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赤水真正體會到了榮耀樓之大。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來往往,周圍修士云集,或三三兩兩駐足閑談,或自顧品鑒各類寶物,形形色色,各有所長。
赤水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目光無所著落之處,神情茫然而又無措。
明明就在剛才一息之間,她恍似已經(jīng)看到了對方的身影,只伸出手,卻連對方衣袂都未能觸及,好像在眨眼之間,那人已消失在人流深處。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場幻覺。
她后退了兩步,看周圍修士一無所覺,輕輕搖了搖頭,貝齒輕咬唇角,眼中略掙扎,又忽地堅定,神識就要放開。
就在這時,悟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扯轉(zhuǎn)身,急急阻止道:“停!”
“停住停住,小師妹,你別,你這樣會被樓里修士認為是主動挑釁的。”剛才她真是膽顫心驚啊,要知道在榮耀樓里的顧客,那可都是在滕耀戰(zhàn)場上殺人如麻,殺修士不比切個瓜輕松的狠角色。
剛才小師妹神識超越自身安全邊界,周圍已經(jīng)有好些修士神色不善地看過來。
她縮了縮脖子,看小師妹難得一見的怔然失神模樣,忙帶著她迅速離開了原地。
等尋得一偏僻處,二人才停下。
“呼——”悟日長舒了一口氣,雙眸掃過小師妹,又忽悠轉(zhuǎn)向別處,輕聲問道:“小師妹可是遇到了……誰?”
同時內(nèi)心不斷掙扎,心里的好奇像貓爪子一般想撓想撓想撓啊。
赤水茫茫然望著她,聽著話才好似回過了神,雙眸有了焦距,“啊…”了一聲,似想壓住心中泛濫而起的萬千思緒,嘴角輕牽扯出個微笑來,卻并未成功。
她只得狀似不經(jīng)意地移開視線,連聲音都低了兩度,“沒有追上,不知是否是認識之人。”
看著如此模樣的小師妹,悟日心里止不住嘖聲,心想,據(jù)說在仙尊面前都應(yīng)對自若的小師妹居然也有如此純情的一面,今日這一行,值了!
因她們今天這一行是為了處理上一次任務(wù)所得的一些靈材,看小師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無再逛的必要,她遂帶著小師妹熟門熟路地到了結(jié)算地。
這結(jié)算地很有些不同。
赤水見師姐掏出玉鑰來在一旁墻上的裝置上輕輕一刷,就消失在原地,她也依樣跟上。
很快她就到達一個房間內(nèi)。
正前方,一個超大柜臺將赤水與對面掌柜隔開,環(huán)顧四周,除了墻上掛了些裝飾物外并無其他異常。
微崩的心弦瞬間放開。
正面掌柜向她示意,她便上前幾步,微笑招呼后便將上次所得的冰棱花和伴生雪靈、冰葉針之類多余靈材一股腦兒全掏出來,索性結(jié)算臺夠大,掌柜也很專業(yè),邊收撿邊通過鑒定告知具體價值數(shù)額。
一通結(jié)算下來,居然也累積了近百萬之?dāng)?shù)。
果然,騰耀戰(zhàn)場遍地靈石,難怪修者都不能免俗,爭搶著進入名額,圣島發(fā)放的名額更是供不應(yīng)求,由此可見之前的任務(wù)是有多難得。
待結(jié)算臺面空出,赤水便將之前所取的藏寶圖遞過去。
那掌柜并未接過手,而是就著藏寶圖的位置掃了一眼,便用身側(cè)的玉鑰似在溝通著什么。
不多時,似乎又出了什么問題,那掌柜先是掃了赤水一眼,道歉后請赤水稍等片刻,隨即就從后臺消失了。
這多多少少讓赤水有些意外,一邊就著旁邊閑置的圈椅坐下,一邊卻想著對方擺弄玉鑰的模樣,也拿出玉鑰仔細查看。
似乎這玉鑰還有溝通之能?
之前她竟未發(fā)現(xiàn)?真是奇怪,研究半天,也不得其法,只好放棄之。
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掌柜已經(jīng)離開許久。
出了什么事?
赤水正狐疑間,那掌柜去恰在此時進來了,他還帶著一個人,就聽他介紹道:“仙子,這是我們大掌柜,這圖將由他同你結(jié)算!
赤水不自覺地起立,怔怔望著那所謂的大掌柜并不回應(yīng)。
那掌柜仿佛也不介意,想著大掌柜在進門之前也曾佇立良久,只覺此地不可多留,略微示意便麻溜地出去了。
二人相顧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赤水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思緒復(fù)雜地看著對方,道:“原來你真在這里!
對方卻淡笑不語,只示意赤水跟上,至一旁專置待客之所,各地安坐。
此處比之剛才結(jié)算處的空曠,就顯得意趣非凡,無論多寶格架上各類擺件,或是家俱陳設(shè)都很是考究,帶著一股名家悠逸秀雅之氣。
赤水卻無心觀察其他,真到二人對面,反不知從何言起。
雙眸盈盈,盯著對方細看。
對面之人也無不適,淡然自若,拂袖間桌上已有一套精致的茶具,壺嘴輕煙裊娜婀娜而上,清新茶香散逸開來,仿佛整個人從身到心都得到了洗滌一般。
浸蘊著茶香,赤水幽幽呼嘆道:“你與仙尊如同同胞無二!”
世上真是再難找出相似度幾乎百分之百的兩人,“曾經(jīng)我真以為,你只是仙尊一縷神思!币蝗划(dāng)初在蒼波渡也不會情急之下問出那樣的問題。
對方聞言,舉杯微頓,又似沒有什么般將一杯茶親移到赤水一側(cè)。
“很抱歉我當(dāng)時問出那樣傷人的話,我當(dāng)時很急,很想抓住什么……我心底清楚明白你們是兩個人,感覺騙不了人,但是……”近聞之下茶香更是誘人,但赤水并未去動那杯茶,而是認真地看著對方緩緩說著:“仙尊有些奇怪,異樣目光的注視,偶爾的情緒波動,還有對我超乎尋常的容忍度……”
掩于袖中的手指微收,抬眼,眸光帶著一種懾人之氣,滿是執(zhí)著:“這一切可都是因為你?”
對方默然,似不知從何解釋,只輕輕點了點頭。
赤水只覺得胸中一口氣悶著出不來也下不去,有些難受,卻又發(fā)泄無門,只得喃喃問道:“為什么?”
或許能自話般堅持到現(xiàn)在,也是因為心中太多疑惑與猜測終只匯聚成這三個字問出口。
也直到此時,對方才似認真了一般,
先淡淡看了她一眼,復(fù)不輕不緩地地抿了口清茶,才道:“到現(xiàn)在,你有察覺什么不同嗎?”
聲音清朗如舊,溫潤依舊,卻總覺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赤水似乎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又似乎不愿意相信,瞳孔忽地放大,無意識地搖頭,“少了……呵,不對,是你變了!
“你發(fā)現(xiàn)了不是嗎?”對方并不否認,“我確實變了,我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
雙目相對,毫不回避地肯定:“我已經(jīng)不記得你了!
仿佛心中梗著的那口氣終于泄出,多少年堅持的執(zhí)著崩塌,如同漏氣的皮球,只覺得有氣無力般,手臂輕撐著桌面,看著對面無所謂的那人,忽又劃過一絲酸楚,失語般輕喃,“為什么?”
對方所說是真的,她能清晰地感應(yīng)到,雙方之間那莫名的牽引力消失了,輕撫心口,心中悸動仍在,然對面也不再是曾經(jīng)的那個人。
對方似乎并不想答這個問題,沉默幾許又改變了主意:“因為你變成了我的弱點!
不過寥寥數(shù)語,組合起來卻只覺得腦袋轟轟然作響,連反應(yīng)都較平時慢了幾許,也無法理解對方所言,只小口微啟,又無話可說。
“你別誤會,這并非是你不夠好!睂Ψ揭菜圃诮M織語言,語速緩慢,“是我自身的修行出了些問題,心境上有了一個薄弱點,這個薄弱點就是你——”
赤水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就聽對方坦言:“而我選擇了剔除這個薄弱點。”
他伸出手,探向赤水置于桌沿之手,卻并未握住,而只是與其并列相排,大的修長有力,小的嬌小細膩,對比太過明顯,他卻只淡淡道:“你看,我們只是有一個還算有趣的開始,感情只是在萌芽,卻并沒有快樂的過程讓它茁壯成長。”
赤水看著二人雙掌之間不過些許距離,卻好似著千山萬水,而這些許距離也正在不斷加大。
目光隨之移動,在對方抽回手又無所謂地放下后,復(fù)移至其面上。
“你現(xiàn)在如此難過,不過是因為不甘心,多年執(zhí)著終成空,也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希望你能放下,如同蒼波渡一般,下一次我未必還能救得了你。”
赤水縮回手,手指蜷縮互掐,確實,在蒼波渡如果不是對方推了她一把,以她當(dāng)時的心境,未必能順利渡過,所以對方也真是救了她。
這樣算來,對方也確實不欠她什么。
她想說,自蒼洲一別,那么多年他都沒有消息,她一直很擔(dān)心?
她想問,如此輕描淡寫般說著剔除一段感情,在這之前是否有一絲眷戀?
她更想知道,他的修行究竟出了什么問題?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又與仙尊有著什么關(guān)系……
可是現(xiàn)在,想說的不必說,想問的不用問,想知道的也再沒有關(guān)系了。
沒有預(yù)料之內(nèi)的輕松釋然,反而像破了口的袋子一樣,空落落得有些可怕。
“哦,對了,關(guān)于仙尊,因為這段記憶就是在仙尊的幫助下剔除的,之后他又將全部事實告之于我。”
他也不管赤水木然的表情,接著道:“你看,我知道全部事實,但是感情不在就是不在了,就算現(xiàn)在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也是心如止水,如見陌生人,你明白了嗎?”
“所以,別再找了,你等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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