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見安府大門,余伯南心中又是一怯。幸好雪深他騎馬來的,那馬不管主人心意動搖,它只要馬韁沒動,依就往前面走。
馬韁繩,也不在余伯南手里,在牽馬的家人手中。
在馬后面,是四個家人抬著兩抬年禮跟著。
有幾天沒有來,余伯南發(fā)現(xiàn)安府大門異常的光亮,像是洗過又洗。而門頭上,有風(fēng)吹雨打的舊損的地方,也已經(jīng)修描好似新的。
來的果然是貴客,安家祖母才會這么收拾。余伯南心里不是滋味兒,想京里的貴客,和自己一般兒的年紀(jì),都在青春,又來了五個,難道一個沒定親的也沒有?
盼著他們?nèi)加型尥抻H吧。
余伯南這樣想著,見守門人迎上來,在馬前行個禮,滿面堆笑:“余公子您來了,”和平時一樣。余伯南心頭一寬,下馬取了幾個賞錢給他,讓人把東西往里面抬,又問:“祖母身子近來如何?”
“好呢,還念叨過您。”守門人得了賞錢,自然得找出幾句好聽的話送給這給錢的人。
余伯南喜悅地問:“哦,幾時提到的我?”
“就是這大門上寫福字,宅里寫斗方的時候,老太太說阮家表公子字好,就說起本城也有一位才子,就是您了。”
余伯南笑了笑,但在心中穩(wěn)住自己。他不久前才在浮躁上吃了大虧,理當(dāng)改過很多。一面在心里暗笑安家祖母在內(nèi)宅里說的話,守門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一面不愿意站在大門上當(dāng)著街上的人和下人們調(diào)笑,他能這樣想,已經(jīng)改了很多,他就許步往里走。
因有京中的貴客在,余伯南不肯在舉止讓他們看笑話,就走得方方正正,不慌不忙。那雪地里留下的步子,也筆直兩條線一般,像匠人量著印上去的。
才轉(zhuǎn)過影墻,還沒繞過正廳,見一個紅襖丫頭在旁邊招手,余伯南認得是玉珠的丫頭叫青花。本來怕安府的姐妹們都不理自己,余伯南進來時滿面大方,心中卻極是不安。但見青花這貼身丫頭笑嘻嘻的,也和以前沒有變樣,余伯南心中更多出一重喜悅,人還沒有走過去,先把賞錢取出來,沉甸甸的兩個小銀錁子,各重一兩,已經(jīng)是丫頭的幾個月工錢。
青花眸子閃亮,本來該說的暫時都忘了,喜盈盈伸手來接:“是給我的嗎?”
“給你的。你拿著,再告訴我你找我作什么?”余伯南把錢放到青花手心,銀錁襯上丫頭雪白的手心,好似玉盤托銀晶。
青花呀的一聲,先把錢收起來:“這錢把我喜得都快忘了!”和余伯南對著一笑,青花笑道:“我們姑娘說你這幾天必過來,難道年禮也不送了?”
這話里表露至少玉珠沒有見怪余伯南的意思,余伯南大喜:“是是,我當(dāng)然來的。”
“所以姑娘讓我在這里看著,說你來了,就請你去見上一面。”青花說著話,手就摸摸袖子里的銀子,說完話,摸了十幾遍。
余伯南沒注意她的小動作,躊躇道:“我先見祖母再去看她,”
“不行,我們姑娘說十萬火急,她急得耐不得。”青花轉(zhuǎn)頭:“那不是姑娘來了,”雪地里,玉珠過來,見是余伯南在,更明顯的加快步子。
青花見到她,就把銀子取出來請玉珠看:“余公子賞的。”玉珠道:“你拿著嗎?”就來抱怨余伯南:“給丫頭許多錢,給我,要得多少?”
“這個給你,”余伯南見玉珠和平時一樣的親昵,早就取出袖子里一串木香珠:“這是我前幾天自己尋的香木,找人刻出來,我自己串的。”
香珠上刻的還有以玉珠為名的兩句詩,也是余伯南所做。
這串禮物簡直打到玉珠心里,玉珠即命青花看著有人過來,和余伯南走到雪松后面,頭一句就是:“你生氣不來了,也不理我們了,”
“我我……”余伯南急得不行,鼻子一酸一熱,幾滴子淚珠滾滾而落。玉珠大為詫異,就先不說。余伯南自己拭了淚水,含泣道:“好妹妹,我以為你們都惱了我,再也不想見到我。那方氏,我我,我真的沒碰過她。”
“為什么不理你,家里人都知道你和明珠那丫頭沒瓜葛,”
余伯南更喜從天外,深深地對著玉珠作了一個揖:“妹妹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見到你,心里的結(jié)這就算打開。你可知道我從那天起吃不好睡不下,這世上的人都瞧不上我,我不怕。我就怕你們姐妹嫌棄我,那我可不想再活著了。”
“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嫌棄你,”玉珠笑起來:“你還是個男人,吃一回女人的虧,就這么點子出息?”
余伯南不好意思的帶淚含笑,小心地問:“那寶珠呢,她恨不恨我?”
玉珠先把眉頭顰起來,緊鎖的眉山壓得余伯南心頭一沉,玉珠道:“寶珠應(yīng)該不恨你吧,這我不知道。不過家里人雖都知道你和方明珠沒有勾結(jié),可你是為寶珠來的,卻是全都知道。”
“唉,”余伯南長長的嘆氣。
玉珠斜眼看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呀你呀,我后來細想這事,雖服你,也氣你氣到不行。”
余伯南愣住:“你服我什么?”
“你為寶珠敢跳墻,占住一個情字,豈不就像幽王褒姒,明皇為楊妃,都占的是一個情字,”玉珠說著就有些癡了。
余伯南卻覺得味道不對,陪笑道:“好妹妹,你能打個好比方嗎?這周幽王為褒姒烽火戲諸侯亡國,唐明皇和楊妃本是公公和兒媳關(guān)系,與理本就不合,后來楊妃誤國,也幾乎亡國,這個能比我為寶珠?”余伯南哭笑不得,就沒有更好的典故?
這是服人,還是罵人?
“你不是險些丟了名譽!”玉珠理直氣壯,余伯南頓時苦笑不止,連連點頭。
雪珠子簌簌又下起來,有異香縈繞鼻端,好似從天上來。玉珠在這異香中,更有些癡狂。感嘆道:“若有人肯為我這樣,我一定效仿紅拂跟他去了,”
余伯南剛要動嘴,玉珠白他一眼:“我可不喜歡你!”
“是是。”余伯南更加的苦笑。心想你就是紅拂,這李靖還不太好找。
玉珠接下來又嘆:“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你為寶珠的這片心意也足夠了,有時候我想,又有誰會為我這樣,把功名聲譽都不放在心上……”
余伯南滿嘴苦水,很想悄悄溜走。他知道玉珠愛看書,愛雨下聽竹,愛雪里尋幽,但沒想到她把情懷寄到這個方向上去。
他往左右尋找,很想找個理由來脫身而去。同時暗自慶幸,幸好我喜歡的,乃是寶珠。
------題外話------
幽王褒姒,明皇楊妃,紅拂李靖,可百度。另,昨天的王右軍,曾任右軍將軍的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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