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窗外風雨呼嘯,屋內孤燈一盞。
柜臺前的老人枯手撐住額頭,他許是不知時辰到了深夜幾更,也可能是覺著到了夜晚,萬物俱籟,便也沒了必要去在意那些人定的時間觀念。
抬頭望了望客棧內唯一坐的客人,便又低首垂目,如同一只老貓,再次睡著。
藍逸飛關上側邊的窗戶,瞧瞧自己布滿因長年修煉而摻上幾處老繭的掌心,無心一笑,重歸原位。
本是出于無聊打發閑暇時光,不想卻有些入了迷,也罷,這般悠閑無慮卻是難有,放縱一刻也罷。
桌面的古書早已被翻了一大半,本該歇息的時刻,卻還是再度看了起來,一手一頁,極為細致。仿佛他不是什么名震世間的后起之秀,而不過是一介隨處可見的文靜書生。
游離的光線,擺動的燭影,以及外邊齊頭大作的風雨,安靜的、狂暴的,似乎都要撕裂開這夜的黑暗。
……
“也不知他們現今到了何處,可莫要等候時間一久,便不顧我自行離去。”藍逸飛合上古書,揉揉眼角的穴位,低聲暗道。
方想著,酒壺不知覺又被變置了出來。
“客官,夜深如此,怎地還不就寢?”
藍逸飛抬頭望去,卻見柜臺上的老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一張老臉掛著淡淡的關心。
他呵笑幾聲,將竄進桌下的一張凳子拉出,給老人開出一個位置,道:“想是白日歇息太足,夜晚反倒是精神抖擻,無法入寐了。”
老人年歲太大,動作有些遲緩,但終究還是穩穩當當坐上位置,松下一口氣笑道:“老朽瞧著你有一會兒了。看你年紀不大,卻是足當海量,自斟自飲也有些時辰了仍是面色不改。”
藍逸飛放下酒樽,輕笑回道:“沒法子,雖說小子年紀不大,但自小深居山中,諸般無趣,只得借酒消愁,酒量便是這般教出來的。”
也不知道師父聽到這句話,會不會被氣得半死……藍逸飛方說完,顧自考慮一番玄陽真人的面容,覺得有趣,笑聲增大了幾分。
“呵呵,哪能說得如此凄慘,你們修仙者整日高來高去,美酒為伴,清風俢竹為友。光是想想,畫面也是寫意風流吶。”老人估計是太老了,連笑聲都打顫,真令人不由得擔心一個不小心便噎住不成話兒。不過他停頓一下,聲音也不再斷續:“像我們此等世間俗人,苦苦掙扎一生,塵歸塵,土歸土,也不知在掙扎些什么。”
藍逸飛訝異老人竟會說出這種話來,他沉默稍會兒,又注視老人干皺皺的面皮,時光蹉跎,終究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歲月流逝,洗盡鉛華,當我們回首走過的路,所有悲傷、歡愉都將沉淀成可以若無其事說出的無奈心事,這些便被人們成為所謂的滄桑。
樓梯拐角處,蒙面女子蓮步翩然,悄若無息,形如鬼魅。
老人自是不覺,唯有藍逸飛將她從出現到靜坐到自己對面的一舉一動看得真切。
女子那邊窗柩未關,她專心致志凝視著外邊看不見的豆大的雨滴,似乎頗為享受此雨帶來的清涼。
“人皆如此罷了。”他笑了笑,飲下一杯酒后道:“這世間誰人不是在掙扎?我們修仙者比之你們,不過多一個方向,最終不過三尺黃土葬身,老爺爺你可曾見過有誰人修成仙神?俗世人活的是一個人生,修仙者所修也不過是一個人生罷了。”
藍逸飛停頓下來,看向門外不見減弱,聲勢更大的夜雨,道:“修仙亂世,老爺爺你能平安度過諸多時光著實不易。其實世道多艱,許多修仙者磨難加身,也只得孤身前行,亦是無奈至極。”
呃……老人稍愣,見桌上孤燈快滅,便走回柜臺取出少許燈油添上,道:“你與你之前離開的那個友人,卻是有些相像。”
嗯?
藍逸飛放下酒樽,目光疑惑。
“便是那個藍眸少年了。”
“凌師弟?”藍逸飛皺眉,眼睛眨也不眨,全神貫注聽著。
老人不太知曉藍逸飛所說的“凌師弟”與他所言是否同為一人,但藍眸即便在妖魔二族中也極為少見,他嗯一聲,回想起凌蝎初到晴雨客棧時狼狽不堪的畫面,以及他臨行前的景象,微微一笑。
“那人孤身一人到達晴雨客棧的時候,尚是雨時,渾身疲憊,他說要休息,老朽還以為他至少要住下幾天。”
人老了記憶也不太清晰,有時說著說著剛記得的事情又變得模糊,可老人還是努力回想起來,嘖嘖感嘆:“可次日約莫五更時辰,雷雨交加,他還是打點準備上路了,規勸不得。呵呵,你那朋友話兒很少,我勸他雨勢稍歇再行路,他只說有急事在身、容不得松懈,便沖進雨內了。”
“聽說那天他帶回一群有點不對勁的女子,渾身是傷,也不知經歷什么……”
后來老人的話兒,藍逸飛卻是沒有多大精力去聽,只苦笑嗯嗯了幾聲。模糊中,記得老人十分無奈走開了。
他一杯接著一杯,烈酒火熱,從喉嚨一直灌到肚里,本該感受道溫暖的身體卻切實體味到徹骨的寒冷。
蒙面女子沉寂許久,終究是忍不住悄悄改變了視線,卻見另一廂,側面的窗戶不知何時已打開,男子神色凝重,絲毫沒有來注意自己,他只飲酒幾杯便時不時望向窗外,似乎有隱隱逆風闖雨的瘋狂。
風雨交加,俄而雷電共鳴,咆哮著整個天地。
……
寂靜山林,寬大的石洞。
最里邊的女子們已經陷入深沉的夢鄉,近幾日她們情緒仍然不穩定,想來也是,那么大的創傷怎么可能容易愈合。
若找不到出路,那些夢魘總歸會困擾其一生。
正如此刻,連夢中也是痛苦……
凌蝎長嘆一聲,走進去,為幾個女子遮上被她們甩開的厚布料。雨夜清冷,非修仙者便更易染上風寒了。
松下手,他直起身走回洞口。
這幾日各種事真是把他逼得可以,且不論青兒的埋怨,光是為那群女子們尋安心的法子就夠他喝一壺。
“想不到凌師弟你還會弄簫吹曲,今夜為令她們平靜下來,師弟真是煞費苦心了。”寧浩天瞥了一眼鼾聲大作的了空,輕嘆道。
凌蝎沉默搖頭,自嘲道:“曲效本可以更好,怎奈最近手執兵刃久了,簫法卻生疏不少。”
煙雨夜蒼茫,心事寒更傷。兩人對視幾許,終究陷入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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