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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蕓清記得不差,宋大夫確不曾申請查看保險柜里的資料。
中心負責人一不做二不休,連高翠妮把借閱登記本放在抽屜的哪一層——某次她去查另一份材料時偶然發xiàn
那本子就壓在材料下面——都告sù
了但丁。誠然,翠妮抽屜的鑰匙,她本不想要,但是翠妮主動遞給她一把,請她代為保管,以作備用。“她不喜歡改變輕易東西的位置。”用發顫的手指將那把鑰匙轉下來交給但丁后,李蕓清用近乎威脅的口吻命令道,別的東西一下也不準碰,而且看完必須把保險柜和抽屜恢復原樣。“否則……就別再和我談信任了,我只能公事公辦。”
資料里零星的記載顯示,中心救助過的吸毒者,他們的毒品來源不一。但是但丁不打算去追蹤那些游走于街頭巷尾的“散戶”毒販,這類家伙行蹤不大固定,恐怕身份如宋大夫一般的人也不會尋求他們的幫zhù
。至于那種盤踞窩點的販毒團伙,資料中并未提起他們,看來中心沒有接觸過從他們那兒領毒品的吸毒者,然而即便接觸過,商益明也絕無膽量走訪那些窩點。那么,他敢去而且需yà
去的就是救助活動記錄當中被點了名的公開的娛樂場所了。
吸毒者的自述涉及本市的兩間酒吧、一家歌廳和相思豆夜總會。以往出了胡同口連目光都避之猶恐不及的地方,如今他得親自前往了。可他終究心里沒底兒,于是擅自叫上了卓吾陪著他。“三天的工夫跑這四家,還是去找致幻劑類的毒品,你就不怕暴露了嗎?”卓吾很懷疑自己的好友如此冒險,動機中為那位現在是他上司的女人的比重大于為小組及“旁觀者”,卻沒有挑明,“萬一趕上警察在那里布了局,等著抓涉毒人員呢?”
盡管頗覺不妥,之前的兩個晚上他還是同但丁一起前去調查。令但丁沒有預想到的是,在酒吧和歌廳,卓吾入場之后便招來了眾多的青睞。尤其是在那兩間酒吧里,不時有妝扮各異的女子還有男子舉著杯子湊到他健壯的身軀旁搭訕。由于兩人裝作不認識,刻意保持著距離,他們說的什么但丁聽不見,能看見他們朝著他擠眉弄眼。相形之下,自己這個悶頭不言聲的“大眼睛”算是徹底被這里的人們忽視了。
這樣的待遇,竟帶給了但丁一種意wài
的輕松感,眼看著幾個人圍向卓吾,他幸災樂禍般掏出手機發過去一句“看你的了”,然后縮到一角,吝惜地抿著自己買的那瓶銳澳。
“不,我是替我朋友來的……哪一個?好吧,我提示你一下,穿白大褂的……是這樣,事情比較急,他也沒工夫過來,所以教我直接來找你。什么?什么叫你不認識……打電話?你們之前都是通過電話聯絡的嗎?他沒和我說過,只是讓我來幫他拿一些東西,我以為只管來找你就行了。你知dà
,太好了,給我看看行嗎?嘿,這是什么?不不,不是這玩意兒……怎么是這個?你沒糊弄我?好吧……這不是我要的,算了……”
卓吾和一圈人談過后,但丁看見他一邊警惕地瞄一瞄兩旁,一邊裝得大大咧咧的朝自己這邊走來,然后在從自己面前晃過之際繃著嘴沖自己搖搖頭。此前兩個晚上均是如此結果,而那最后一個動作的意思就相當于這兩個字——不成。
原本但丁抱著一絲希望:今晚別再看到他的這個動作,沒想到卻以另一種方式“如愿以償”了。愚公的緊急命令將卓吾送上了南下的火車,那么計劃改變,他必須獨闖這最后一個存zài
嫌疑的地點了。當然,啞巴吃黃連,這是他的第一感覺,然而仔細想一想,只不過是沒人代自己去做本應由自己做的事罷了,于是他又認為沒什么可抱怨的了。“也許你是時候兒大顯身手了,既是為了小組,也是為了白蛇。”今天上午他這般勉勵李偉。“你也是。”哥們兒的回話中所包含的潛臺詞讓他琢磨了很長時間。
中央的舞池簇擁著雀躍的人們,頭頂的燈球折射出五彩的燈光,令人目眩,雷鳴似的樂聲沖擊著耳膜,這些在電影里看到是一回事,親身體驗是另一回事。和那些小酒吧不同,這里的舞池之外還富余出更多的場地用以設置其他各種的玩樂項目和特別的包房。只是,但丁依然覺得哪一寸空間都不是自己的立足之地,他甚至不敢湊到吧臺邊去買一瓶銳澳,而是沿著舞池的邊緣徘徊,時不時同外形或者表情頗顯怪異的猛男與靚女擦肩而過。沒有勇氣主動與人打招呼,也沒有人搭理他,在這種地方就像只丑小鴨,他不知dà
該為此感到沮喪還是慶幸。問題在于,他雙眼的掃描功能仿佛也出了故障。他沒有親眼見過販毒者和吸毒者,那樣的話,應該留意和鄭浩輝反應相似的家伙嗎?可是在“相思豆”夜總會里,這個范圍實在大了點兒。早該請教一下兒刑天的。但丁悔之不及。
全天候志愿者不會想到,今日早些時候,中心負責人并不像他這么難堪,卻是心情無比沉重。
中午,距她工作的制藥廠不足兩百米的咖啡館,坐在臨街的座位上,透過大幅落地窗,李蕓清眼看著身形瘦高的宋大夫邁著穩健的步子越走越近。她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比他的腳步還要快。走到窗前,宋大夫一眼看見了他,忙笑著沖她揮手,她也從臉上擠出笑容,抬起手揮了揮。
宋大夫極少穿名牌的衣裝,不過他的臉修飾得非常干凈,頭發也理得很整齊,那一副黑框眼鏡讓他看起來很像一位老師。李蕓清對他也一直有一種亦師亦友之感,而經過先前反復的內心斗爭,她決定待會兒不對這位師長、朋友采取單刀直入的問法,但是也必須言明事情的嚴重性。
“今天你們還在生產哪?”宋大夫悠然落座,早有女服wù
員遞上茶點單,他點了一杯濃咖啡,道聲“謝謝”,便和李蕓清寒暄起來,“什么事這么著急?干嘛不等到后天在中心聊?”李蕓清端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說道:“宋大夫,這件事確實急。不但急,而且可能關系重大。”“重大到什么程度?”宋大夫不像方才那么輕松了。“我不知dà
說‘人命關天’合適不合適。”“人命……誰?”李蕓清埋頭盯著渾濁的奶茶,從嘴里擠出那個名字:“鄭浩輝。”“他?”宋大夫很是意wài
,“聽同仁們說,他不是回老家去了嗎?”“是的,但有些關于他的事情也許還沒結束。”中心負責人仰起臉,正色道,“所以我需yà
你的幫zhù
。中心里你和他的接觸最多。我需yà
知dà
,他替他女朋友來看病的具體情況。如果您能記起來,最好把每一次的都告sù
我。我知dà
,泄露病人的信息有悖于您的職業道德,但我懇求您破一次例。否則,最后我們恐怕仍不得不說,甚至可能是對警察說。那時候,對鄭浩輝而言就太晚了。”
“你想干嘛?”夜總會里,吧臺的酒保終于拉下臉睨著對面的大眼顧客,“在我們這里,請你規矩一點兒。”
這位顧客剛才湊過來示意要點東西,酒保以為他想要杯雞尾酒,沒想到他竟低下頭做了個往鼻孔里插吸管然后猛吸的動作。酒保老兄在來“相思豆”以前也在其他地方干過很長時間了,這個動作的意思他自然明白,眼尖的他更注意到,這位顧客靠近吧臺前早已糾纏過別的看起來與其素不相識的客人,邊說邊比劃什么。現在他明白這小子在向人家表達什么了。
“別誤會,我……”但丁未及解釋,發xiàn
酒保使了個眼色,扭頭一瞧,一個西裝革履的大塊頭已經閃到了自己身后。毫無疑問,此人是夜總會的保安。“呃……”但丁還想分辯,大塊頭把粗壯的手臂攬到他肩上,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從吧臺挪開。
“嘿!別……”見保安要把自己往出口帶,但丁想叫兩聲,誰料那粗壯的手臂一下子從肩頭移到了脖子邊,只要使點兒勁兒一收,就能扼緊他的喉嚨。但丁明白這是個威脅,不過就這么被攆出去,他如何甘心?
“慢著。”旁邊有人心平氣和地說道。但丁沒看見是誰,可那聲音聽起來怎么那么熟悉!而那保安則真的應聲停住了腳步。“放開他。”話沒落地,粗壯的手臂也松開了。但丁轉眼看去,果然,是刑天站在一旁!
“你走吧,交給我。”刑天用指甲刀磨著指甲,對保安說。保安似有些不服,卻也沒怎么表示,便徑直離開了。
但丁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刑天,渾然忘卻了今晚的一切尷尬。
“什么?你是說,他的女朋友吸毒?”“對,他是這么告sù
我的。”宋大夫皺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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