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順眼的小雜毛終于從視線里消失了,刑天的煩躁減去了幾分。他摸摸地上的報廢采訪器材,喃喃道:“那倆沒準兒是常金柱家的探子。”討厭歸討厭,他實jì
上早就感覺到那兩個男孩的不對勁兒,尤其是那個沒染頭的小子,抻著脖子拼命往這個方向看,與路過看熱鬧的人頗為不同。然而假若這倆真是探子,手段未免太嫩了點兒。他心里反復琢磨,忍不住念叨了出來。聽他這么一說,卓吾趕忙轉過頭去想瞧瞧那倆男孩往哪兒去。刑天沖他搖搖手:“都走遠了,就別看了。”
“等他們去報了信,你說常金柱會不會把咱們三個記者叫過去?”“叫去一塊兒吃飯,威脅,還是滅口?”刑天的目光停留于攝影機上,“常金柱要是像愚公說的那么狡猾……”
刑天正慢條斯理,卓吾忽然激動地叫了一聲:“他出來了!”“誰?愚公?”刑天站起來一瞧,可不是,愚公出了村委會大院,大步流星朝他們邁過來。卓吾偷看了一下表,距離刑天所預料的時間尚有四十多分鐘。
“沒事吧?”走到跟前,愚公問他二人。見刑天不言語,卓吾便說:“5分鐘給前刑天注意到兩個可疑的人,推測是常金柱的探子。這工夫他大概已經到常金柱家報信了。我們用不用做什么準bèi
?”愚公自嘲地笑了笑:“不必了。常金柱昨夜12點以后和賭場帶頭惹事的人一起讓警察抓走了。”“抓走了?”刑天卓吾的反應與愚公從常九城嘴里得知此事時相同。“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愚公將他們放在地上的攝影機撿了起來,拍拍沾上的塵土:“我們立kè
回山洞去,整理一下東西,然后做好撤回北京的準bèi
。”
歐式二層農舍仍被不安籠罩著。全家人都聚到了常金柱的臥室里陪伴他的老伴,他們每個人胸中的壓抑感也逐漸聚積到一起,并在這10平米的房間里不停地擴散。老二常飛鵬的媳婦心如亂麻,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自告奮勇去廚房準bèi
午飯。當她失神地坐著小板凳擇菜的時候,一個人進了廚房,并關上了廚房門。她抬頭一看,是她的丈夫。“金杏,和你商量點兒事。”常飛鵬臉上有為難甚至羞怒的顏色,讓金杏略感緊張。“跟我?”“對,是關于咱爸的。”
金杏深吸一口氣,說:“你放心,我和嫂子會把家打理好,把咱媽照顧好。如果你和大哥需yà
出去找人幫爸,去鎮上,去縣里,就盡管去。家里有我們呢。大嫂身體不好,我會多擔點兒事的……”“你要擔的不是這事。”常飛鵬走近她,“有件更要緊的事需yà
你出馬——救咱爹。”“救咱爹?我出馬?”金杏知dà
常飛鵬向來不和她開玩笑,但這話聽來實在太荒唐了。“對,我和大哥能使的法子全使了,能求的人都求了,可到現在沒收到一點回音,只怕是沒用了。”“你和大哥都沒轍,我能派啥用場?”
常飛鵬轉身背對著媳婦,問:“你是聰明人。爹這次為啥會給警察帶走?明擺著是有人要整他。我問你,這大羊屯誰最想把咱爹整垮了?”金杏的確是個聰明伶俐的女人,常飛鵬這么一問,她登時想透了丈夫腦子里的全盤打算。她只覺臉上發起了燒,憤nù
地撇過嘴:“不知dà
!”“你應該知dà
。”“笑話,啥叫我應該知dà
?我一個女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窩家里能知dà
啥?”金杏的聲音驟然升高了。“你不傻,別和我裝傻了。”常飛鵬依然背對著她,狠狠撂下這句話。
金杏漲紅了臉,吼道:“說我裝傻,那你就是裝孫子!”“好吧,看來你還是知dà
的。”常飛鵬開始在語氣上示弱,“不但知dà
我說的是誰,還知dà
我想讓你干啥。”“我問你,”金杏的牙齒咯咯作響,“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大哥的主意?”“你少胡亂冤枉人!”常飛鵬怒道,“這是我想出來的,大哥還不知dà
呢。”“是啊,這么高明的主意,大哥哪兒能想得到呢?你……你太不要臉了!”“別當我看不出來,你難道不想他嗎?到現在還想吧?”常飛鵬一下換了一種怪異的腔調,“所以這也算是我成全你一次,同時還能救了咱爹。”“我用不著你成全!既然嫁給你當了你家的媳婦,我就得守做媳婦的規矩。”“說得好啊,你們姓孔的人最看重規矩了。”常飛鵬感覺快要被自己說吐了,卻只得強按住內心的種種沖動,“做媳婦的規矩是啥?伺候男人,照顧孩子,還得孝順公婆。你得明白,我要你做的,其實是為咱爹盡孝啊。”“有這么盡孝的嗎?要這樣你干嘛不去盡哪?”“我要是認識他或者他們家的人,怎么盡孝也愿意。”“哼哼,當初你害我和他分開,現在又有臉讓我去找他,你無恥!自己的尊嚴不要了,連我的尊嚴也要賠上!”金杏朝她的丈夫咆哮著。“已經顧不得無恥不無恥了,不想出有用的法子讓他別再整咱們,下一個被搞垮的可能就是大哥,就是我!到那時別管是不是無恥,家都沒了!誰的尊嚴也保不住!”說到此處,常飛鵬特意提醒道:“你別忘了,當年你爹娘同意你嫁給我,為的不單是那筆彩禮,還有他們自己的面子。閨女嫁到光鮮人家,他們臉上也有光彩。如果你這次對家里人見死不救,鬧得家垮了,將來人家叨叨起來,他二老的面子可往哪兒擱啊?”
“常飛鵬,你轉過身來。”聽見金杏的口吻變得平緩,常飛鵬暗自欣喜,徐徐回身,只見媳婦明亮的眼睛閃著淚光,緊跟著,一滴淚珠沿著臉頰滾落。他伸手想幫她擦一擦,卻被她一巴掌打開。“常飛鵬,我告sù
你,”金杏的淚水奪眶涌出,“別拿我爹娘將我。那時候他們為了自己把我這輩子賣了,今天別指望我為了他們或者你,再賣我自己一次!”
“砰砰砰”,廚房門被敲響了。“爸爸,爸爸,你在里面嗎?”是常飛鵬和金杏的兒子。常飛鵬開了門,3歲的兒子便溜了進來。“爸爸……媽媽,你怎么哭啦?”他稚嫩的小臉向著金杏。金杏沒說話,上前一把摟住了他,抽噎起來。“兵兵乖。”常飛鵬在背后輕撫著兒子的頭,“媽媽想到了一個辦法,能把爺爺救回來,所以高興得哭了。”
金杏摟緊孩子,驚疑地瞪住自己的丈夫,難以置信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嗎?哦,媽媽真偉大!”兵兵高興地晃著兩條小胳膊,“媽媽,媽媽,你快把爺爺救回來吧。沒有爺爺,奶奶可傷心了……媽媽?”“孩子跟你說話呢。”常飛鵬笑著說道。
“嗯,兵兵,你想爺爺嗎?”“想啊,我想他回來。奶奶也想,爸爸也想,哥哥姐姐也想。媽媽,你想爺爺嗎?”“兵兵真乖,媽媽也想。”金杏不知自己這句是不是真心話,她粗喘幾口氣,瞋圓的雙目幾乎要對常飛鵬噴出火來,“只要能行,媽媽一定試著把爺爺救回來。”“哦,媽媽真偉大。”兵兵伸直雙臂擁緊了媽媽。常飛鵬走上兩步,輕輕掰開他的小胳膊,然后將他從母親的懷抱里摟過來:“爸爸抱抱。”他只抱了三秒鐘便拉開門,將兒子放到廚房外面。“爸爸?”“稍等一下,爸爸就來。”
待廚房門重新被常飛鵬關嚴,金杏用兒子聽不到的音量說道:“我只能找他說說,管不管用可保證不了。”“盡你的全力勸勸他,就算你把該干的干完了。”常飛鵬的笑容已不見了。
兵兵在廚房外癡癡地等著,直到爸爸開門出來。他本想溜進去再陪媽媽待一會兒,可爸爸隨手將門關上了。他撲到爸爸腿上,指著廚房門正對著的客廳墻壁上掛著的鐘說:“爸爸,你為什么說話不算話?”常飛鵬作了個“噓”的手勢,抱起他直奔二樓自己的臥室。“爸爸咋說話不算話啦?”掩著臥室門,他逗兒子道:“你不是說等那根走得慢的長一點兒的針走到‘3’的時候我一個人到廚房找你做個游戲,你就給我好東西看嗎?”“乖,爸爸沒忘,而且爸爸說話算話。”說完,他從兜里掏出一條德芙巧克力——兵兵最愛吃巧克力,但媽媽和奶奶怕他長蛀牙,隔一段時間才給孩子買一次,今日距這孩子上一次吃巧克力已過去了一星期。“游戲已經做完了,這是給兵兵的獎勵。”“哦,謝謝爸爸。”兵兵接過巧克力,說,“我去給哥哥姐姐分兩塊……嗯,也給奶奶嘗嘗,讓她高興高興。”沒走出臥室,他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回過頭問道:“爸爸,剛才媽媽也在廚房,她是在跟我們一起做游戲嗎?”“她是在做游戲,但不是和我們一起做。”常飛鵬笑嘻嘻地欣賞著兒子,“她有她自己的游戲,你不會玩,只能她一個人玩。而且她的游戲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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