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袁訓沒有回頭,不去管后面拋的是什么。他和柳至,是可以把背后交給對方的人,要是沒有那該死的丞相……輕嘆一聲,他也已經西去。
不再去想,打馬不去衙門,先往家里走一回去見寶珠。
寶珠見到他還奇怪:“午飯用大盒子給你送去,難道嫌不好,所以回來?”袁訓貼近她,先不說實話,苦著臉拿起寶珠手:“揉揉肚子。”
寶珠要取笑:“我猜到,加壽好女兒也給你送去,你都吃了,所以鬧肚子痛。”
“肚子是痛的,不過是小柳打的。”
寶珠一愣神,真的給袁訓揉上幾揉,柔聲問道:“他回來了?”
“回來了。”袁訓在寶珠身邊坐下。
寶珠有點兒憋著氣,覷著袁訓神色:“他都知道了?”
“精似鬼,他總是明白的。”袁訓讓揉得舒服,犯起懶洋洋。
寶珠熨帖著他:“他說什么?”
“他說知道了,就這樣。”
寶珠松一口氣,喃喃道:“能這樣說就不錯。”袁訓微微一笑:“你真的信?”
寶珠含笑:“他要是惱,不會只說這一句。”抬手,扳住丈夫下頷,仔細的找上一找,見沒有明顯傷處,滿意了:“沒打大架就好。”
放下手來,繼續給袁訓揉著,還是問他吃午飯沒有。
袁訓想了起來:“是了,你中午給我送的是什么?”寶珠見他慌張,把他的心思一猜就中,俏皮隨即上來,笑瞇瞇:“芙蓉山雞片,你愛吃的。野鴨子燉豆腐魚湯…。”
還沒有說完,袁訓慌慌張張的往外走:“這是隔著盒子都能聞到味兒的菜,我這會兒不在,那些書辦們,還有小宋和荀侍郎,太熟了就是不好不是,還不給我瓜分完嘍?”
嘴里說著:“我得趕緊的去,快馬的去,”抓起解下的雪衣就要走,那雪裘和柳至打架凌亂,丫頭們眼尖,又送上一件,袁訓換下來,匆匆忙忙地走了。
寶珠忍住笑跟在后面走上兩步,要把他的忙亂樣子看個盡興,讓奶媽瞪上一眼:“有身子還不坐著,”嘟了嘴兒,乖乖的回去安坐。
找出一件孩子們活計,慢慢的做上幾針,打發著鐘點兒。
……
袁訓去后,柳至又開一瓶酒,慢慢的喝完。身上更暖和時,這暖和里還帶著挨打的暖,尖著眼睛在雪地里尋酒瓶。
他先揍的袁訓,袁訓抱著酒,全讓他打飛在雪地里。好在瓷瓶不是雪白的,落入雪深處也能見到。這就一一撿起來,自己嘟囔:“東一下西一下,下回讓他先放下酒。”
唿哨把馬喚來,上馬去沒有回家,知道家里還有人等著說這話,柳至實在不想說。
往相熟的酒樓上去。他喜歡這里的菜,也和太子黨們常來。這里有他、袁訓和蘇先的很多記憶。
掌柜的親自迎客,柳至點菜,掌柜的答應過,不走,悄聲道:“怎么,不是約忠毅侯吃酒?”
菜就是一個人的飯量,掌柜的多問一句。
柳至翻翻眼:“約他做什么?”
掌柜的嘻嘻:“這不是娘娘有難,壽姑娘天天照看,街上都傳開來,張皇親家,梁皇親家,都說壽姑娘去求的情,那個,說書的都準備說這一出,叫壽比天齊,智闖御書房。”
“噗”,柳至是沒菜也能酒,說著話,打開一瓶,倒在碗里,捧手中剛喝一口。
沒防備聽到這一句,把掌柜的衣裳和桌子上噴一片。
掌柜愕然過,并不生氣,自己擦拭著,笑道:“說笑話呢,不要惱,我下去,就把菜上來。”
叫一個小二把這里桌子擦一遍,重新換上食具。柳至想想他的話,越想越好笑。本來是個生氣的事情,一場打斗怒氣消下去不少,再聽到什么壽比天齊,什么皇親們到處亂傳,他啼笑皆非,重重嘆上一口氣,把心里憋悶發散一空,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
“痛快!”他小聲的嘀咕著,太后行事還真是痛快。
在家里已經聽得一清二楚,太子閉門攻書,皇后閉門思過,柳至何等的聰明,在叔伯兄弟老太爺們亂成一團時,一眼看出非太后不能為此事。
大天道觀的案子在他手上,他知道柳義去過,也求過符,但更知道大天道觀沒膽子給他惡意符紙。柳義也沒有膽子往宮里大肆的帶。
能誣陷柳義的只有一個人,太后。
太上皇不會做這樣的事,太上皇不滿意皇后,可以叫過去訓斥。皇后不聽,太上皇也與她生不著氣。
只有太后。
剝皇后的臉面,顯加壽的懂事,讓娘娘以后對加壽不好,會有一堆人說她失德。
這事情太后做起來最有意義。
而現在,應該全京里都知道皇后失德,讓幽禁在宮中。
失德?
是個可以把皇帝都拉下馬的字眼,何況是皇后?
酒菜上來,柳至一面苦笑一面吃,還真的要說這出子書?勇闖書房救皇后?
大的酒樓是不敢說,私處的玩樂地方,說黃段子說編的稀奇古怪古記兒,那是無人能管,愛怎么說就怎么說,還有人就愛聽這些個時政的秘聞。
管不了,柳至喝一口酒,嘆一聲氣。
要撂挑子?他生在柳家,是他的責任。
只能拿個主意,主意也很快出來。
那就是和袁家好。不然太后還不拼老命嗎?她都敢陷害不是。
再說不和袁家好,娘娘要遭殃,太子受影響,小袁那狠心東西真的敢做出退親的事情。
想當年他又不是沒做過。
一旦退親,局面會是什么?
太子沒有兄弟嗎?現在看著還好,那是太后疼愛他,把加壽許給他,把他們兩個養在膝下,別人就不敢異動。
真的退了親,都會爭著和袁家結親事。柳至面前出現加壽可愛胖胖的小面容,柳至在這里才有了笑容,他和太子有一樣的疑惑,不明白加壽有哪點兒不好,皇后直到現在不夠疼愛她。
加壽可是按皇后標準教養,一切禮儀規范,看書識文比公主們還要加深,沒半點兒辱沒太子。
娘娘真沒辦法,柳至都搖了搖頭。
看看菜將盡,酒沒喝完的寄在柜上,柳至出門上馬,既沒有去宮里見駕,哭天喊地的要見皇后,也沒有往太子府上去。
他有一件事情要加緊的辦,說起來這事情能讓袁訓喜歡一二。
忠毅侯和太后做這件事情一箭三雕,既磨折皇后,又讓太子對加壽更為感情意,又把那亂用福祿壽名聲的大天道觀給收拾進去。
袁訓沒打算讓林允文死,但柳至這會兒有氣,沒有他惹不出這件事。柳至打定主意不想讓這個人再活。
臉面前他是欽犯,殺他不容易,但弄個半死不活沒有問題。以后再宰也很方便。
他在刑部門外下馬,進來往他經常提審犯人的屋子去,見刑具旁邊站著冷捕頭,無聲地笑著近似癲狂。
柳至疑惑,就停下腳步看著。
……
冷捕頭太開心了,開心的都想拿腦袋撞墻。
他無意中蒙在胡嬪娘家頭上結的案,結果呢,還真的有事兒。
原來符不符的,只限太子府中,結案對冷捕頭來說不在話下。不想宮里又鬧出來,六宮總太監讓皇上杖斃,皇后的親信太監柳禮也是個有品階的,攆走做苦役,事情大起來,冷捕頭的結案上寫著胡家,不得不把本來是暗中看管的胡家拘來,一個一個的審問。
胡夫人全招出來,她進門的時候就不對。沒有上刑,就瘋瘋癲癲,笑容古怪近似失心瘋病人:“仙師靈驗啊,賤人打入冷宮,她的昭陽院成了冷宮,好啊好啊,”
冷捕頭打個激靈,迅速明白前情后事。
本來,他冤枉胡家內心有愧,對太子殿下說先不抓胡家,看看他們下面的動靜,想爭取一點兒時間為胡家洗清。太子對刑名不懂,一切聽他的,大天道觀又讓封存幾天,胡夫人不能去,以前去的,這案子才出來,才到冷捕頭手上,冷捕頭只知道她去過,別的還不能盡知,這一次全由胡夫人吐露出來。
冷捕頭喜歡的都沒注意到柳至進來,他在回想他從當捕快時起的一些事情。
他能入前太子的法眼,憑的就是辦案直覺。那個案子他升為捕頭,當時沒有證據,完全是感覺。抓住以后,證據才出來。
后來還有幾次,也是關鍵時候全是感覺,證據在后。就像他接皇后賜下來的美人詛咒加壽那案子一樣,一上手就知道這是小袁和他家的姑母大人所為。
那種感覺直直的可以奔到忠毅侯府和宮里去,萬萬不會錯。
后來他無意中安到胡家頭上,也是一種感覺。因是亂安的,內疚好幾天,現在看來完全正確。
手舞足蹈著,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神捕一流,后面柳至問出來:“你在搞什么鬼?”
冷捕頭一愣神,清醒過來,回身陪笑:“你回來了,”從公案頭上把胡夫人的口供往柳至手里塞:“你看你看,這胡家真是找死!”
討好的意味太濃,柳至盯他一眼,冷捕頭知道自己瞞不過柳至,他和柳至等人共事有多年,互相算相知,就訕訕地笑。
柳至大約猜出以前拿胡家定案有不對,但把口供看上一看,這一回證據確鑿,他也不必再說什么。再說他等下要暗示的,一樣出于私心。
“胡家算倒了,娘娘又受連累。林允文不能再留。”
冷捕頭打個哈哈,這就答應:“你不在家,給他動過幾回刑,傷筋動骨但不傷性命,”
“這樣的奸人,打著教化的名義,卻是教唆鄉里。再審!”柳至面無表情,但等于把林允文判成死罪。
冷捕頭無話,以他多年辦案的經驗來看,這種與內宅女眷來往的人,幫她們出的主意不過是爭寵和奪嗣,好不到哪里去。
這就讓人去提林允文。
……
林允文在牢里傷痕累累,但沒有絲毫抱怨和憎恨。
他是從牽涉到皇后以后讓抓來,和他關在一起的徒弟都生出埋怨,就他一個人趴在草堆里,不厭其煩的擺弄銅錢。
幾個徒弟坐在一角瞪視著他。
嘩啦啦。
銅錢發出互撞的輕聲,落在較平整的草上。
怕草會動影響銅錢,林允文大氣也不敢喘,伏在草上的身子也不敢亂動一下。
見銅錢落下,他和剛才一樣,又是生出喜色,長長的出一聲氣。
有救了。
他想到這里,讓徒弟們打斷。
一個徒弟恨聲:“姓林的,全是你害的我們!說什么你有先天神卦,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現在你把我們全害到牢里,你還有心思騙人!”
“就是,現在是牽扯到宮里內幕,死人算什么,我們的命又算什么!我們一定會讓你害死!”在他旁邊的人也跟著罵。
另一個徒弟受刑不重,他能走動,上前去一腳把銅錢踢飛。幾個銅錢分成幾下里,有的碰到墻上,有的滾開來,林允文眼睛眨也不眨,筆直盯著,見銅錢落地,看了看,又有一陣子驚喜。
不管徒弟們的罵聲,林允文喃喃:“還是兇后大吉之相,大兇以后是大吉,”
這是他的卦相。
但遺憾的是他算不出時間,不知道是今天大兇,還是明天大兇。但大兇之后是大吉,然后就有貴人相助。抓他的時候,他拼死也要留幾個銅錢在衣角里,就是為了一遍又一遍的推算。
沒錯,和他剛得到算書的時候一樣,給自己算過的,每一回都是這樣。大兇以后是大吉,大吉以后是大兇。
如果不是那本書沒有最后幾頁,林允文可以把自己一生的運勢都推算出來,而不是現在這樣斷斷續續的,瞎子過河趟著走。
身上的疼痛他根本不去想,他的命里就是這樣,兇過后就吉,就跟皇后娘娘的一樣。
想到皇后,林允文回想到那一天。
……
一個小太監進來,個子不到掃帚一半高,就會吆三喝四。
“你們當家的人在哪里,我家公公來了,快讓他出來迎接!”
大天道觀在京里起來沒有多久,因為推算出名氣,幫助幾個女眷打贏內宅,而讓正規道觀不齒。
真正修道的人,修心修性,認為那是齷齪。
林允文想發展壯大,但受到道觀和寺廟的限制,找不到合適的房子,還住在一開始的宅院里,地方一點兒大。
他不在自己房里,就只能到前面進香火的地方,把小太監的話聽在耳中。
正要問是哪個公公,門外又進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面白無須,對著小太監就是一巴掌,罵道:“叫你抬我名頭胡說,”打得小太監抹著眼淚站到一旁,林允文卻眼睛一亮。
這個人是死相,離死不遠,但他面上一抹紫氣,對自己有利。
這就請進去,三句兩句話一套,柳義沒有明說,林允文也猜得*不離十。把柳義好一通奉承,說他命中有貴人,而且是個女貴人。說他富貴不可限量,但還需要無天老母指引。
說得柳義眉開眼笑回去,當晚胡夫人上門要他再做法,同時要人情。說自己把風聲吹到宮里,如果引得皇后來求,愿意把家財相送,只求把皇后咒死。
林允文哄走胡夫人,從柳義手里騙來皇后的八字,算上一算,近日大兇,哪一天不知道,但烏云遮日風吹開,她有貴人相助。
林允文改成小人作祟,吉人自有天相——改卦相是他常干的事情,一會兒說真話,一會兒說假話,他就依靠忽悠別人多來幾回,好多收錢。
交給柳義,柳義連聲說他神算。神神秘秘的說是有小人,和女主人天生八字不合。從她進家宅,就沒有一天痛快過。
他說的是袁加壽,林允文也能猜出。
柳義到臨死也不知道是太后坑害的他,而林允文事先知道皇后有驚無險,自然不會把詛咒的符紙給他,給的全是鎮宅符紙,誰去查都不會有事。
是過去上梁頭,都會貼的那種鎮宅符。
沒過多久,錦心繡心讓殺,大天道觀讓查抄,林允文大喜過望。
問他求符的人多不勝數,他記不住兩個女子。要一定要他想,他每天見過的死相面容太多,他估計要想到別人身上。
他的大兇之兆頭來臨,他只喜歡去了。但沒兩天就過去,他正在奇怪,宮里出事,一把鎖鏈把他關到刑部,剛到就上刑,徒弟們受刑不過,一切污罪名全推到他身上,林允文不放心上,就在他受刑最重的時候,也只想到護好他的幾枚銅錢,等審過再算一卦。
……
見銅錢讓徒弟踢飛,落下來后還是原來的卦相。林允文一仰脖子,帶著滿身血跡,呵呵地笑出聲來。
四面是沾著前犯人血跡的墻壁和亂草,他在草中笑。不由得幾個徒弟罵出來:“要殺你頭,你還笑!”
“你趕緊去死,不要帶累我們!”
林允文充耳不聞。
他回想他為定邊郡王算的卦,那是王恩一定要他推算,想把自己的女人給定邊。
林允文算出來定邊有盛極一時再衰敗,王恩和他自己都不相信。王恩說定邊已經郡王,他還能怎么再盛?
要說定邊會由戰功封親王,這個王恩相信。但定邊郡王一大把年紀,封親王是需要一定時間去奮斗,如果定邊郡王三十歲左右,王恩深信不疑。
而說定邊衰敗呢?他是郡王,戰功有名,全國郡王只有那些,皇帝也有倚重,誰會信他衰敗?
而林允文自己呢,他也不太相信。有時候,他也不是信自己。
但今天他信了。
定邊郡王是怎么死的?造反后死。他造反時轟轟烈烈,也算盛極一時不是。而后死得身敗名裂,定邊這個封號從此消失,這是大衰敗。
定邊郡王一死,京里轉太平,林允文雄心大志起來,他有無天老母保佑,他要好好的享受榮華富貴。
王恩進京,尋找到他,想到舊日卦相,也對他信心大增。兩個人商議要在京里大干一番,王恩說人手不足,又去找了一個……
林允文停下回想,皺了皺眉頭,對啊,他怎么把他給忘記?自己出了事情,他難道不聞不問?
不會,他不會這樣的人……
牢門作響,用力讓人拉開。幾個捕快虎著臉進來,喝一聲:“提審!”四下里看了看,把林允文拖出去。
重新關上門,徒弟們放下心。受審不好熬,躲過一場是一場。
外面,林允文讓直接帶去見冷捕頭。沒問三句話,冷捕頭大喝一聲:“還敢不招,動大刑!”
眉目斜飛,看向一旁掛著的刑具。有可以讓人喪命的,有可以讓人殘廢的。
柳至和他的一致意見,今天先把他弄殘,讓他僥幸出去也不能再起道觀害人。
這就一指其中一個,對捕快使個眼色。
捕快們會意,上前取下。七手八腳給林允文掛好,冷捕頭一聲獰笑:“看你還敢不招,給我……”
一句話沒有說完,外面有人高呼一聲:“且慢動刑,等我到來。”
林允文已經閉上眼,知道今天一定兇險,這就倏地睜開眼,心頭全是狂喜。
我就是個神人,就是仙師。
真他娘的準!
無天老母啊,那本算書。
狂想亂尋思中,四個人一起進來。
三個是官員,一個是便衣。
冷捕頭把那便衣的認上一認,咦,這不是定邊郡王受到他父親恩惠,對他一直照顧,但他指認過定邊余孽的林公孫嗎?
他怎么也來?
再一想,也是,魯駙馬當上刑部侍郎與他有莫大關系,魯駙馬在這里,他在也不奇怪。
再看另外三個官員。頭一個,馬浦丞相。馬丞相后面跟著一個五品官員,冷捕頭不熟悉。第三個人,正是魯豫駙馬。
馬丞相和魯駙馬齊聲道:“不要動刑!”
冷捕頭愣住,心想這是為什么?
這四個人里面,除去一個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丞相,不會和林允文這種人有聯系。是他的夫人前來還差不多。
魯駙馬呢,自從他和柳至袁訓當街鬧上一出子,混亂中,定邊郡王的小老婆讓殺死,整個刑部都暗傳魯駙馬是草包。
冷捕頭就只對林公孫看去,是這個孫子又有什么主張不成?
……
早在一個時辰以前,林公孫在他住的地方心神不寧。
他讓魯駙馬催逼得苦,一定要他再拿幾個定邊的余孽去邀功。還有就是他林公孫讓關起來的時候,哪個獄卒是不可靠的,幫著他送信給自己,讓自己去搭救他。
死的一家人,母子和定邊郡王有關,魯豫因為在刑部任職,也弄到消息。正規卷宗柳至不給他,魯豫不得原由,拿這件事情也逼迫林公孫,要林公孫說明白。
甚至威脅他,說林公孫還心向著定邊郡王,要把林公孫交出去受審。
林公孫這些日子因此過得不痛快,苦惱的把定邊郡王罵上好幾頓,他要是不造反,自己還過著原來的日子。
以前仗著父親救過定邊郡王,定邊郡王拘于名聲不敢把他怎么樣,那是吃香喝辣,日子趁心。
所以林公孫反叛定邊郡王,和他留下的人過不去,就是恨他造反,把自己的好日子弄丟,并不是真的明事理為正道。
罵過定邊郡王,他就罵王恩。
全怪王恩不好,把那小老婆母子弄進京做什么!
把他和王恩抓走那一天,也是王恩要見面,問林公孫要魯豫駙馬從皇上面前討回的幾間鋪子。
林公孫要的鋪產,有那對母子的原來幾間。
幸好拿回地契的公文沒帶在身上,林公孫慶幸。
好不容易到手,只想變成錢拿到京里他自己使用。他打算和王恩談談,讓王恩分一部分銀子給自己,壓根兒沒想過全還他。
兩個人全讓抓進去,叫天無人應的情況下,林公孫才動用林允文教派的人給魯豫傳信。
這就弄成魯豫死死地要他說這幾個人名,一心要揪出幾個獄卒內奸。林公孫苦笑,他林公孫在定邊族里已經是內奸名聲,再在京里也落一個內奸名聲,他還能往哪兒去尋生活?
這不是走一處臭一處嗎?
林公孫煩的不敢去見魯豫,在他住的地方上苦思搪塞魯豫。
他坐著想,站著想,睡下來想,一直都沒有主意,正抱著苦惱,今天又想推病不去見魯豫,房門讓人敲響。
“我是跟隨馬丞相的官員,姓魏,單名一個行字。”
林公孫回說:“素未識荊。”
魏行微微一笑:“林先生,你是我舉薦給魯駙馬。”
林公孫張口結舌,啊上兩聲,魏行用袖子拭淚:“王總兵死得可憐,唉。想我們約好,他年底把老母接到京里,我把妻兒接到京里,都是年底做壽,”
林公孫放下疑惑,重重嘆氣:“他對我也是這樣說的,我還準備好去參加王老夫人的壽宴。可是……”
“傷心無用處,林先生,王總兵不在,我有話就自己來說。魯駙馬一心想辦成事情,你空有才識,怎不幫他?”魏行是個表面和氣的人,不落淚的時候一直有微笑。
林公孫眉頭一擰,他的苦惱心思再次上來:“我讓他逼得好苦。”
“眼前有一件大事,你怎么不去提醒他?”魏行笑容更多。
林公孫有他的幾分聰明,這就長袖一揖:“請大人指點。”魏行輕笑:“皇后娘娘受冤屈,柳家現在沒有人出頭。就是柳家出頭,也不如別人說的中肯。何不去請魯駙馬攬這個好兒?能和柳家結盟,日后也受太子和娘娘感激。”
林公孫橫眉瞪眼:“我我我,我看不出來。”
“你聽仔細。”
魏行進來時關上門,回身又看上一看,慢聲輕語,一一的分解。
“娘娘是六宮之主,膝下有太子殿下,她犯得著去詛咒別人?”
林公孫尋思:“女人爭寵哪有道理可講?”
“娘娘就是詛咒別人,會把符紙丟在自己宮里?”
林公孫覺得有理,點一點頭:“我也覺得這里不對,那符紙一定是要留著?”
“假使娘娘真的詛咒別人,皇上會不發落?”
林公孫覺得有什么把他腦子一敲,有三分明白出來。
他瞪著眼:“是啊,我也覺得這發落得輕。”
“既然不發落,宮中的事情,自然能封鎖。這次卻是皇親們到處張揚,把娘娘失德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魏行意味深長:“是誰這么急的要說娘娘失德呢?”
林公孫咧咧嘴:“您問我,我哪兒知道,我對宮里的事情不清楚。”
魏行笑了笑:“那就只從誰受益上面猜就是?”
林公孫一愣:“有誰受益呢?宮里別的娘娘唄,皇上一生氣,就不去皇后宮里,別的宮里多去,”覺得好笑:“哈哈,咱們從現在打聽著,往誰宮里去的多,誰就是受益的人。”
魏行搖頭笑:“非也非也。”
“那…。我不知道。”林公孫嘻嘻。
“你只從娘娘失德,誰得到好名聲上去想?”魏行高深莫測。
這下子好猜得多,滿京里由皇親們府上傳出來過,林公孫脫口而出:“袁加壽!”
電光火石般,他如醍醐灌頂。
“是太后!”
這就不費什么功夫能想到,隨后,又一次沖口出來話:“這是陷害?!”
林公孫自己說出來,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行瞇了瞇眼:“你看,這話你去提醒魯駙馬,他會怎么說?”
林公孫笑了:“他就是真糊涂,我也會告訴他,身為朝臣,守的就是朝綱正紀,不許有一絲一毫的弄鬼才行。”
他不敢見魯豫的憂愁一掃而空,他這就可以大搖大擺去長公主府上和刑部,對魯豫說另有一個大案子,可以博得太子和皇后一世的感激。
魏行鼓勵的點一點頭:“那你就去吧,不過魯駙馬一個人不成事,我去見馬丞相,讓他也去。”
“去什么?”林公孫又糊涂。
魏行今天對他很耐心:“去把林允文的命保住,不然他一死,符紙是偽造就死無對證。”
林公孫大吃一驚:“您也認識林允文?”
魏行輕輕一笑:“我認識王總兵,怎么會不認得他?”轉身就走,林公孫不敢怠慢,跟他后面出去,鎖上門,先往長公主府上問魯駙馬何在,又往刑部里來尋他。
魯豫聽過幾乎沒跳到梁頭上,再次對林公孫刮目相看,甚至握住他的手搖晃幾下:“你有能耐,眼神兒好。是!是這樣。”
駙馬目光閃爍:“這是袁家在報柳家的仇!那個林允文他不能死,他得活著做證,說符紙不是出自他!”
這就兩個人往柳至審人的屋子過來,在門外遇到馬丞相和魏行。魯豫不知道馬丞相的來意,但不介意和他一起進去,大有讓丞相也看看我魯豫見識之明白,高于朝中許多人之上。
也就有了,這一會兒,林允文受刑的緊急關頭上,魯豫和馬丞相一起喝住,一起走進門來。
……
大眼瞪小眼,冷捕頭疑惑不已。正要問他們的來意,柳至聞訊,他本來在隔壁聽著,這就過來。
馬浦和魯豫見到他在,又是齊齊出聲:“柳侍郎,這是重要證人,不能亂動刑具!”
把柳至給弄愣住,這是哪兒跑出來的半路程咬金?這事情與你們有關嗎?
一個是丞相,好吧,以前的丞相總理百官,但那是柳丞相中年時的威風。你馬丞相只是右丞相,還有左丞相席連諱在你上面,再說你不姓柳,要你多管閑事。
柳至對于插手這事情的人都很頭疼,他就是沒在今天答應袁訓解決兩家矛盾,也對于擺平家里人頭疼。這又出來一個,雖然來意不明,也不覺得他們是好過來的,柳至對著馬浦把眉頭皺起。
至于另一個魯駙馬,他害的柳至重要證人死去,柳至看都不能看他。他草包的名聲,就是柳至先憤憤說出來,捕快們覺得合心意,悄悄的傳開。
柳至只和馬浦說話:“丞相,我們在審案子,這是欽犯,您前來干涉,有圣旨嗎?”
馬浦對他極為客氣,他是柳家人不是,馬浦經過魏行“開導”,也認識到這是結盟太子和娘娘的好機會。
馬浦滿面春風:“柳大人,我是沒有圣旨,但您且慢動刑,我這就往宮里去求。我先往這里來,是怕您為娘娘一時動惱,把重要證人耽誤。”
柳至皮笑肉不笑:“哦?會嗎?”心想你是暗指我刑訊殺人?
魯豫急了,柳至不買他帳,一個正眼也不過來,魯豫想我還是過來幫你們家娘娘留住重要證人,好洗清冤屈的人,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見柳至不承認有殺人的意思,魯豫一指林允文身上的刑具:“你們用這個刑,不死也殘廢。”
冷捕頭和柳至對看一眼,冷捕頭心想誰說他是草包來著,人家在刑部里呆上幾天,刑具認得門門兒清。
柳至撇嘴角,心想他也就認得個刑具吧,辦案子他行嗎?
他把自己提醒,不對啊,這草包能跑來,不會是看出內中機密。他嘛?只能是跑來搶案子的。是了,搶著沾手這個案子,不是踩娘娘,就是買好。
柳至把警惕升起,馬浦見魯豫和柳至對上,他不想得罪柳至,帶笑勸解,邊勸邊極力暗示柳至。
“魯大人此言差矣,這是讓娘娘蒙受冤屈的重要證人,柳大人不會不知道厲害,要知道這個人死了,可就死無對證。”
魯豫哼上一聲:“我就怕他犯糊涂,要知道糊涂人可就不少。”
柳至一轉面龐,眸光和他對上,冷冷道:“魯大人想說什么!”
魯豫是下定決心要搶功勞,冷笑道:“柳大人,我勸你且慢動刑,我這就進宮見駕,這案子事涉到皇后娘娘,您是娘娘的娘家人,您不能審這案子!”
柳至怒道:“我不審難道你審!”
“正是我審!”魯豫對林公孫點一點頭:“你在這里看著,這事情娘娘受屈,柳大人審不合適,像是為娘娘開脫。我審,才是道理!”
林公孫瑟縮,自知落單就不敢和柳至等人言談。
馬浦詫異,他是受魏行“開導”,開導的很巧妙,魏行把疑惑一個一個的提問,說自己不懂,請丞相解惑,直問到馬浦明白過來。
馬浦這就過來,但當成是他自己的能耐,是他自己想到的疑點。見魯豫說話明白,丞相暗暗吃驚。沒想到魯駙馬見事也這么的清晰?
難道這個功勞要分他一份兒?
再一想,魯柳相爭,他只會有利才對。做和事佬兒也好,兩下里結交也好,馬浦心想都不錯。
這就不管他們,見到魯豫要走,叫住他:“柳大人也沒有別的意思,魯大人也不要惱。不如你在這里看著,我去宮里求圣命,這案子不小,由兩位侍郎同審怎么樣?”
柳大人吃驚,冷捕頭吃驚,就是魯豫也吃驚。但看看林公孫也真的管不住柳至,魯豫稀里糊涂中道謝:“有勞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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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紀事 最新章節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丞相是個程咬金。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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