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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老侯的門生，莊大人再次登門，臉兒板的像地上的嚴(yán)霜。
一個著官袍的人，帶著一個差人，走上門來道：“本省巡撫莊大人，有要事要見府上當(dāng)家的人”
這里好不熱鬧，外面大門上的人，卻詫異了。
“璞哥兒有”
“瑜哥兒有”
“璞哥兒更有力氣，”
只有讓寂靜給詫異片刻，跟著靜一時的袁懷瑜袁懷璞，重新恢復(fù)玩樂，把串子錢嘩嘩啦啦的給揚(yáng)起來。旁邊，同讓寂靜給寂靜住的孩子們，重新笑起來：“看瑜哥兒多有力氣，”
于是女眷們?nèi)伎蘖恕?br />
忠婆哭了。
丫頭們哭了。
紅花哭了。
衛(wèi)氏哭了。
這一刻，廳上寂靜，久等而至的驚喜，總有片刻的寂靜。撲簌簌的淚水聲能有多少，成了此時唯一的響動。
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說話。
“恭喜奶奶，您有了。”小賀醫(yī)生欠下身子。
無數(shù)目光匯成洪流，落到小賀醫(yī)生的唇角邊，大家屏氣凝神，看著小賀醫(yī)生輕啟，他是個男人，可大家心里盼望，都覺得他在輕啟朱唇，好生尊貴，好生重要，吐出一句好生貴重的話來。
小沈夫人盼的更甚，她有了，一定是兒子，寶珠這就可以有了，要生她的兒媳婦才行。
數(shù)根手指放到茜紅色帕子上時，一起都在祈禱，愿寶珠也有了吧。
這里面，國公府的女眷們是要和寶珠好；客人們則和寶珠都好；奶媽的心就在寶珠身上，紅花更是暗中祈禱。
女眷們，不管是客人或不是客人，心全提起來，無端的齊了心。
國公夫人的心提了起來。
衛(wèi)氏的心提了起來。
這全有了，寶珠的心定如泰山，對于京中女眷們給她回信，也充滿信心，本來昨天還擔(dān)心人家不理自己。欠欠身子，含笑對小賀醫(yī)生：“請看視。”
她們跟來，就是為有孩子。如果只經(jīng)戰(zhàn)亂是個收獲，寶珠心里也不好過。
寶珠還能笑得自持，她忽然就不著急。隨著女眷們一個又一個的有了，寶珠有辦完一件大事之感。
小沈夫人就撇嘴：“還說我嚇人，這個才是嚇人呢。”話音才落，盧夫人也看出有了，廳上又笑鬧一會兒，忽然的，沒有人指揮，安靜下來，視線望向?qū)氈椤?br />
但奶媽擔(dān)心不是，這就她那有年紀(jì)的身子骨兒，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居然拖開。
那椅子楠木太師椅，式樣寬大，比尋常椅子沉重，如果能讓盧夫人撞到，也是個奇跡事兒。
尚夫人的奶媽趕緊護(hù)住自己姑娘，嚷道：“我的夫人，您別撞著自己，撞到別人也不好。”把尚夫人連人帶椅子，往后面拖了拖。
廳上笑聲復(fù)出來，尚夫人還沒有大笑出來，盧夫人歡天喜地跑上來，她自己個兒跑過來了，歡快地道：“我呢，還有我，”手點(diǎn)在自己鼻子上，嫣然可掬：“我是第五個喜”
尚夫人夸道：“這話兒好。”她話音落下，小賀醫(yī)生笑道：“今天給我少了賞錢我不答應(yīng)，恭喜奶奶，果然第四層喜”
尚夫人驚魂未定模樣，讓小賀醫(yī)生來看。寶珠笑道：“今天喜氣添喜氣，第四層喜事又要來了。”
小沈夫人就讓人勸著，獨(dú)自去傻笑。
這就一驚，從小沈夫人的驚喜開始，經(jīng)過世子妃，到達(dá)連夫人，最后將波及到肚子里孩子。
世子妃嚷道：“你還是原來那個樣兒吧，那個樣兒扭捏作態(tài)，我就喜歡你作態(tài)比你這模樣兒好。至少不嚇人。”連夫人手里的吃的，又讓世子妃這話給打掉，連夫人笑得不能自己，把她的奶媽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能大笑，仔細(xì)驚到孩子”
世子妃手里正拿著吃的，從她有了，她的奶媽就向桌上撿東西，樂顛顛的讓她多吃。這半塊吃的掉到裙子上，讓小沈夫人的笑嚇掉的。
“我有了”小沈夫人杏眼圓睜，隨即哈哈笑出來一聲，很粗魯?shù)模軓埧瘢退綍r細(xì)聲細(xì)氣頗不一樣，此時有人畫張小照，她可以羞愧一輩子的大笑。
尚夫人又罵她：“你嚇走醫(yī)生，我可和你沒完”
“啊呀”小沈夫人爆發(fā)出一聲尖叫，把小賀先生嚇得腿一軟，“撲通”坐地上。
見小賀醫(yī)生無奈，心想我一句話就讓你放老實(shí)。“夫人，有身子的人不要隨便暈，對孩子不好”
尚夫人又啐她：“沒廉恥的，今兒全有喜，獨(dú)你死呀活呀的亂說”
小沈夫人隨時會暈過去模樣，尖聲道：“你，敢說我沒有，我死給你看”
小賀醫(yī)生重新轉(zhuǎn)過身子，小沈夫人哆哩哆嗦把手伸出冬天厚袖子，帕子掩好，小賀醫(yī)生診視過，自己都吃驚，瞪起兩只眼睛。
尚夫人啐上一口，但還是讓給小沈夫人。讓她攪和了，怎么能看得好尚夫人嘟起嘴兒。
寶珠也想笑，但怕尚夫人不喜歡，就忍住。
國公府的女眷們?nèi)珮妨耍猩碜拥氖雷渝瓦B夫人也樂了，都在想這是什么話怕后面的人沒有，你沾不成喜氣，這不是說別人不會有
小沈夫人一擠眼睛，出來一堆眼淚，這就更可憐模樣：“這不是沾喜氣，我怕沾不上，再說我是來要孩子的，我們定的是六姐兒女兒，得生在前面，三姐你許出去的是女兒，已經(jīng)有女婿，跑不掉了這不是，我急呢，”
尚夫人半帶惱怒：“不是六姐兒讓你，論理兒你最小，十二妹，你應(yīng)該排在六姐兒后面才行，有人讓了你，你這就上來了。”
尚夫人讓打斷，總有不快，怕前面兩位的喜氣沒沾成。這就要啐：“作什么讓你”這不是按長幼來的。
女眷的心全是很豐富的，頓時什么眼紅了，嫉妒了，一起全出來。小沈夫人同時出聲，對著尚夫人可憐兮兮：“三姐，你讓我先看行不行”
把小賀醫(yī)生嚇了一跳，把女眷們?nèi)珖樍艘惶舸艨聪蛐∩蚍蛉耍@當(dāng)口兒叫停，你想作什么
余下的兩個，盧夫人和小沈夫人全激動得不行，看著小賀醫(yī)生就要把自己手按上去，“等等”小沈夫人大叫一聲。
廳上侍候的并沒有男丁，龍四公子守城受傷在腿上，在床上睡著不能來，醫(yī)生有特權(quán)，可以進(jìn)二門，小賀醫(yī)生轉(zhuǎn)過身子，等丫頭說聲好了，上前看視。
一連兩個全有了，尚夫人深吸口氣，伸出來的手都穩(wěn)不住，為她挽衣袖掩帕子的丫頭，也激動的手顫抖著，像是怕自己帕子掩得不夠好，喜讓她給沖跑掉。
此時千般苦萬般累，什么蘇赫似鬼，刀光像魔，全都沒有，統(tǒng)統(tǒng)沒見過，她們榮華的來，榮華的有了，榮華的可以喜悅，甚至可以放聲大哭。
連夫人也哭了，和跟來的家人喜極而泣。
“恭喜奶奶，您有了。”
頭一個世子妃有了，后面的全盼著中彩頭似的，都想早看，好沾上世子妃的喜氣兒，也有了。這就連夫人先看。
第二個看的，是連夫人。
好似她是活菩薩下凡，把沒出娘肚子的小小爺和小姑娘的命早就算好。
生下來的，全是大富貴。奶媽早告訴自己，我料定了，我知道
但衛(wèi)氏也跟著哭了。她懂這種心情，她也是跟寶珠一場，把所有心血花在寶珠身上，但好在姑娘爭氣，生下壽姐兒要當(dāng)皇后，生下兒子又是一氣兒來倆個，又來到這一脈單傳的家里，奶媽現(xiàn)在只盼著，再生吧，趁年青多生幾個，在這里的家里，不生還等什么
世子妃的旁邊，也有她的自幼兒奶媽，這就主仆相擁而泣。奶媽哭道：“我的姑娘，不枉我跟你一場，不枉我在你身上下一份心血，”聽上去好似奶媽多年不孕盼子，她有了似的。
“媽媽”
小賀醫(yī)生哈著腰兒：“我要是看假嘍，招牌早讓人砸了，三幾個月里不顯懷，您就砸我的招牌。”
梁山王世子妃涌出淚水，她是頭一個讓小賀醫(yī)生看的，這全是衛(wèi)媽媽等不及到晚上，一進(jìn)城就想看個究竟，衛(wèi)媽媽想看的，總是寶珠的喜信兒，但世子妃位尊，就請她先看。
顫抖的嗓音，把寶珠的出神打斷。
“是真的嗎”
有孕這事情，是極為調(diào)皮的。有時候盡日尋覓而不得，有時候他自來
寶珠也就不告訴世子妃實(shí)情，晚上燒香，也總要在為丈夫祈禱，為王妃祈禱為公主不是嗎再為世子妃祈禱早早有孕。
鎮(zhèn)南王府的意思不說自明，在他們眼中，世子妃有孕才是大事。寶珠都有一種感覺，王妃真的是為掛念世子妃，才一回又一回的挺過去。
但好在后來又挺過去了，說是又醒來。
“寶珠，你看我的家信，說我母親因?yàn)橄胫遥杂侄嘤冒胪胫啵庇幸惶焓雷渝跣鸥吲d的時候，寶珠轉(zhuǎn)眼兒就收到王妃病重，鎮(zhèn)南王府準(zhǔn)備舉哀的信。
世子妃到這里以后，收到京里好些信，全是說王妃的病有了起色，今天能進(jìn)粥米，明天能進(jìn)湯水的，但寶珠收到的信，為公主而掛念病人，托孔掌柜的打聽，卻是王妃一天不如一天。
如果沒有蘇赫來，世子妃也早和寶珠說過，要到城里來見小賀醫(yī)生，讓他再開個好方子。此時世子妃是喜悅的，但寶珠卻憐憫著她。
當(dāng)時重金想留下小賀醫(yī)生，他哪里肯，他是寧死也要回鄉(xiāng)的人，鎮(zhèn)南王府也不再說。
她的母親鎮(zhèn)南王妃從年前就重病，是寶珠帶去小賀醫(yī)生，小賀醫(yī)生明說這病人留不得，就用藥，也是治死馬，但死馬能治一年或是兩年，就說不好，勉強(qiáng)留下一個方子，鎮(zhèn)南王妃也用太醫(yī)的藥，但小賀醫(yī)生的補(bǔ)養(yǎng)方子，不沖撞，一直留到現(xiàn)在。
世子妃頭一個應(yīng)聲。
國公夫人就道：“是哪位要開補(bǔ)藥這不是我們自夸，本城的賀家張家，可是太醫(yī)也難比的人。”
要是客人們，這話可不能說。
國公夫人聽到這一句，這府里不是別人家，忙就道：“這話有理，快請上來。”到這里，才不知道下面該說什么話，要是婉秀看醫(yī)生，小賀醫(yī)生應(yīng)該往隔壁去，要是寶珠看醫(yī)生，寶珠哪有個病模樣兒
衛(wèi)氏走上來：“是我讓請的，我回過夫人，夫人說使得的，說這府里不是別人家，不用等下午回去再請去。”
正說笑著，一個家人走上來：“回奶奶們，小賀醫(yī)生到了。”別人聽到也就算了，都在奇怪：“沒有人生病才是，是在家里的四公子請他來吃酒的嗎”
“還是跪著的。”尚夫人也是遇到淘氣人，就成淘氣人。
小沈夫人大大的松了口氣，身子坐好，嘴里說了一句什么，寶珠也沒聽出來。過上一會兒，尚夫人悄悄的告訴寶珠：“我聽到了，她說我沒有，你們誰也不能有。”寶珠和她相對竊笑，寶珠低低地道：“我們打個賭吧，賭小沈?qū)④娤麓位貋恚差^就是他的天下。”
抽個空子，去問寶珠：“你收過這樣的錢吧收過幾回，收過多少”寶珠是想如實(shí)的回話，但當(dāng)不住小沈夫人直盯盯的眸子，在訴說我還沒有收過，你怎么能收在我前面寶珠就道：“沒有呢，我們不是孩子，就收不得。”
小沈夫人就受傷了，不舒服了。趁人不注意，那嘴兒就微微的噘起來。連夫人看在眼中，尋個空子，對她附耳道：“我猜到了，你又要尋你表兄的事去，他呀，以前就沒這樣給過你錢。”小沈夫人翻個白眼兒，這就毫不掩飾，饞涎欲滴的盯著兩兄弟的錢。
“要是加壽也回來，還要多給呢。”就有孩子跟著幫腔。
這里面五奶奶強(qiáng)打笑容，她的孩子卻揚(yáng)眉吐氣，幫著又串起一長串金錢，送到袁懷瑜那里，道：“我就說表嬸娘回來了，要給錢要給錢，這下子給了吧。”
劫后余生，能見到就是好事，又不是沒有錢，也就加倍的給孩子們，討他們喜歡。
孩子們沒有加壽，卻有了能要錢的小弟弟，又收到寶珠許多的錢，加壽收走成堆的錢，寶珠也不小心的來歸還。
但袁懷瑜兄弟才八個月大，又沒有備下大紅包兒，錢給他們玩，又怕他們會吞到肚子里，這就用紅線穿起，線結(jié)實(shí)的他們扯不斷，給他們拖著玩。
又有加壽收錢的例子在前面，照例也不能少給。
都蒙袁夫人相救，都要多給錢。
孩子們，把他們簇?fù)砥饋恚种心弥X，幫著串金錢。
等大家坐到客上，難過的成了小沈夫人。國公夫人不管家，提醒媳婦們往隔壁送東西，把家里沒損壞的還好的姑太太能用得上的東西，送過去，方便她招待客人。在她的面前不遠(yuǎn)，鋪著厚厚的大地氈，半點(diǎn)兒凍不到人，袁懷瑜和袁懷璞和一堆金光閃閃坐在上面。
也就放心。
寶珠適時的把話補(bǔ)上：“母親去看著收拾宅子，我們好在城里住下來。”國公夫人笑容滿面：“是這樣的，有客人們在，有個長輩看著收拾，才能細(xì)致不丟下什么。”寶珠陪笑：“舅母說得是，”
和世子妃去見禮，請大家往里面去。
國公夫人珍愛的把袁懷瑜親了親，還給忠婆，又小心地去抱了抱袁懷璞，喜笑中，精神頭兒重新回來，剛才那一刻見到出來的是小沈夫人而虛弱的她，硬朗起來。
孫子就是婉秀的命，她說讓自己抱抱孩子，這不是她原諒了自己，她今天不來，明天一定會來。
她再也不心傷。
她再也不難過了。
寶珠和八奶奶情不自禁的對看一眼，都心中詫異，無言以對這個影響自己的怪現(xiàn)象，再看國公夫人，雙手哆哆嗦嗦，把袁懷瑜接到手上。
就是從她那兒讓風(fēng)吹過來的雪花，也似融融如片片桃花落下。
瞬間的，國公夫人有了欣喜，沒了失望。有了暖意，沒了寒冷。讓在她一左一右的寶珠和八奶奶大吃一驚，一個人的心情變化，竟然能傳遞到旁邊人身上，讓寶珠從剛才感覺出的國公夫人甚冷，這就成了暖手爐一般。
抱著袁懷瑜的忠婆，把手臂抬了抬，把里面亂掙推開帽子，又在扯包緊他的小袍子的瑜哥兒，送到國公夫人面前，忠婆面上雖沒有笑容，語氣卻比以前要恭敬：“夫人說，請舅太太抱抱孩子。”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出了聲。
寶珠都不知道怎么樣哄國公夫人才好，也跟國公夫人似的，僵在那里動不得。
這就都不在意，而寶珠得已離開她們，過來對國公夫人解釋。走近了，見那面上的失望，炸堤般的出來，讓寶珠就要出口的話一噎，忽然覺得不管怎么樣的解釋，也不能撫平舅母的難過，話悄悄的，從喉嚨口兒，又溜回肚里。
盧夫人在看國公府大門，小沈夫人在看自己衣裳，又看國公府女眷的衣裳，心想可不要讓人比下去才好。
連夫人和尚夫人見是疼愛她們的女婿，都說這沒什么。
世子妃大大咧咧的，不放心上。
對著國公夫人的失儀，她已經(jīng)算是很失禮。錯過客人們不去見，閃開先去看孩子們，寶珠趕緊的很對著世子妃等人解釋：“舅母頭回見到我的兒子們。”
寶珠看到這里，恍然大悟，舅母這是等母親呢。最近事情多，袁夫人說不往國公府里來，寶珠也沒有多想，以為還和以前一樣。但想想，母親孫子也不要了，跑來救助舅母等人，在舅母心里能不盼著她嗎
“真好啊，真好，”國公夫人笑出一串子淚水，但婉秀，她還是沒有過來。
兄弟倆齊齊用小手推高小帽頭兒，對著國公夫人等人笑出滿嘴口水，銀線似的滴在他們自己衣裳上。
袁懷璞來了，這個是誰
袁懷瑜袁懷璞八個月大，正不老實(shí)的時候，讓包被圍著，正小嘴兒里哼哈不停，小手扎著要掙出來，見到一個人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袁懷瑜樂了，來個新鮮的視線。
“舅母安好。”寶珠只說上這一句，就見國公夫人嗯上一聲，擦身而過，直直的走向忠婆和衛(wèi)氏，走到面前，又僵住，呆呆的伸長脖子去看她們懷里。
國公夫人噙上了淚水，又讓八奶奶提醒一句：“孩子們到了，母親，這是給咱們的面子才是。”這話說得真滅自己威風(fēng)，袁訓(xùn)總是晚輩，他的孩子到了，這就成了給舅父府上的臉面。但國公夫人聽了進(jìn)去，她抓救命稻草似的，也不要人扶了，快步就下了臺階，女眷們跟上。
車?yán)锏娜嗽俪鰜頃r，卻是抱著孩子的忠婆和衛(wèi)氏。
八奶奶急了，亂找話安慰她：“母親，還有車?yán)锏娜藳]出來。”
她們在這里互相又喜歡上了，臺階上國公夫人頭一暈，往前晃幾晃，幸得八奶奶扶著，才沒有摔倒。
本來世子妃是不買她帳的，小王爺不喜歡小沈夫人，世子妃也差不多，都是看不習(xí)慣。但經(jīng)過那一夜，那一個早上，那一個菜油黃豆辣椒水兒的一戰(zhàn)，世子妃喜歡上小沈夫人，小沈夫人也喜歡上她。
小沈夫人嘟了嘴兒，就是不用人介紹，也看出來這里她最小，她最嬌，人人都要讓著她才行。
寶珠等人微笑，世子妃揭她的短兒：“你沒有丈夫哄著，可就得我們哄著你，你不最后一個出來，鬧個大家等的得意勁兒，下回可就請不動了。也罷，我們讓著你吧。”
小沈夫人一出轎子，先就有丫頭為她披上雪衣，她則把手爐交出去，又抱上一個新的手爐，對著飛雪吁一口氣，嬌滴滴地道：“真是不好意思，竟然讓姐妹們等我，哎呀呀，我又出來晚了。”
而轎簾子完全打開，出來一個容光煥發(fā)，美貌的年青少婦。
失望如潮水，一面想強(qiáng)壓住，告訴自己也許婉秀就是今天要打扮好，一面卻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紳M心頭，讓國公夫人在焦急中，有什么打心中抽離而去。
不對，婉秀也上了年紀(jì)，又有了孫子，她再愛俏，也不會這年紀(jì)穿這桃紅的衣裳。
就在這個時候，轎簾子打開，一只桃花嫣然的長袖子遞出來，國公夫人先心頭一緊，失落上來。
宮姨娘自己也好笑，低聲道：“你們笑話我那你們來個有膽子的給我瞧瞧，我一準(zhǔn)兒也是笑話你們。”
宮姨娘的兒媳，二奶奶就忙提醒：“姨娘別插母親的話了，那可是弟妹在下面，”宮姨娘趕快噤聲，她搶國公夫人話，國公夫人不會生氣，是那下面的，那表親小兇神她要不答應(yīng)。她一縮頭，姨娘們?nèi)`笑起來。
宮姨娘嫌她羅嗦：“不要你交待，有呢。”
兩個丫頭一左一右的走到轎簾前，國公夫人先疑惑了，輕聲問兒媳：“忠婆怎么不在”八奶奶對這一點(diǎn)兒倒不疑惑：“抱著哥兒呢吧”國公夫人釋懷：“是啊，”就目視家里人，含笑：“可備下錢沒有加壽沒有回來，就不給大紅包兒錢了嗎”國公夫人自己是備下一兜兒的錢。
這最后一個轎簾子，就成了國公府目光的焦點(diǎn)，也是希冀的來源。
她們還沒有好好地道謝呢，她那天就走了，走了以后，重建小鎮(zhèn)，重建大同，就是現(xiàn)在，街上還有一多半兒沒整理好，只先修的是外城和城門，還帶著痕跡，國公府也就請?zhí)l(fā)得晚，先打發(fā)人來問過寶珠，再定下日子。
她們已迎到大門臺階上，而下面呢，只有最后一頂轎子沒有開。目光，“唰”全投過去，不管是奶奶還是姨娘，其實(shí)都和國公夫人一樣，盼著是袁夫人回來。
最后一個轎簾打開時，國公夫人的手顫抖起來，她扶的是八奶奶，八奶奶就竭力地裝不知道。
第五個，是盧夫人。
第四個，是尚夫人。
第三個，這就按長和幼來落轎，是連夫人出來。
第二個才是主人，寶珠有一年沒有見到，她去年在京里不是，見寶珠又出落好些，面上絲毫沒有戰(zhàn)亂苦，要知道大同城里的傳聞，袁家奶奶寶珠已經(jīng)成了女英雄，什么帶著人夜半廝殺，什么手使雙刀，使雙刀的那是世子妃，這就錯安到寶珠頭上。
先是一頂大轎落下，按尊卑計(jì)，這應(yīng)該是梁山王府的世子妃。見扶下來一個鵝黃雪衣的人，面容嬌媚，但就是略胖一些，但更顯雪白，這是世子妃。
初雪不大，石徑又見天兒掃，薄薄的只有一層。大門內(nèi)安置不重要客人的小客廳上，女眷們并沒有望眼欲穿，寶珠等人也就到了。
就八奶奶來看，國公夫人此時的期盼，比盼公公國公還要深濃。
八奶奶微笑，卻又控制不住的涌出一汪淚水，忙又擦拭了。
國公夫人卻停下腳步，尋思一下，喜笑顏開：“咱們還是大門內(nèi)去候著吧，不然王世子妃，她能不怪我們怠慢，你公公呢，也只是個國公罷了，和王爺哪里能比，”袖子甩動：“走走，咱們外面門內(nèi)去等著。”
八奶奶跟上。
國公夫人哪有心思看她，興沖沖往正廳上去：“老八媳婦，好早晚了，就要到了，還有世子妃呢，還有客人呢，當(dāng)主人的哪能出去晚呢”
當(dāng)年為了自己愛情的圓滿，而后來要用一生去彌補(bǔ)親情的圓滿，八奶奶裝著給女兒整衣裳，把濕了的眼眶避一避開，不讓國公夫人看到。
有自己丈夫的那一年，就打了兩個姑母喜歡的首飾，一個準(zhǔn)備留給自己，另一個給姑母大人，這都哪一年的舊事了也從中可以看出母親早有后悔之心，又能看出她內(nèi)心的怯懦。
八奶奶忙說好，但心中酸上來。
國公夫人心花怒放，讓媳婦再看自己側(cè)轉(zhuǎn)和發(fā)后：“可好嗎你姑母在家的時候，最喜歡這花樣了，我存著有兩個，還是有你丈夫那年有的，這個我自己留著，可就沒有你的了，另一個裝好了，等下她喜歡，就給她。”
人家總為見你花了許多的功夫去收拾。
新衣正容相迎，從來是待客的禮節(jié)之一。
上前道：“母親今天打扮的好，姑母見到必然喜歡。”
八奶奶也是打扮一新，國公府雖也受戰(zhàn)亂苦，但時日不久，又有抵抗，浮財(cái)沒有失去太多，火沒有放到二門里面來，只是零星小火和煙薰，各人的衣裳首飾還有，八奶奶是一件大紅出風(fēng)毛的雪衣，膝下帶著兩個孩子，都打扮得粉妝玉琢，出來見到婆婆打心里滿溢的喜色，八奶奶也為她喜歡。
情意這種事情，不是只有女人對男人，女人對百合，還有這種改過自新，能續(xù)前緣的自新情感。
等到國公夫人換好衣服，她的人都跟著輕靈起來。帶著丫頭們往外面走，國公夫人打心里冒喜歡，這可是婉秀頭一回歸寧而自己在當(dāng)女主人，要好好的招待，要好好的讓她喜歡，要好好的和她說上幾句話國公夫人忽然很想哭，她生出一種豆蔻年華背著父母見情郎的患得患失，無事兒閨中長盼穿，就要見到了，就淚水雙流。
穿客人喜歡的衣飾，既是一種尊重，也是想討她喜歡。
喜氣洋洋，又換衣裳，金棕色的好不好婉秀喜歡高淡文雅，那就換云白的吧，那就換水青色的，那就。
在她的心里，沒有去想本府的姑奶奶陳留郡王妃，而想的是袁夫人婉秀。
國公夫人沒受影響，繼續(xù)去看首飾。她先取一個如意簪，又嫌喜氣不足；再換一個蝴蝶簪，又嫌不夠穩(wěn)重；又是一個纏珠簪，又是一個
丫頭陪笑：“您說的是。”
但國公夫人不怪她，反而對丫頭道：“城外燒得更厲害，她得在那里看著才安心。”
國公夫人一怔，挑首飾的手也就滯住。是啊，陳留郡王進(jìn)大同城的時候，還往這府里來親看了看，但郡王妃到來，卻大同的城門都沒有進(jìn)。
抬手撿起一個赤金鑲寶石壽星的簪子，聽后面的丫頭又悄聲湊到耳邊，低聲道：“老姑奶奶歸寧了，離姑奶奶回來還能遠(yuǎn)嗎”
國公夫人卻只喜歡她后面的那句話，對鏡歡暢：“是啊，老姑奶奶要回來，是得好好打扮，得讓她看著喜歡。”
這是個跟久國公夫人的人，從她到這個房里，就看著國公夫人的難過境地，但又看到國公夫人的轉(zhuǎn)變境地，從壞看到好，總是個喜歡事情。
跟她的丫頭奉承道：“夫人不管怎么收拾，都是這府里頭一份兒，但老姑奶奶要回來，哪有不收拾的”
十月初的一天，小雪下了兩、三天，輔國公夫人在丫頭簇?fù)硐拢界R臺前面，笑容不自覺的浮在面上，柔聲道：“不要你們了，我自己個兒收拾。”
眼角兒，終于還在家人身上打上一個轉(zhuǎn)兒，低低有了一聲不可聞的嘆息，道：“既然來了，就住下吧。”
而紅花跺著腳，又不能和以前一樣真的有還不完的話，就紅著臉扶上寶珠：“奶奶咱們進(jìn)去，這起子人不好，就拿我開心。”
說過，梅英先笑得前仰后合。
“你才是個傻子呢”紅花大管事終于沒忍住，從寶珠袖下探出頭來對著孔青回上一句。滿街的人樂聲中，梅英更要打趣：“有的罵，罵你男人去，我的我自己會罵，不要你紅花說話。有一件啊，你紅花天天叫我嫂嫂，這回可就算讓你叫著了。萬掌柜的和我們當(dāng)家拜過把兄弟，你呀，這就成了我弟妹。你自己說說，你是伶俐嘴尖的早看出有這樣的姻緣，所以才一直叫我嫂嫂”
孔青又要大笑：“老萬，你今天傻了，你這是讓紅花給罵傻了，以后見天兒這就跑不掉罵，我等著你成個傻子。”
萬大同讓夸得搔腦袋，嘿嘿笑個不停。
這就如同自己的女兒要出門子一般，衛(wèi)氏樂得合不攏嘴：“好在啊，夫人奶奶給你挑了個好女婿，萬掌柜的重新又給你買了新家什，這就不是現(xiàn)打的，但是奶奶說先用著，不要誤了吉期，等再過上幾天太平日子，再重新賞下來給你。”
好在衛(wèi)氏又接上話，梅英的話也就是為了引出衛(wèi)氏下面的這一段話。衛(wèi)氏喜盈盈，紅花跟著寶珠長大，也就是在她身邊長大，當(dāng)時小毛丫頭來的，全是衛(wèi)氏一手帶出來她，后來出息了，也有衛(wèi)媽媽一份兒功勞不是
讓她難過不已。
怎么辦紅花可憐兮兮的想，她這會兒出不去，她這會兒怕別人笑話，也就只能老實(shí)聽話了。但老實(shí)聽話這事兒，和紅花不符是不是
世子妃都不敢，但奶奶敢，而如今紅花又和奶奶一樣了，紅花好喜歡，紅花心頭兒滾燙，紅花好。好想出去把那對著自己開玩笑，讓紅花你要成親的梅英嫂嫂打一頓。
紅花是跟著奶奶的人，對奶奶不容房中有妾再清楚不過。那王府的世子妃，她好威風(fēng)，在蘇赫到的時候，敢掄刀子對著他，但她敢說她房里沒有妾嗎
換成以前的紅花，能把梅英說惱了。可這會兒，紅花只能乖乖聽著，那心里新嫁娘模樣已經(jīng)出來，甚至早把萬大同的話翻來覆去在心中掂著，甜滋滋上來。
她要是這會兒不害羞，一準(zhǔn)出去和梅英理論理論，為什么你成了親，你能嫁給孔管家，而紅花就要不成親呢
在梅英嘴里，這個形式不要也罷，紅花能不扁嘴兒嗎
在紅花的心里，萬掌柜的早就她的人，只差這個形式。
但不讓紅花成親呢，她可是要扁嘴兒的。在紅花心里，從萬大同在福王府中救她出來，和蘇赫破鎮(zhèn)那晚，紅花尖聲大叫：“萬大同，你不護(hù)好奶奶，紅花就不要你了。”
梅英是知道下文的人，故意的找岔：“這可就不好了吧紅花，你這門親事，你別成了。”紅花在寶珠懷里扁扁嘴，她這會兒是讓她成親她要嘟嘴兒，好在不像以前出聲反對，不然小尖嗓子一大把兒，至少嚇到萬大同。
衛(wèi)氏也想笑，這世上哪有夸人家的娘賣女兒賣得對這話，她故意繃緊面龐，道：“自然有道理，為紅花的親事，夫人奶奶辦下許多家什，但可惜的，讓火燒了一半，又烤了一半，”
梅英也是陪哭的，在這里“撲哧”一笑：“媽媽你。”本想說你說話真有趣兒，到嘴邊就變成：“你說話有道理。”
在這里不自覺的想到紅花娘的話，衛(wèi)氏帶淚笑道：“也是你的娘賣你是地方，咱們家啊，沒有爺們，你紅花就當(dāng)成姨奶奶，但掌柜的卻是有，你呀，你就將就著當(dāng)個掌柜娘子吧。”
衛(wèi)氏取帕子拭淚水：“紅花啊，這是你辛苦一場，你算得著了，也是你跟的人好，也是”
因?yàn)榕赃吶说脑挘阉f的話給淹沒。
“奶奶，”紅花緊緊抱住寶珠，泣道：“您才是我的家里人，是我唯一的家人。”紅花娘在旁邊干張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
紅花的爹娘還沒有醒過神，寶珠開心地道：“好萬掌柜的，那我就放心地把紅花給你，”情意涌動，寶珠溫柔上來：“她陪著我長大，就如同我的姐妹一般，我要好好的辦這親事。”
萬大同不忍再看，再看怕自己傻笑個沒完。對著紅花的爹娘行了個禮，朗聲道：“請二老放心，紅花決不會給人當(dāng)姨娘我也決不納妾”
那柔弱的小花兒，讓人只想采擷。
萬大同說得激動上來，眸子里濕潤，手不由自主的在身前一拍，“嘭”地一聲，把紅花嚇了一跳，露出臉去看，才哭過，是張粉眸紅潤的臉兒，像紅荷花才出水面，生生的憐惜到人。
“我比你年紀(jì)大，你別嫌棄。蒙奶奶肯許親事，當(dāng)著奶奶的面我說出話來，以后我萬大同對你一心一意，有半點(diǎn)兒不好的地方，你扯我到奶奶面前來，憑你發(fā)落”
街上靜悄悄，只有北風(fēng)呼呼而行。這里有日頭暖的地方，也有沒日頭的地方，但站的人不管在不在日頭下面，都沒有計(jì)較自己冷暖的心思，大多帶著笑容屏氣傾聽著。
萬大同也不要她露臉兒，只要她不走就好。紅花可想聽他說什么，又人在寶珠手上，不走也有理由。
不敢露面兒。
紅花全身僵住，一個字兒不敢回，更別提去看上一眼了。往日的伶俐紅花兒，這會子變成縮頭中了定身術(shù)的小烏龜。
溫和的嗓音，打斷紅花的亂想。
“紅花。”
萬大同不回身，擺了擺手，孔青和人擠眉弄眼：“別拍了，聽聽老萬對新人說什么。”紅花羞的又要哭出來，孔大爺這個討人嫌的，你太不討人喜歡了。
孔青哈哈大笑，帶著男人們把手拍得震天響。
“是。”萬大同陪笑過，這才轉(zhuǎn)向紅花，彎下腰，如對寶珠一般，也行了個禮。
離開幾步遠(yuǎn)，萬大同停下來。對著寶珠深施一禮：“多謝奶奶做主，”又有袁夫人抱著孩子也出來看熱鬧，萬大同也轉(zhuǎn)向袁夫人行上一禮，袁夫人笑盈盈：“這事兒好，國公一直掛念你的親事，他要是知道，指不定多喜歡。”
紅花恨自己聽得清楚是他的，他卻偏又過來。
耳邊有腳步聲過來。
哪怕很想扭個脖子松泛一下，也只忍著。
四面笑聲起來，獨(dú)紅花剛才還總想和她的娘對嘴去，聽寶珠說過她的親事，這是回山西后頭一回聽到，但紅花也似心頭早印上好的，羞澀的不行，縮在寶珠手上不敢再亂動。
靦腆起來，惹得孔青吹了聲口哨，又叫了聲好。起哄道：“有什么說的趕緊說，再不說以后你們只能炕頭上說，我們就聽不成。”
讓注目中，萬大同微微地紅了臉，對著紅花走過去。
萬大同生得不是英俊美男，也還五官端正，凈頭正臉的。他本是個家人，出門兒都不是見天兒綢衣裳，但衣裳干凈直挺利落，又習(xí)武的人透著一股子精氣神，滿面紅光，和紅花娘天天見到的種地漢那精氣神不一樣，紅花的娘第一眼倒是順當(dāng)，覺得這個人倒還不錯。
跟她來的人也聽呆住，一起去看萬大同。
紅花的娘聽呆住。
孔青樂了，在看熱鬧的人后面：“我說老萬，你也要跟我一樣，我就不納妾。”梅英掩面一笑。
對著萬大同把臉兒故意一沉：“萬掌柜的，我把紅花給了你，可不許你欺負(fù)她，也和小爺一樣，不許你納妾”
為省這筆醫(yī)藥錢，寶珠忙向紅花的娘笑道：“請你們來，是紅花要明媒正聘的嫁人，我們紅花，怎么會給人當(dāng)妾。”
現(xiàn)請小賀醫(yī)生來，像是來不及。
寶珠就趕緊的說出來，怕說晚一步，這里隨時會有流血事件。她的手下面，紅花又想蹦跳出來，而寶珠又想到萬掌柜的會功夫，看他這會兒還能忍得住，但紅花的娘再說幾句，萬掌柜的忍不下去，這可就不好吧
以小沈夫人的認(rèn)識觀來看，這種娘是天外來客，不是這世上能生出來的。
哪有把女兒往污言里推的親娘呢
萬大同都啼笑皆非，而小沈夫人才把手放下來，又拿手按住自己的“良心”，自己按還不算，讓大家一起按，催著世子妃等人：“按良心，如果和我一樣，還是想去代紅花罵人，我可就上去了。”
紅花扭過臉兒，就是一臉要和她的娘拼命模樣，讓寶珠忍笑按住。
“那卻是好。”紅花的娘尷尬住，張大嘴對著紅花，所有人都看到她怔上一怔，隨即不知道上來拼命的好，還是老淚縱橫的好：“這位奶奶，您這是欺負(fù)了我女兒，還不想認(rèn)帳是嗎”
寶珠做夢也想不到紅花的娘肚子里能有這樣一篇話，邊安慰紅花，邊代紅花解釋：“我們紅花啊，才不給人當(dāng)姨奶奶，”
她用個袖角兒在面上狠狠一拭，這是件出門的衣裳，在路上都舍不得穿，是到鎮(zhèn)口上才穿，這就對比自己女兒那貴重起來的臉兒，不必愛惜，反正也比紅花省是不是
阿彌陀佛，可知道柴米油鹽全要錢嗎這好東西只抹眼淚水。這是什么眼淚水，倒能值這帕子錢嗎
紅花的娘心疼這帕子，多好的東西，就去擦淚水去了又對女兒生氣，還敢說她不是當(dāng)人家姨娘不當(dāng)姨娘，哪家奶奶舍得用這好東西往你臉上蹭
“你們也好，”寶珠一只手還把紅花摟在懷里，另一只手握著帕子，紅花的娘看得清楚，是個香噴噴上好綢子白色兒的帕子，向紅花面上去拭她的淚水。
紅花的爹娘，和那三爺爺，還有那侄子夫妻，一起陪笑臉兒：“奶奶好。”
旁邊的人都爭著告訴她：“這是我們奶奶，我們當(dāng)家的人。”
她就不會說話，您是“個”誰啊一不留神，就帶出來一個多余的字。
這語氣柔和卻透著不容不聽，紅花的娘忙住了淚，覷眼睛去看。她和女兒吵架以前，早就看過站著許多有錢的夫人，身上是閃著的，發(fā)上是閃著的，面上肌膚光亮也是閃著的，這會兒尊卑上來，不會行禮，做了個不村不鄉(xiāng)的揖，抹一把面上淚水，堆上笑來：“您說您說，您是個誰啊”
等到哭聲稍停，寶珠款款的開口。紅花的娘當(dāng)著人說話，寶珠也得當(dāng)著人分解開來才行。寶珠笑道：“你別哭了，聽我告訴你。”
母女當(dāng)街大吵一通，都大哭不止。
想到和紅花有深厚的生死情誼，就還是向著紅花，這良心里才不憋屈。
小沈夫人泄了氣：“原來如此。”自己喃喃：“我說呢，我覺得這當(dāng)娘的太不像話，她倒還讓人摸良心。我就摸了，也沒摸出來什么向著她的道理不是”
連夫人本來讓母女們話驚得愣住，這就讓小沈夫人逗笑，低聲取笑：“十二妹，她說的是摸紅花的良心。”
小沈夫人偷偷看幾眼紅花母女，再把手在心口上揉幾揉，道：“奇怪，我摸著良心，也還為紅花抱不平，”
小沈夫人目瞪口呆，把一只手按到心口上，對著世子妃道：“是這樣摸，叫摸良心嗎”世子妃還真的瞅上幾眼，不解地道：“是啊。”
紅花的娘嗚嗚的哭。
“賣掉我唯一的簪子，才打聽城里安家是個好人家，他們家就沒有爺們就不會糟蹋丫頭把你送去，還要多給人牙子中人錢，你如今混到這份兒上，你摸著良心想想，你倒還來給我臉色看，給我話聽”
這會兒紅花娘還在和女兒拌嘴，訴她的委屈。她也有一腔委屈要訴，小沈夫人和世子妃聽到，總是奇怪的。
留你在家也是吃苦，不如賣去大戶人家里當(dāng)丫頭。
但萬大同也是窮人家里出生的，他家人盡亡的時候他年紀(jì)不大，也對苦日子有追憶，偏偏就能明白紅花娘的話。
疼女兒的，只會不離不棄。
這是一種貧窮人家會產(chǎn)生出來的思緒，或者說讓窮逼出來的主張，這里面除當(dāng)事人自己認(rèn)為有疼愛以外，想讓別人認(rèn)承她當(dāng)年是疼女兒，都有難度。
而從紅花娘說的話，萬大同又要嘆氣。未來的岳母說得也有她的考量，如把你賣到本城里好見，如家里養(yǎng)你，你要受屈，如是我搶來的，才把你賣了
從紅花的嘴里，雖然她現(xiàn)在是大管事的，但也能聽出她讓家人賣掉的傷痕。這是一種讓家人拋棄的傷痛，萬大同可以理解，也就心頭痛起。
萬大同痛的，不僅僅是紅花不開心，還有紅花娘和紅花的對話。
他的手從頭上放下來，又捂到胸口上去，覺得心里痛。
萬掌柜的搔頭，覺得這件事兒自己辦得莽撞，本想給紅花喜歡，現(xiàn)在卻讓紅花硬生生氣上一回。
紅花心頭也跟著暖起來，對比之下，她的娘實(shí)在可惱可氣可恨，鼻端聞著寶珠衣上的馨香，就更抽泣起來。
跟小兇神般的紅花，這就老實(shí)上來。哭兮兮的道：“奶奶，”本想抱住寶珠袖子再哭上幾聲，身子一暖，卻是讓寶珠擁入懷中。
紅花快要瘋掉，正要走上一步和她的娘理論，肩頭搭上一只手，那手雪白微豐潤，手指頗長，有纖之感，正是寶珠的，把紅花按住。
這是她的見識格局，不過如此。
“不是姨奶奶，你就有這大把的錢接我們來你就能穿綾羅帶金珠的”紅花的娘認(rèn)為紅花最大的出息，也就是當(dāng)上主人家的姨奶奶罷了。又道：“不是我把你賣到好人家里，你能混成這模樣兒”
紅花氣狠了，叉上腰，跟斗牛似的，也不管也不顧旁邊有人，上前質(zhì)問：“我是誰家的姨奶奶你來到就胡說誰家子敢要我當(dāng)姨奶奶”
寶珠等人嘩地一聲笑了。
把個拳頭在身上捶著，還有話要說：“果然是我說的，遠(yuǎn)路不好看。你不是去往京里，怎生跑到這天邊兒上來害我們坐車坐得腿痛，你倒好，眼見得就要姨奶奶了，一碗水也不給怎的，就讓我們走。”
“家里窮，你打小兒生得好，留你在家豈不受苦因此我搶過來，又和人牙子說得死，只許賣你在本城里，遠(yuǎn)了，去哪里看你”
紅花的娘還沒有說完呢。
這話讓女眷們大開耳界，世子妃瞠目結(jié)舌：“這是什么話還有搶著賣女兒的”小沈夫人嘀咕：“紅花兒這般的好，倒有這樣的娘”
紅花的娘道：“想那一年，過不得了，又有你哥要早定親事，不定下來怎么能放心你爹兄弟幾個全商議著，賣個女兒吧，是我搶到手里把你賣了”
“有你什么”紅花吵起來的神氣，和她的娘如出一轍。
對著女兒身上的衣裳打量打量，又看她頭上的首飾明晃，紅花的娘道：“你是過得好了，怕我們來沾上你但你不要我們也罷了，大遠(yuǎn)路的，還有你哥你嫂你侄兒，還有你三爺，你就這樣說我嗎你現(xiàn)在就過得好，也有我一份兒功勞”
就是在現(xiàn)代，也有不容孩子說話的長輩，何況是古代，紅花又是個家里說賣就打發(fā)走的女孩子，紅花娘的話也就輕易出口。
但當(dāng)著自己的人面，讓女兒一頓排揎，說什么沒處住的話，紅花的娘火上來。
當(dāng)著外人的面，讓女兒數(shù)落，紅花的娘心想我一扭頭就走了，這里的人我不認(rèn)得，回家以后誰知道我丟過人
有的人沒出過門，聽人說省城都以為是一生最遠(yuǎn)的地方。紅花的娘又央求本家的長輩，一個以前出過遠(yuǎn)門，跟著人販布去過千里外的老爺子跟來，鏢局的人也沒有說的，一起送來。
就是這樣，還是不能放心，山西那是哪個天南地北角兒
侄子媳婦又愛熱鬧，抱著孩子一起跟來。鏢局的人對于多送一個人，多送幾個人沒話說，反正人多，到地頭上萬掌柜的多付錢，也就應(yīng)允。
當(dāng)娘的趕緊就要出門，偏夫妻兩個都沒有出過門，侄子自告奮勇送他們，侄子媳婦就要拋下在家。
好好的家里來個人，說是什么鏢局，說紅花想她了，又說紅花要出門子，讓家里去個人送她上轎。
紅花的娘也委屈上來。
又有母親說她裝相的話，紅花惱得一額頭火星子，道：“這里沒有地方給你住，你走你們走”
大管事這就委屈得不行，你來就來吧，來了也有地方住，可你能不能只是來看女兒，不是為了他來的
大管事的頭腦太伶俐敏捷，在看到堂哥以后，也就迅速地轉(zhuǎn)到母親帶著堂哥來，又是為他打自己饑荒來的。
就在剛才，紅花初見到母親的時候，雖然吃驚，但依著大管事的頭腦，迅速想到留母親住幾天，給她弄點(diǎn)沒吃過的好吃的。
這張臉兒在面前過上這么一過，紅花就把前五百年的仇恨全想起來。不是為了堂哥，紅花也不會讓賣，僥幸賣到四姑娘身邊主仆相得，又是為了堂哥，母親一次次的來拿錢，沒有一回是單獨(dú)來看紅花，全是來看錢的。
為了她的堂哥成親，把紅花賣了的那單傳的堂哥。
但紅花卻惱上來，對著她的娘嚷道：“莊稼比我重要，你不要來就是我有讓你來嗎”見她的娘后面，是她的爹，她的爹旁邊有三個大人一個孩子，這里面有一個人是紅花見到這輩子也忘記不了，幾時見到他幾時要生氣她的堂哥。
紅花的娘鼓著眼睛，也就不再說。
衛(wèi)氏等人勸著：“好嫂子，紅花正在哭，不要這樣講話才是。”
但讓女兒這樣的一說，紅花的娘走上前來，氣道：“不管你，我們才不來正收著秋莊稼，來信兒讓我來看你，我說莊稼怎么辦又說你丟下銀子，你的話，莊稼不要了我們?nèi)菀讍崦钜荒辏f不要就不要，這見到你，你又裝的是什么相”
本來下車以后，見到這里有夫人有奶奶的，全是綾羅綢緞的，鄉(xiāng)下人怯，應(yīng)該尋出主家來先見禮。
她的娘聽到這幾句話，臉上火辣辣的，當(dāng)著人就難以抹平。
嗚咽道：“我沒給錢嗎沒少給才是有了錢，還想著我作什么你們樂你們的，別管我死活。”
衛(wèi)氏笑了笑：“就是來要錢的，能到這里，也是心里想著你不是”紅花聽到，哭得就更傷心。
衛(wèi)氏梅英萬大同一起嘆氣的笑，是啊，紅花還不知道她就要成親，一定是以為她的家人要錢找到這里來。
衛(wèi)氏對著梅英好笑，低聲道：“這大管事的前幾天死人手里敢搶錢，這今天怎么了”又見到寶珠使眼色，用口型道：“她不知道。”
很快的，寶珠是頭一個明白過來的，對著紅花微笑伸出手：“不要吵鬧，過來吧。”紅花倦鳥歸林似的小跑過來，對著寶珠淚眼汪汪喚道：“奶奶，”把面龐扎到寶珠手上，抽泣著哭起來。
但都以為紅花幾年沒見到家人，見到應(yīng)該是喜歡的，這才奇怪上來。
無愛就不成恨。
這話用在家里人身上也是一樣。
寶珠衛(wèi)氏包括萬大同等人，都曾聽過紅花說過她的家人。都知道紅花恨，但也都知道紅花按時給她的娘寄銀子。沒有愛，哪里來的恨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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