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位缺席會議的人,她的理由亦不是學校的瑣碎事務,她今天下班實際比刑天要早——她提前一天告知了“同事”們,有一條重要線索急需追蹤。
“線索”是簡愛能夠采用的較為委婉的說法,她自己更愿意稱之為“方向”。在她眼里,這是整個“旁觀者”行動的一個新的偵查方向,其可能性與重要性也許目前只有她認識到了。這個方向源自她瀏覽周邊材料時偶然的一個發(fā)現(xiàn),而若將這些模糊的認知分享給其他“同事”,只怕他們都不會信服,包括愚公。原因很簡單,他們都不具備這方面的知識,對此尚未有足夠的了解。同樣地,她自己也不具備、不了解,更沒有站得住腳的事實和論據(jù)作為支撐來說服他們。幸運的是,她知道就近可以向誰求助。
中午飯時,段老師在食堂成功地找到了俞老師,她走到他打菜的窗口前要了一份西紅柿炒雞蛋,就勢同他聊了起來。俞老師大概有一陣沒和女士暢聊過了,段老師主動搭話讓他有點兒興奮。兩人坐了一張餐桌邊吃邊談,話題漸漸過渡到電腦與互聯(lián)網(wǎng)方面。
“嗯?段老師,你問的這個不就是朋友圈嘛。”一個很拗口的問題把談興漸濃的俞老師弄得幾乎迷糊了,要知道往常段老師向他請教網(wǎng)絡的問題,用語總是非常簡明,“發(fā)一條朋友圈,然后下面的評論,只有互為好友的人才能看到。假如你的一個好友和一個不是你好友的人在評論里聊起來了,你看到的就只有好友的留言,那感覺不就是像他在自言自語一樣嗎?”“不,俞老師,我假設(shè)的這種現(xiàn)象和朋友圈有明顯的不同。”簡愛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措辭,“我的意思是,假設(shè)對話的這兩個人,他們和其他很多人都是好友。當然,他們兩人的私信好友們應該是看不到的,可如果他們發(fā)像朋友圈這樣的信息,而且用朋友圈評論那樣的方式相互留言,那他們的好友為什么會看不到呢?甚至他們之間的通訊,系統(tǒng)的管理員也察覺不到?”
“管理員?系統(tǒng)……”簡愛看到俞老師放下餐具,低頭深思起來。她可是只見過他在閱讀計算機網(wǎng)絡方面的專著和論文時才有這樣的反應。過了幾分鐘,他的臉上終于又綻放出那種炫耀性的笑容。“如果連管理員都察覺不到,有一種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個就是管理員,或者他們倆都是,但這種可能性太牽強了。另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兩個進行網(wǎng)絡通訊,用的其實并不是你所認為的他們都加了很多好友的那個系統(tǒng)。如果真是這么回事,恕我直言,你那位朋友沒懷疑到要點上,她老公可不是背著她偷偷和別的女人搞網(wǎng)戀那么簡單啦。”他故作神秘地問簡愛:“段老師,你聽說過‘馬里亞納海溝’嗎?”“哦,中學地理課上講過,我還記得這個名字。”“不。”俞老師輕輕搖了搖左手的食指,把嗓音壓低,道,“我說的不是地理上的馬里亞納海溝,而是網(wǎng)絡世界的。”
小組會議后的第二天傍晚,在菜市場,徐一峰警官正在作例行巡邏。此刻的菜市場空蕩蕩的,幾支昏暗的路燈在慢慢壓下的夜色中閃爍不止。市場里的小販都習慣遵循和傳統(tǒng)的莊稼人一樣的作息規(guī)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并不太在意市場規(guī)定的開門與關(guān)門時間。盡管現(xiàn)在離正式關(guān)門還有近一個小時,今天已經(jīng)賺足了的小販們早趁著太陽還沒落山紛紛收攤回家了,所以這會兒自然也不會再有客人光顧。偌大的菜市場只剩下執(zhí)勤的徐警官一個人了,不過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刑天打著手電,不緊不慢地踱著腳步。他不擔心黑漆漆的角落里會突然竄出誰來襲擊他,他想消化一下剛才吃下的一個烤白薯,以及今天早些時候探知的情報。
中午的時候,他請了一會兒假,去找老熟人鄭警官一起吃了碗拉面。他迫切地需要她提供那名失蹤的長沙女孩的最新消息,然而她所透露的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你不用想著破這個失蹤案了,那個姑娘……她死了。”鄭蓉口吻沉重地說道。這種消息總會讓人聽后感到震顫,但刑天表面上作出的反應超過了他內(nèi)心實際的驚訝程度,因為這屬于他預想到的結(jié)果之一。“她……怎么死的?”“四天前,她的尸體在郊區(qū)一個小鎮(zhèn)被發(fā)現(xiàn),確切地說是在小鎮(zhèn)附近一座野山坡的河溝里。聽說,驗尸報告說尸體已經(jīng)有腐爛的情況,那片山坡除了野營的人之外是很少有人去的,所以發(fā)現(xiàn)得可能不算早了。另外,她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酒精和……毒品的殘留,在山坡的小樹林里小樹林,的確發(fā)現(xiàn)了空啤酒罐,還有一頂單人帳篷。”
是啊,吸毒用的小玩意兒哪兒那么容易找到?刑天這樣想著,嘴上什么都沒說。想到這一切被偽裝和誤導得如此不露痕跡,饒是他這老刑警也難免不寒而栗。
出于收集完整資料的需要,他假裝表示出對受害人的關(guān)心,又向鄭蓉問起這個女孩的家庭狀況。鄭蓉并沒打聽過她父母的姓名,卻無意間說道:“這姑娘家還有些地產(chǎn)商背景,她大舅是湖南當?shù)匾粋小有名氣的地產(chǎn)集團的,叫什么隆勝集團吧,在那里當什么‘O’。”
從她嘴里聽到“隆勝集團”這四個字,才是今天最令刑天感到不可思議的信息。從她的言語間不難判斷,長沙女孩死亡案和隆勝莊園謀殺案眼下還是由北京和湖南的公安分別辦理,尚未并案偵查。但是很快兩地警方就會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并案是早晚的事,而這個疑似鄭浩輝“妻子”的女孩,居然也是隆勝集團什么‘O’的外甥女!很顯然,接下來她的死亡時間很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和鄭浩輝逗留在北京的最后時間重合,鄭浩輝又將成為謀殺她的頭號嫌疑人,而他何以如此了解隆勝集團,何以籌劃得如此處心積慮,似乎也都有了解釋。兩起案件全部的動機、線索、推理乃至證據(jù)都將直接指向這個服用過致幻劑的古怪漫畫作者。
此刻,刑天已走到了菜市場的最里面,他環(huán)顧著在周圍蔓延的黑暗,重重嘆了口氣。
菜市場的西南角有間破舊的廁所,一般是小販們用的。刑天這會兒來這里卻不是要解手。當他大聲跺著腳走到廁所前,白蛇如約從旁邊的一片漆黑中現(xiàn)身了。
“徐叔,下次能不能換個接頭地點,比如你辦公室?”她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笑道,“老在這里,老要聞臭味。”“沒辦法,現(xiàn)在市場里也安監(jiān)控,只有這兒是攝像頭拍不到的。”刑天一笑即止,認真地說,“你找我什么事兒?是‘旁觀者’又有新進展了嗎?”白蛇搖搖頭,臉上的微笑也褪去了:“不是‘旁觀者’,不是小組的事。是私事,關(guān)于卓吾的……”
刑天意味深長地瞄了她一眼,問:“你們……”“不是‘我們’,是他。他的狀態(tài)仍然很糟糕,也可能——也可能是越來越糟糕。”白蛇這么說著,發(fā)現(xiàn)刑天用發(fā)窘的眼神看著自己,連忙補充道:“我說的是他的頭腦、心理,還有他在行動中的動作和反應。”
刑天想到兩人剛剛一起在湖南出了任務,便問:“他拿你出氣,或者連累你了嗎?”“那倒沒有。”“那還好。你說的問題我多少注意到一點兒。從大羊坊村兒回來以后,他一直那樣兒,他確實在退步,像你說的在各方面兒。當然,換我吸了那種藥,我的狀態(tài)可能比他還糟。”
白蛇咬了咬嘴唇,說:“可他的問題明顯不完全在于身體,所以我想試一試更極端的辦法。”“極端?你說極端是什么意思?”“有一些冒險性。”白蛇直白地表示,“而且憑我自己是辦不到的,我想求你幫我一把。”刑天流露出關(guān)切的眼神,道:“如果能幫得了你們,我會盡全力的。但是你得考慮好,你那極端的冒險性辦法,不管是什么樣兒的,萬一,我是說萬一,它讓刑天變得更糟了呢?”“徐叔,你別說‘你們’。”白蛇低下頭,“我和他還稱不上什么‘我們’,經(jīng)過了這一段仍然是如此。所以你直接幫的是我,而最終幫的是他。”
刑天掐掐鼻梁,黯然說道:“孩子,你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兒要我?guī)兔海俊薄皠e誤會,徐叔。”白蛇心領(lǐng)神會地眨了下眼,“我想求你的事是根本不需要你小組臨時負責人的力量的。我不會讓你背一個假公濟私的黑鍋的。”
嘀嘀嘀——
嘀嘀嘀——
嘀嘀嘀……
都上線了。
各位,我宣布,記錄編號FNH2000-1-15,毒瘤已切除,很圓滿。
Yeh!Cheers!哈哈!
但不算完美。
說得對。
那么,請問我們是關(guān)注它的后續(xù),還是開始尋找下一個?
暫時關(guān)注它的后續(xù)。說到后續(xù),我得結(jié)合剛才提到的不完美之處談一談。本來不該有一個多余的目擊證人的,這不在計劃之內(nèi)。為什么會有一個空子讓他鉆了進來?
事先沒想到能冒出個他來,確實疏忽了。
疏忽可以致命,因此疏忽就是錯誤,不是借口!所幸這個錯誤沒有破壞整體的計劃,但再出現(xiàn)一次疏忽會怎么樣呢?我之前是不是提醒過你們要留意一下這個男助手?
沒毛病,好在這男助手也只是幫助警察確定是鄭大少爺殺的人。
你管這叫“好在”?那警察就會把鄭大少爺當成元兇首惡!他們是不是又一次不會意識到我們的存在?
咦?你們說,這群頭腦簡單的家伙會不會又像以前似的把罪名都歸給那個畫火柴的小男孩?
所以我說,不完美。
嘿,除了完美不完美的,能不能說點別的?
行啊,拔起蘿卜帶起泥,有些新發(fā)現(xiàn)也很有趣吧?
說得好。人家病人都找上門來看病了不是嗎?嘿嘿。
“我有辦法讓他無法拒絕”,哈哈!
嗯?最該有話說的人,怎么一直沒說話啊?
我覺得你總結(jié)得非常好,而其他人把我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都說了,我就沒什么要說的了。
嘿嘿。
不過我有個問題。
說吧。
那個女人一開始就定好要處理掉嗎?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沒跟你說你就不知道了?什么腦子!這個賤人,她爸媽靠從她那個和貪官污吏勾結(jié)的舅舅那里借來的權(quán)勢發(fā)了多少不正當之財,而她就享用這些不正當之財,過著逍遙的生活。你給我解釋一下,她難道不也是這骯臟的利害關(guān)系中的得利者和寄生蟲,不也是一只毒瘤嗎?
明白了。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別忘了我說的。
用戶已下線。
用戶已下線。
用戶已下線。
用戶已下線。
用戶已下線……
午夜,發(fā)動機刺耳的噪音撕扯著夜幕下的寂靜。黑色的小轎車匆匆停在了青色的圍墻外。
皮鞋踏在門廊前的大理石臺階上,橐橐發(fā)響。有著精致雕花的大門上安了門鈴,卻沒有響。夜色中亮起的是手機的熒光。“老板,是我。”“來了?”
別墅一層客廳的金色吊燈亮了起來。“是真的嗎?”“老板,是真的。那幾位,跟著隆勝的家伙們,全完蛋了。”“誰干的?”“案情警方還沒公布,現(xiàn)在不知道。不過聽說,死的可不止他們幾個,至少有40個人吶!”“這么狠?我想到可能有人死,可沒想過會死這么多人啊!咱們放出的消息,是什么人截去的?”“還不知道,老三正在抓緊查。沒想到他們這么兇殘。”
客廳里能清楚地聽到手指輕叩木桌的聲音。“別慌。再怎么兇殘,只要咱們這地方比他們高一檔,他們也能為我們所用,就像這次這樣。”
祝大家端午節(jié)快樂!這是第四卷的最后一章,接下來筆者將努力囤稿,以求后面的情節(jié)更流暢地更新。感謝讀者們的厚愛,敬請期待接下來的精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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