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發布“大羊屯事件”——這是他自己新擬定的叫法,并未寫在新聞中——跟蹤報道時并不知dà
當天上午村委會在村中苦候專家和代表到來的事情。
老村長焦急地看看手腕上的精致手表,按照原定計劃,農業專家、銷售商代表與村民們的交流會40分鐘之前就應當開始,然而“老九”請神般請來的貴賓卻遲遲不見人影。村長以下的村委會眾人一會兒巴巴遙望大院門口,一會兒提心吊膽地窺一窺院中的三十多個村民。能有這些人自愿響應已屬不易,偏偏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大羊屯村干果種植經驗交流會”、“歡迎農業科技專家及銷售方代表光臨”等大條幅懶洋洋地飄蕩在半空中,音響喇叭憋住了聲音無從作響,而那三十多個村民不耐煩了,嘰嘰喳喳的私語聲越來越大,很多話村長都聽得清清楚楚。“這都幾點了,還開不開呀?”“啥專家、大企業?一點都不守時間嘛!”“再過10分鐘不來我回家了,一大堆事呢,可沒那么多工夫在這里干等!”“我說,這不會是老九他們糊弄咱吧?”有些在村委會認識人的,這時索性湊過去問跟自己熟的辦公人員,得到的答案也只能是“不知dà
”,其實辦公人員之中,也隱隱有些議論了。
常興的手機早就不用了,“老九”早上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把任何一位來賓的聯系方式告sù
他,現在想往依維柯上打個電話也不成。村長正在懊惱,忽地聽到急促的發動機轟鳴聲迅速迫近,不知誰喊他“快看”,他轉臉一望,依維柯已“嘎”地一聲聽在了大院門口。
但是,這輛大車……村長相信,至少“老九”租它的時候它不是這副模樣。它兩側的幾扇窗戶不同程度地呈現出蛛網般的裂紋,無法通過其看清車內的情況;車身布滿劃痕,還癟下去好幾塊兒;前后車燈也都碎了。
車門開了,司機跳了下來,令人們長出一口氣的是,不像這倒霉的依維柯,常興看上去完好無損。他踉蹌著朝院里跑,兩腿一下子沒放穩,跌倒在地。“書記!村長!”他叫聲很慘,頗似電影電視中從被殲滅的部隊逃回基地的士兵,吸引得村委會的人和與會的村民瞬間一起圍攏過來。幾個村委會的人將他攙扶起來,村長走到車前,發xiàn
車里沒有人了,連忙問道:“常興,這是咋回事?專家和代表呢?別慌,慢慢說。”“村……村長,”常興上氣不接下氣,“半路上……半路上,遇見……遇見路霸啦!”“路霸”,一聽這倆字,大多數人都吃了一驚。
常興接著說:“路中間立了個路障,我……我停了車下去,剛想過去看看,路兩邊就沖出一伙人,都……都拿著家伙,把我按地上,說……說這是他們的‘收費站’,要過得交錢。我……我怕嚇著專家代表們,就把我身上的錢都掏出來交給他們了。結果他們……他們嫌少,說要給我個教xùn
,就……就把車給糟踐了。”“我問你專家和代表呢!”“他們……他們讓那伙路霸給嚇壞了,怕前頭還有路霸,說啥也不肯到咱們村來了,哭著喊著非要回城里。我沒轍,就開著這破車,把他們送到鎮上的長途車站了。”“那伙路霸長啥樣?你認得他們嗎?”“長啥樣?不認得……認不出來,他們……他們都把臉蒙上了。”“那你到鎮派出所報警沒?”“報警?哎呀!我……我也給嚇得不輕,忘了,忘了……送他們去了長途汽車站,我就趕緊回來了,忘報警了。”
常興因看到橫在路中央圓木而停車下來檢查時,的確有人從路兩邊涌出,但這些人沒有蒙臉,也沒拿什么“家伙”。他們總共約有二十人,常興認得他們,都是大羊屯的鄉親。
兩三個鄉親確實將他按倒在一旁,其余的人圍住依維柯,高聲叫喊起來。“我們才不替你們賣苦力種干果呢!”“啥專家奸商,大羊屯不歡迎你們,有多遠滾多遠,滾回城里去!”“這山,山上的樹,樹上的果子,都是我們村的,我們村自己做主,沒你們的份兒!”“幫著村委書記忽悠人,你們少拿致富的瞎話騙我們,我們不上當,要致富也不用你們插一杠子!”
車上除常興外,一共還有七個人,其中有兩位在職的中年男性農業科技人員,另有一位退休的老專家,是他二人的老師,以及一男一女兩名助手,分別是他倆的學生,此外一男一女便是銷售商的代表。幾個人均未曾見過這等陣仗。老專家盡量坐穩一動不動,緊張地喘息著,幸虧他沒有心臟病;兩名女子沒有像好萊塢大片里那樣一頭扎進男同事懷里尋求保護,卻也不禁縮向車中央的過道;幾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沒有用語言交流,自覺地調整座位,遮擋住老專家和女同事,身體后傾,眼睛瞪大,掃視著車外那群人的一舉一動。
不過,圍車的村民盡管氣勢洶洶,卻只是大喊大叫,沒有上車對他們動手。待喊聲漸漸停息,一個村漢朗聲道:“記住嘍,別再來啦!大羊屯不歡迎你們!今天我們不收拾你們,是給你們一個警告。今后還敢打大羊屯的山和樹的主意,就讓你們和這破車一個下場!”隨后,圍車的人隨手從地上撿些粗枝、石塊,一擁而上,大部分人對車身又劃又砸,一些手勁兒有準的則去砸車窗,他們下手輕重掌握得很好,既能砸裂窗戶,又不會將其砸碎導致玻璃碴子落到車里扎傷人。
這邊廂,按住常興的人將他揪了起來,其中一個頭發斑白的拽住他的領子低聲說:“記著,常興,這事不是沖你來的。回村以后,攔住你這車的都有誰,都干了啥,一句也不能說,知dà
嗎?不然,我們就得沖你來點啥了。”“知dà
,知dà
……”常興驚魂甫定,“可這讓你們折騰成這樣,說沒事誰信哪?”“笨蛋,誰讓你說沒事的?隨便編個啥話對付過去不會呀?”頭發斑白的人恨不得啐他一口。“會,會。我……我啥都沒看見,不,啥都不知dà
……”“屁!啥叫啥都不知dà
?還啥都沒看見,還說會編呢。”哭笑不得的班白頭發悄悄掏出五百塊錢塞進他的衣兜,“收好了,這是你的辛苦費。回村咋交代自己想好了,你們家幾口子人咱都清楚,露了餡我們……我們再送意思就不是送給你了,而是給……給他們送你的喪葬費了。”
斑白頭發倒不是那么狠的人,只想唬住常興。而常興說的專家代表們要求回城里、他拉他們去長途汽車站都是真的,只不過他們沒到“哭著喊著”的地步,而常興也抖了個機靈,送完了專家代表們,他先買了份雜志,把錢包里的紙幣都夾進內頁,然后去了趟鎮上最大的超市,把雜志存進了那里掃條碼的儲物柜,準bèi
回村報gà
了遭人攔路的消息后再來取。
從董老七大酒樓回到旅店,阿哲精神抖擻地搬出筆記本電腦,敲擊著他的重量級跟蹤報道。
針對“大羊屯事件”的第一篇報道獲得了成功,但實jì
上,類似題材的報道充斥著翼騰網的頁面,你所報道的事件缺乏特點又不夠猛烈不夠震撼的話,即使是頭條也很快會被更新的新聞搶走,關注度亦將迅速下降,最終被瀏覽者遺忘于信息的汪洋。阿哲非常了解這種競爭的殘酷性,所以他必須盡快將這篇分量更足的跟蹤報道寫好發稿,以包裹其中的他耳聞目睹的“赤裸裸事實”刺激網站以及網民的胃口,才有望保證他這一次的新聞視角和深入解讀在網絡乃至輿論空間中的影響力和啟發性持續更長的時間。
突然,扔在床上的手機響了,他警惕地瞄了一眼屏上顯示的來電人。“呼——”他松了口氣。
“喂,哦,阿哲啊?在哪里?”他按下接聽鍵后,對方問道。“還在鎮上呢。”他客客氣氣地回答。他不得不中斷寫作,戀戀不舍地注視著電腦中的文檔。“哦,我一直在關注你們的網站,你有新的報道嗎?”“馬上就有了!”阿哲興奮地笑道,“我還沒告sù
你我們今天碰上了什么事兒呢!”
他簡要地把一個多小時前李金明宴請并試圖賄賂他們的事告sù
了對方,誰知電話那頭沉默十秒,才回應道:“哦,那你們接下來準bèi
怎么辦?”“嗐,趕緊寫出來發稿兒唄!”“哦,阿哲,你看,我能不能耽誤你一些時間……不會太久的。我現在離你們那里很近,方便的話咱們能不能立即見個面?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現在……行啊!”阿哲快速權衡了一下,這個人他還是別拒絕為好,“事兒復雜嗎?是不是電話里不太容易說清楚?”“哦,不復雜,占用不了幾分鐘,延誤了你們披露真相,我會自責的。”說著,對方輕輕笑了幾聲。阿哲也陪著尷尬地笑:“哪兒呀!不會,呵呵。”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