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近一段時間的房市不太景氣,但到了周末,來看房的人還是不少。售樓處的服wù
人員也明白,這些顧客中絕大部分抱著貨比三家的心態,想從這里或者別人家的樓盤里挑一套價廉物美的房子。依概率來算,每一位顧客被本公司經營的房產所吸引并最終掏錢購買的可能性低于30%,但為了這不到三分之一的機會,也為了公司的銷售業績和自己的飯碗,服wù
人員特別是售樓小姐們還是強打精神,掛起笑臉,不厭其煩地鼓動兩片嘴唇,指著塑料模型和彩色紙頁把一團團高高堆砌起來的鋼筋水泥說得天花亂墜。
一輛亮閃閃的黑色別克氣勢洶洶地駛進售樓處的外部停車場,尋了個寬敞的地方停下。如今在北京城里馳騁的華貴豪車并不鮮見,和那些頂級配置的寶馬、大奔、保時捷相比,這輛別克的顏色、車型和價錢都談不上奢侈,它可以算作一款中高檔轎車。沒辦法,這是手續不是很嚴格的小租車行能提供的最好的幾款車之一了。“既然咱們是要拍微電影,”愚公當著租車行老板的面對但丁和簡愛說,“經費預算也是縮水的。我看著這輛挺不賴。”愚公認為這趟固然要裝模作樣炫耀一下財富擺一擺闊氣,但這一切應當在走進售樓處之后表現出來,之前還是穩妥些為好。他個人也喜歡這輛車莊重深沉的風格,便做主選定了它。車門打開之前,里面還悶著“父子”間的拌嘴聲:“咱們到得比預計時間晚,早知dà
你開這么慢就讓我來開了。”“抱歉,我沒開過這么寬的車,而且東三環東四環之間可是市里的大堵點兒,車那么多,我覺得還是小心點兒,首先保障咱們的安全為妙啊。”
后排右側的車門第一個打開,伸出一雙腳踩紅色達芙妮高跟鞋的絲襪長腿,長腿落地后輕輕一撐,一位穿粉色職業裝短裙戴眼鏡的秘書便提著一個名牌公文包鉆了出來。這位女秘書脖子上一條珍珠項鏈,眼部、面頰和雙唇都上了淡雅的妝,襯托出一種貴氣。她走上前拉開了副駕駛位置的車門,同時,駕駛員位置的車門也被推開,兩個男人分別從兩側邁了出來。
副駕駛座下來的老男人著銀色的西裝,頭發也有少一半是銀色的,梳得和他的黑頭發一樣整齊。他戴一副金邊墨鏡,腕上纏著一塊金表,手持一根把手為龍頭形狀的木頭拐棍,待他站穩便拄到地上。如果湊近他,還能聞見他身上的那股男士香水的氣味。他拂了拂下巴,高傲地昂著頭望著售樓處的招牌:世恒地產。“嗯,好。”
駕駛座躥出的男人卻與他“老爸”的形象大相徑庭。他上身是一件花花公子牌的休閑裝,下身是一條真維斯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阿迪達斯籃球鞋。他的頭發蓄得很長,明顯被發油抹的又亮又滑,腦后的頭發已經披過了衣領。他戴著眼鏡,還留了唇上的八字胡和一臉的絡腮胡子,左耳垂懸了一只銀耳環,兩只手各戴了兩只戒指,顏色圖案各不相同。他一下車就掏出耳機塞進耳朵,然后把手****褲兜兒,身體有節奏地左右搖晃。“老爸,就是這兒嗎?”他吹著口哨大聲問。“就是這里。”“老爸”用渾厚的聲音下令,“咱們進去!”
“老爸”居中,“秘書”和“兒子”分列其后,大搖大擺的三人走近售樓處的落地玻璃窗時便吸引了室內工作人員和顧客的目光。到了門口,很有眼力價的保安恭恭敬敬地為他們推開門,一欠腰道:“三位好,里面請。”戴墨鏡的“老爸”點點頭,沒說謝謝,“秘書”和“兒子”看也不看他。值班經理見三人來路不凡,使個眼色,手下的王牌售樓小姐早撲到了門口。“三位好,來看看房啊?”“那不一定,隨便看看,看啥都行。”“兒子”沖打扮得很俊俏的售樓小姐咧嘴一笑。愚公給他挑的眼鏡,兩只鏡片都是平光,但眼前架了個框子,怎么也覺得不舒服,因而他笑得雖不輕浮,卻很難看。“啊……哈哈,這位先生還挺愛開玩笑的。”售樓小姐有點兒不好意思。“別理這臭小子!”“老爸”瞪了“兒子”一眼,對售樓小姐說,“聽說你們世恒在四環以外有一些樓盤,我今天來就是想了解了解。”“好的,三位請跟我來。”隨著售樓小姐微笑著展開手臂做出標準的“請”的動作,愚公又拄起他的龍頭拐,“秘書”緊跟在身旁提醒道:“賈總慢著走,當心腳下。”“放心吧,胡秘書。”
愚公、簡愛和但丁在世恒地產的售樓處招搖過市之際,刑天家,刑天正站在自己臥室的陽臺上抽煙。“哈哈哈哈——”年輕女子的歡笑聲從飯廳——同時也充當客廳——傳過來。刑天掐了煙頭兩步趕過去,見白蛇將幾張畫攤在沙發上捧腹大笑。
刑天打了個“噓”的手勢,這老樓隔音不好,笑的聲兒太大,有被左鄰右舍聽見的危險,他不想讓老鄰居們知dà
一個年輕女孩待在他家,怕引起誤會。白蛇又捂著嘴笑了幾秒,她披著一身快餐店送餐員的偽裝,廚房還放著她幫刑天買來的午飯。“徐叔,你畫這么難看,讓我怎么給你分辨啊。”笑完了,白蛇指著那幾張畫說。那些就是刑天根據記憶繪制的大羊屯村賭場內的局部現場。
看白蛇這樣由衷發笑,刑天有所感慨:以前刑天給她看過他畫得更離譜的地形圖,也在她面前表述過許多荒唐的推理,她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與聽,似乎從來沒覺得有什么滑稽的。看來不光是她幫著卓吾恢復,卓吾也幫著她恢復啊。“這又不是給你上美術課。你不用看整張圖,就看看那畫著作案痕跡的地方兒,那些地方兒我畫得清楚著吶。”刑天以催促的口吻說,“抓點兒緊,下午我還得值班兒呢。”
是的,現場那些疑似盜竊的痕跡,刑天都描得很細致很準確,且由于他構圖較大,痕跡被畫到局部圖上,竟有了些許放大鏡的效果。這使得白蛇認真下來后,很快就作出了判斷。“沒錯,是賊干的,只要你沒記錯。這不顯眼,也不好區分,不仔細瞧的話看不出來,很容易忽略過去。絕對是老手干的,還是高手。”“就是在公路上截住我們、打傷卓吾的高手兒。”刑天道,“你能看出他們用的是什么家伙兒嗎?”白蛇捏緊了圖,說:“能,這張上的是……”“你幫我寫下來。”刑天打斷了她,遞給她一支筆,“我估計還得找人問點兒情況。”
白蛇在每張圖背面注明了每一道痕跡可能對應的盜竊工具。全都寫完,她對刑天說:“看這幫蒙面人偷東西的手法,聽你和但丁聊跟他們動手的過程,要我說,他們不是光會偷東西的賊,他們應該是飛賊。”“好丫頭,跟我猜的一模一樣啊。”刑天面露贊賞之色,“這么厲害的一個飛賊團伙兒,在道兒上應該有點兒名氣,你聽說過嗎?”白蛇搖搖頭:“我們……我們原來跟飛賊不是一個行當,對他們,我們聽說的不多,了解也就很少了。”
本來那句話是刑天大著膽子試探性地問的,見白蛇的反應還好,心里的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他換了個話題:“卓吾怎么樣了?生活能自理了吧?”“當然能了,好幾天前就能了。他還向張廠長請示過完這周末回印刷廠上班呢。”“那張廠長……和愚公同意了嗎?”“張廠長的愛人建議他再休息一禮拜。后來愚公囑咐他了,讓他按孫大夫說的,再休養一周,然后上班。他也好長時間沒去印刷廠了,讓廠里人在意了就不太好了。”這次這包藥粉造成的傷害,可比那個洋婆娘的拳腳嚴重多了。刑天這樣想著,話中有話地問:“有你全心全意照顧了幾個禮拜,他這會兒比吸那包兒粉之前更精神了吧?”“這個……”白蛇微微低下頭,掩飾不住心中的疑惑和擔憂。她的這種表情令刑天有不祥感覺:“怎么了?”“如果……如果他現在這樣能叫恢復正常的話……他……他有點兒變了。”“性格還是體質?”“啊,我沒說清楚,性格沒變。可他那么大的塊頭,拿個沉一點兒的東西好像特別費勁。他在倉庫里溜達,超過半個小時的話,我能聽出他氣喘吁吁的,像跑了長跑似的。吃飯的時候,他幫忙端個湯鍋電飯鍋,腦門也會冒點兒汗,我看著他手和腿腳都有點兒軟。”
刑天一下子想起了上次開會前按疼卓吾肩膀的事,看來卓吾身上留有后遺癥。這種后遺癥與藥粉有多大關系,會持續多久,只能去問愚公和張廠長夫婦了,只恐他們三個也無法回答。“那就教他安心上班兒,別急著出小組的任務,再攢攢勁兒歇一歇。唉,又只剩我一個揮拳頭的外勤了。”
世恒北京售樓處,“賈總”對售樓小姐接連給他介shà
了兩套裝修簡易、價格低廉的公寓樓式的住宅非常不滿。“哎呀,這樣的住宅樓,房子又窄,天花板又低,一棟樓里還擠那么多人,一天上上下下的得多吵啊!我告sù
你,我這歲數就圖住著清靜,人越少,越安靜,越舒服。你們沒有這樣的房子嗎?”說著,“賈總”和“秘書”如一個人和他的影子一般一齊轉了個身,作出要往大門方向走的模樣。
經理見狀趕了過來:“這位老先生,您別急。她剛才沒明白您的需求嘛。我們公司還有幾套房子,您可以參考著看一看。來來來,這邊兒請,咱們到里邊兒慢慢兒聊。”他將“賈總”一行請進會客室,又回頭吩咐王牌售樓小姐道:“給三位到點兒飲料。”
“賈總”迅速打量這位經理一番,明知故問:“你是……”“噢,我是這兒的經理。”“噢,經理啊,”愚公控zhì
住音量,“我聽生意場上的朋友說,你們的業務也是全國性的,你們在郊區也蓋了房。那地方的房子,環境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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