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群被驅散開來，馬車依舊在瑞恩城的街道上平緩的行駛著。
伯爵冷漠的看了眼小乞丐，拿起桌上的水晶杯喝了一口紅酒，這才開口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德魯。”
少年怯懦的回應道。
他看上去有些拘謹，似乎是擔心弄臟了那些昂貴的天鵝絨座墊，只是雙手交叉的站在馬車中間，隨著顛簸艱難的控制著身體的平衡，以免摔倒。
或許伯爵太過反常的回應讓少年感覺有點忐忑不安，他顯然還有些戒備，這個姿勢也比較方便其跳窗逃跑。
“呵呵！”
這點打算自然逃不過伯爵的眼睛，不過伯爵也沒有讓他看透的意思，這個孩子的命運此刻完全決定在自己的手上。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悄無聲息的讓少年在人間蒸發，這樣一來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許鮑勃還有一份豐厚的禮品和幾名嬌嫩的少女奉上。
二是幫他出點錢，找鮑勃贖回他的姐姐和父母，讓他們一家人遠走高飛。只是目前還不清楚是哪個貴族下的訂單，這樣做的話可能會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煩。
一向以來最討厭政治陰謀的伯爵幾乎就要選擇一號方案，但莫名竟感覺或許二號方案可能會比較好些？
盡管感覺有些疑惑。
但這是來自直覺的選擇，作為一名戰士，伯爵理所當然的選擇了相信自己的直覺，看向少年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下來。
“坐。”他不容抗拒的命令道。
“大人...”
安德魯仍有些猶豫，正糾結著是否該坐下，坐下的話又該坐在哪里，是伯爵身旁的空位還是腳下的地毯上？
“敵襲！保護大人！”侍衛隊長的吶喊聲和馬車外的慘叫聲替他做出了決定——安德魯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嗖！嗖嗖！”
“該死的！是軍用弩！”
“防御！”
“噗呲！砰砰！”
弩箭射穿人體，釘在盾牌和馬車的聲響不時傳來。
“大人！敵人數量太多，而且有弩箭，請您趕緊撤退！”
“唔！”
侍衛隊長發出一聲悶哼后便沒了聲息，顯然已經被人射殺。
“伯爵...大人？”
安德魯看起來像是被嚇壞了，他顫顫巍巍的卷縮在馬車的角落，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向車外。
此時原本人潮擁擠的街道瞬間變得清冷起來，不時有弩矢從遠處的民居中射出，將伯爵的護衛和一些倒霉的平民射倒在地。
那猩紅的血液從傷口淌出，漸漸匯成了一股涓涓細流，順著排水的凹槽流入了下水道中。
無人幸免！
當伯爵將馬車夫皮特的尸體推開走下馬車，四周只剩下一群刺客將其包圍在了街道中間。
“你們是什么人？”他平靜的問道。
從裝束上判斷，來的似乎是一群雇傭兵，他們大都穿著鎖子甲，配著劍和盾牌，正小心翼翼的靠攏過來。
伯爵順著箭桿傾斜的方向望去，隱約間依稀可見四周的民居中有不下二十把軍用弩正瞄準著自己混身的要害。
他撇了撇嘴，不屑的嘲笑道：“竟然敢當街刺殺王國的伯爵，是該說你們膽子大呢，還是說你們主子瘋了？”
沒有人回答。
領頭的首領只是沉默的揮下了手臂。
“嗖嗖！”
弩箭發出破空的嘶鳴，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耀著寒芒。
盡管由于參加晚宴的緣故，伯爵擅使的雙手大劍沒有帶在身邊，身上穿的也是華貴的禮服而不是鎧甲。
但那又如何！
他冷笑著朝人群沖了過去，那些激射而來的箭矢釘在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羽尾正微微的顫響。
“殺！”
伯爵一聲怒吼，暴漲的肌肉將禮服撐開了一道口子，他整個人猛的撞擊在刺客下意識舉起的盾牌上，將那個倒霉的家伙徑直撞飛了出去，砸在不遠處的墻壁上。
周圍的刺客們瞬間反應過來。
腿彎、后背、咽喉、心臟...
一柄柄短劍朝著他們各自盯上的目標，角度刁鉆的刺擊過來，顯然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好手。
“唔...”
伯爵悶哼一聲，后背肌肉傳來的割裂感令他腳步有些踉蹌。
鮮血噴涌而出，打濕了他華貴的禮服。
“不錯嘛，有點意思。”伯爵贊賞道。
他有些失算了，這種小規模沖突畢竟不是戰場，原本想強行奪下一把的武器的意圖也被這群刺客識破。
哪怕是在避開大部分攻擊后，成功抓住了一名刺客的手腕，他同伴接下來狠辣的行為卻不得不令伯爵感到吃驚。
原本他都做好挨上一劍的準備了，畢竟根據伯爵的判斷，自己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傷的代價，便足以奪下那名刺客手中的短劍。
可誰曾想到，刺客同伴那柄刺來的短劍，居然乘著自己微微側身減少受創面積的瞬間，毫不猶豫的變了軌跡，將被抓住同伴的手腕直接斬斷。
緊接著在伯爵愣神的片刻，那柄志在必得的短劍便已經在下落的過程中被人踢飛了出去。
簡練流暢。
整個過程中那名斷了手的刺客甚至都沒有發出哀嚎，只是咬緊牙關捂住傷口，強忍著劇痛退出了包圍圈后，在其首領的身后站定。這才從懷中掏出包扎用的布條，慢條斯理的撒上藥粉處理起來，平靜且沒有怨瑟，仿佛斬斷自己手的人不是并肩作戰的同伴一樣。
“死士么…”伯爵腦海中閃過各種不同的猜想：“會是誰？竟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然而局勢已經由不得他多想。
刺客們顯然不大滿意僅僅背后兩道傷口的戰果，他們的首領高舉起手來，五指微張，再緊緊的凝聚成拳。
“嘩！”
那是盾牌被舉起的響動，憑借助著人數上的優勢，這些刺客們頂著小盾牌，如軍陣般朝著伯爵擠靠了過來。
他被頂在了中間，不得動彈！
“啊！！！”伯爵在咆哮著、掙扎著。
但哪怕是用盡了全力，也無法一個人將幾十個人推開。
他遠遠望見刺客首領凝握成拳的手再次揮下，腰背處一下又一下的刺擊在捅出一個又一個傷口的同時，也帶走了伯爵最后的反抗。
鮮血順著嘴角淌出，他的眼神變的迷離起來。
刺客們突然間整齊的朝后方退去，留下伯爵一個人呆愣在原地，這種瞬間失去支持力的感覺讓他差點兒摔倒在了地上。
“要死了么…”伯爵的唇齒微張，似乎想要說點什么。
可他依舊強撐著不愿倒下。
哪怕腰腹間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洞中已經有腸子滑出，血液在以驚人的速度從身體流失...
但他無法接受，自己不是死在戰場上！
“啊！！！”
伯爵發出不甘的吶喊。
他該戰死在沖鋒的路上，而不是在這群卑劣的暗殺者手中的...
二十來支弩矢掙開束縛，釘滿了伯爵的胸膛。
刺客們如潮般轉入小巷。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傷勢下活著，他們走的很干脆，甚至都沒有人檢查。
“嘭！”
伯爵終究還是倒下了...
空無一人的街道中央，他魁梧的身體砸倒在石板鋪就的路上，躺在了腳下匯聚而成的血泊中央。
“真美…”
伯爵灰白色的眸子凝視著天空，太陽又躲了起來，有雪花在慢慢灑落，漸漸蓋住了他的眼簾。
“你懂了嗎？”稚嫩的聲音在伯爵耳畔響起。
他睜開眼睛，看向這個一時興起救下的少年。
是安德魯。
少年已經不復初見時的怯懦和畏懼，他邁著步子走下馬車，來到伯爵的身旁，再次說道：“你懂了嗎？”
“什...么...？”伯爵艱難的張了張嘴，好不容易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符。
“你懂了嗎？”少年依舊在問。
那聲音像是催眠的低語，卻又在伯爵的腦海中震耳欲聾。
“你懂了嗎？”
“懂了嗎？”
“懂了...嗎！”
“啊！！！”伯爵煩躁的咆哮起來。
他猛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可以動了，身體完好無損，竟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
“我沒死！”伯爵驚喜道。
他打量著這處神秘虛無的空間，不遠處有一顆潔白的光球在那驅散著亙古不變的黑暗。
“凡人是如此的脆弱不堪，生命又是如此的易逝短暫，你懂了嗎？卡羅勒斯？”有一道聲音在四面八方回響。
“你是誰！想要干什么！”伯爵有些不安的四處張望，視線最終凝聚在那顆光球身上。那是除了自己之外，這片空間唯一存在的東西了。
“我？我是至高無上的父，是一切的起源。”光球在平靜的說道：“我將賜予你力量...”
“力量...”伯爵喃喃自語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渴望。
“醒來吧，卡羅勒斯，你的心中有愛和正義，去用你自己的方式，來維護這世間的和平吧…”光球的聲音仿佛變得越來越遙遠。
伯爵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醒來吧…你是被選中的...”
在那低語聲中，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這次有陽光灑下。
安琪打開了緊閉著的木門，婀娜的背影正融入那耀眼的光。
“幻覺么…？”伯爵感覺到胸前有些滾燙，像是多了點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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