺到他們連拖帶推，最終將自己移動到一輛擁擠的汽車?yán)铩Ｆ囆旭傔^程中，他們問了她許多話，她像嘴也被封住了一樣不說一句話。看得出他們一不想劫財，二不想殺人，但很想從自己嘴里挖出有價值的信息。那么，她越沉默，就越有希望爭取到有利的態(tài)勢。因此，直至他們踹開門將她摁到這把椅子上，劈頭蓋臉地咆哮什么“你的真名”、“被你買走的孩子在哪兒”，她一概搖頭擺手以示莫名其妙，被問得急了，就回敬他們法語的“我不知dà
”、“我聽不懂”之類。
他們應(yīng)該是明白了這樣的審問全無效果，只得安靜下來，伴隨又一聲門響，其中有人出去了，有人還待在自己身邊，她能感覺到。她繼xù
保持沉默，靜靜端坐著。
Ne?Bay停止了有關(guān)“滑鐵盧”的追憶沒多久，又是“咣”的一聲，隨后待在自己身邊的人走了，另一個人快步走近了自己。有什么新把戲？Ne?Bay尚在臆測，門被走出去的人關(guān)上，接著她眼上的黑布就被扯掉了。
這是Ne?Bay始料未及的，以至于她依然讓眼睛閉了一分多鐘，并對自己解釋說是由于這間屋里的白熾燈對眼球的刺激。“我知dà
你聽得懂，我知dà
這不是你的真名，我相信你取那個名字的諧音，是為銘刻你一生中最深切的痛苦。這種痛苦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難以承shòu的。”這聲音不屬于在鬼城遇到的那四個中國人，它顯得懇切而優(yōu)雅。Ne?Bay不禁睜開雙目，看到了一個儀表不凡的青年。他和那個高個子年紀(jì)相仿，矮了不少，卻英俊許多，瓜子臉卷頭發(fā)濃眉毛，尤其是那雙未加修飾的大眼睛。她認(rèn)為比起巴黎時尚界模特的刻意點染描畫的眼睛，這雙眼睛更明澈也更生動，其中閃爍的光芒代表了它的所有者此時此刻內(nèi)心的自信及豐富的想法。
然而這光芒同時也很犀利，與他簡潔的話語搭配在一起，似乎意在對Ne?Bay形成某種暗示般的壓迫感。Ne?Bay敏銳地發(fā)覺，英俊的中國年輕人試圖借助這樣的壓迫感直逼她心底最隱蔽的秘密。果不其然，他緩緩踱到椅子后面立住，Ne?Bay感到好像背后站了個劊子手，下意識地摸了下脖子，就聽見他說：“但這不能成為你把相同的痛苦施加到無辜的他人身上的借口！”
“現(xiàn)在怎么辦？沒找到他們藏匿或者轉(zhuǎn)移孩子的痕跡，我們也暴露了。”“所以才讓你把這娘們兒揪住嘍。只好用直截了當(dāng)?shù)姆ㄗ恿耍姨澯薰珎淞撕笫帧！?br />
關(guān)押Ne?Bay的地方是離鬼城10公里遠(yuǎn)的一個開發(fā)區(qū)。這里的南區(qū)建了幾家諸如制藥廠、科研中心之類的機(jī)構(gòu)的廠房，北區(qū)的房子和道路則還沒有動工。本來整個開發(fā)區(qū)的工程招標(biāo)與招商工作早已完成，南區(qū)的制藥廠、科研中心的工作者去年初就準(zhǔn)bèi
入駐，不料開發(fā)區(qū)副主任在招標(biāo)、招商期間收受巨額賄賂之事東窗事發(fā)，因涉案金額較大，檢察院對相關(guān)單位展開全面調(diào)查，各家企業(yè)受到牽連，不得不在結(jié)案前推遲入駐。后來又風(fēng)傳北區(qū)的工程及全區(qū)的招商這兩個項目要洗牌重來，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商家們便不敢再急于到這里落腳，求穩(wěn)的持觀望態(tài)度，等不及的盤算著如何盡快全身而退。于是，偌大的開發(fā)區(qū)，白天偶爾有人開車來瞧兩眼，到了晚上這個鐘點，就一個人都沒有了，連漂亮的門崗?fù)ひ彩强盏摹?br />
犯規(guī)小組的黑桑塔納沒走臨街的南門，刑天拐了小路，從北區(qū)沒修好的入口——事實上就是個用石墩子隔出來的豁口——開了進(jìn)去。但丁和簡愛守在這兒，他們看到鉆出汽車的“同事”一個個垂頭喪氣，傷痕累累。“往東走有家衛(wèi)生所，用不用去開點兒藥？”但丁看著卓吾把Ne?Bay推進(jìn)里屋，小聲問刑天。“不能去。”刑天瞅了瞅捂著傷口坐下的愚公，“那種地方兒晚上不會有人值班兒。破門進(jìn)去拿藥，就算留下錢，第二天他們發(fā)xiàn
了恐怕還會報警，又得生出岔子來。”“可是愚公……”“待會兒你開車送他去找張廠長。我們留在這兒，爭取撬開法國娘們兒的嘴。”“她什么都沒交代？”“裝聽不懂中國話，一個字兒也不說。真他媽嘴硬！”刑天簡述了抓獲并審問Ne?Bay的經(jīng)過。
“你準(zhǔn)bèi
怎么讓她開口？像對付菲律賓毒販那樣兒？”“肯定不行，她的體格兒，沒兩拳就得給打死。”“那么你送愚公去張廠長那兒，把她交給我吧。”但丁胸有成竹地說。
“交給你？”刑天不明白一貫怯懦的但丁哪兒來的這么大把握。但丁由表情讀出了他的疑慮，笑道：“Ne?Bay最堅硬的不是嘴，而是心。不過我想我找到了她堅固心理防線上的缺口，摧垮她的心理防線，她的口自然會松開。”
屋里，但丁見Ne?Bay又欲裝作聽不懂他的話，立即加重語氣：“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強(qiáng)迫別人和你分享這種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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