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燦爛,在有心情的人眼中,哪怕是那顆閃耀著紅光的妖惑星,都會顯得分外的美麗。
梁青宮臉色有些鐵青的穿行在沒有燈火唯有星光的黑暗街巷之中。
此時這些多少照明了他前路的星光,都甚至讓他有些心煩。
前段時間魚市的那場鬧劇雖然并沒有多少人員傷亡,但是夜梟聚集的這些江湖人物眾多,甚至調集了城衛(wèi)軍,他安排的那姓陳的小子卻偏偏出了意外,不能用來背鍋。
他那日略微遲了些,又被參了一本,按照這段時日的風吹草動,他大致便可斷定,神都監(jiān)上面的那些人,早就默許用他來頂包。
如此一來,他的仕途便差不多斷了。
在吏司的文書之中留下失職記錄倒不算什么,關鍵在于,他很清楚神都監(jiān)上面的這群王八蛋一個比一個陰狠,自己頂了罪名幫他們承擔了一些或有或無的風險,他們絕對不會感激,只會想著這人他們整過,便絕對不會給予重用,不會再給他爬上去的機會。
朝堂之中,人心原本就險惡。
至于神都監(jiān),原本就是用來對付朝堂之中這些惡人的,能夠對付惡人的人,原本就是比這些惡人更惡的人。
“梁大人,您的心情似乎不佳?”
一個帶著些外鄉(xiāng)人口音的聲音突然從他前方的某個屋檐的陰影里響起。
梁青宮有些警惕的停下了腳步,他微微瞇起眼睛,臉上卻很自然的浮現(xiàn)出憎惡的神色。
哪怕不看見人,光是聽著這種口音,他就知道對方是膠東郡的人。
這些時日,他最煩見到的就是那種身穿著土黃色袍子的膠東郡的人。
這些人的袍子里,似乎有著他天生不太喜歡的魚臭味道。
而且這些時日,很多水溝里,很多不為人主意的角落,也往往會出現(xiàn)這些身穿黃袍的膠東郡的人的尸身。
他最近在神都監(jiān)不算如意,那些查探腐爛尸身的活,很多便是落在了他的手里,想到這些,他的胃中就忍不住冒酸水。
“梁大人,您的處境現(xiàn)在堪憂。”他越是不想見到這些黃袍,越是有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堵在了他前方的路上。
“怎么,難道你們膠東郡還想刺殺神都監(jiān)官員不成?”
梁青宮明知此時自己置身的這條街巷之前的住戶正好都已搬遷,周遭數(shù)里的院落里面恐怕都是無人,但他看著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臉上卻是迅速泛起冷笑,并無絲毫驚懼:“你們應該明白,神都監(jiān)是什么,現(xiàn)在你們膠東郡能夠在長陵橫行無忌,只是因為皇帝想要看你們狗咬狗,但一千條江湖漢子的命,也未必比得上我這樣一名神都監(jiān)老油子的命,因為像我這樣幫他盡心盡力辦了很多年差事的人,便是界限。”
“梁大人您誤會了。”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微微一笑,卻是先行躬身行了一禮,然后道:“我只是替我家小姐來和梁大人說些話,以免梁大人自誤前程。”
“自誤前程?”
梁青宮冷笑了一聲,他心情原本應該更不愉快,然而他卻偏偏平靜了下來,“那意思是你們家鄭大小姐可以給我指明一個前程?”
“話不敢說滿,但有些事卻是要說清楚。”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微笑不改,輕聲道:“我們知道您之前和夜梟走的近,但您或許不知,夜梟和南宮家已經(jīng)決裂,按照南宮家的一貫行事手段,和夜梟走得太近的低階官員,他們應該完全沒有拉攏的必要,而會直接除去。所以哪怕梁大人您只想在神都監(jiān)安生混口飯吃,哪怕想在現(xiàn)在的位置上坐到終老,恐怕也不太可能。”
“夜梟和南宮家決裂?”
梁青宮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底驟然多了些寒意,但是臉上的神色卻顯得越發(fā)平靜冷漠,“在長陵當差的,尤其是神都監(jiān)專門管這些江湖漢子的,有哪個沒有受過點夜梟的好處?”
“這您心里當然比我們更加清楚。”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笑道:“您自己應該知道您和那些人不同,至于監(jiān)天司的事情,您現(xiàn)在也應該知道。”
梁青宮摸了一把嘴,他的臉色變得陰霾起來,他這次卻并未說話。
“監(jiān)天司的司首,不出意外會用巴山劍場的人。但副司首的位置空著,卻需要有一個懂具體實物的人。”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收斂了笑意,認真道:“我家小姐認為您是很好的人選。”
“很好的人選?”
梁青宮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監(jiān)天司怎么說都是和神都監(jiān)作對的…我原本是神都監(jiān)的老人,現(xiàn)在讓我去監(jiān)天司,這不是神都監(jiān)吃里扒外的叛徒?神都監(jiān)的做事手段和一些隱秘勾當我全部知道,哪怕給我個副司首做,我能在長陵城活過幾天?”
“這你大可放心。”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似乎早就預料到他這種說法,神色不改道:“我家小姐說了,她自然會保你無事,除非她死了,否則你不會死。還有,她說并非是她要用你,而是大皇子贏武要用你。大皇子身邊,需要有你這樣一個得力的人,你從神都監(jiān)到監(jiān)天司,像你這樣的官員,也是他的界限。他不會容許你這樣投到他身邊的人死去,否則后面還有人敢投到他身邊?”
梁青宮沉默下來。
這名黃袍修行者卻是微微抬起頭來,看著此時的星空,他平靜的臉上卻是出現(xiàn)了幾分感慨,“富貴險中求,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富貴和地位,有的時候真的是要命去博的,但有的人命不好,他去搏,注定是死,但有的人命好,他去搏,卻注定能夠好好的活著,還能活的很風光。這或許就是每個人的宿命,每個人的命運都不相同,就像是此時夜空里,每顆星辰都不相同。”
說完這幾句話,這名黃袍修行者并沒有等待梁青宮的回應,他只是再次對著梁青宮躬身行了一禮,然后轉身離開。
梁青宮也沒有說話,他繼續(xù)朝著前方行去。
夜色中,遠處街巷中朱紅色的高門前掛著的燈籠傳來微弱而又昏黃的光。
他走了許久,露水降臨在長陵的的樹梢與角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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