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坐的韓家長者，不都是老糊涂一流。和族長兩代人住在一起的他們，也看得出來族長的話出自私心。但這些話相當(dāng)厲害，結(jié)結(jié)實實的切中長者們心底，把他們對自己兒孫的期盼揭露出來，在族長說完話以后，有的人閉目沉思，有的人緩緩抽煙，一時之間再沒有人跟剛才一樣，還有人試圖攔住族長的這些話頭。
當(dāng)年太妃只肯照應(yīng)一房，別的人哪能沒想過，沒有點兒不滿，后來又在福王造反以后，對太妃沒憤慨過呢？
聞言，回想一下前情，默默的贊成族長的話。幾十年享受的只有那一房，后來造反受連累的卻是全族。京里文章侯府拿出些錢來安撫眾人，給各房謀些私利也沒什么不可以。
沒有人說話，族長知道自己一席話算把長者們?nèi)諗n，趁熱打鐵，往前探著身子，索性就此把見到老侯怎么說，又怎么幫腔，一鼓作氣定下來。
……
馬蹄聲如雷般敲打著地面，把官道上黃泥四濺飛出。馬車在這奔騰之勢下，顛簸總會有些，但對車里的人影響卻不大。
借著車外下午的光線，沈沐麟又一次掏出錢口袋，鼓囊囊的袋子上繡著紅梅花，是揚州和父母親相見，父親沈渭親手給他。
執(zhí)瑜執(zhí)璞都在車里，正在背上午教的一段書。見到沈沐麟取出一卷銀票，胖兄弟嘻嘻：“你又數(shù)了，昨天不是剛數(shù)過�！�
“我長這么大，頭一回有這些錢在手里，別笑話我，讓我再數(shù)一遍。”沈沐麟喜滋滋。
執(zhí)瑜執(zhí)璞不再管他，默默的背書，沈沐麟喃喃無聲的點著錢：“……一千一百，一千一百一十……”
點完舒暢的一口長氣，讓胖兄弟們?nèi)滩蛔∮謥砗退f話。
胖兄弟從小大手大腳成習(xí)慣，父母親不給錢，還有祖母。祖母不給錢，還有太后。袁訓(xùn)和寶珠并不能約束他們，后來想個法子讓稱心如意管他們的錢，才勉強的約束下一部分。
出京這一年里，路上見到好些貧苦人家，打尖的時候也周濟過很多拿著干糧趕路的人家，元皓學(xué)會一文錢買一個餅可以當(dāng)一餐，三文錢就可以過一天，胖兄弟也學(xué)到不少。
但不耽誤他們對沈沐麟在家里的月銀好奇，并不是比比自己的錢更多。書也背的有幾分熟，權(quán)當(dāng)歇息了，問道：“你在家里一個月花多少錢？”
“說出來你們會笑話我的�！鄙蜚鬻胄⌒囊硪碓X袋子，只看他這小心的勁頭，就知道他說頭一回有這大筆的錢并不虛假。
執(zhí)瑜就更想知道：“不笑話，你說吧�！�
沈沐麟先噘起嘴：“父母親只有我一個，倒說不上不疼我。有時候也對我說，我們家在京里是大家，說得多了，我說大家多給月錢吧，可巧那天我相中一個玉石筆架，要十幾兩銀子。母親給了我，我還沒有出門去，父親回來知道，說我亂花錢，說人家沒有筆架的也能高中，把銀子又要回去……”
他扁起嘴兒：“那算是我要錢到手最多的一回，你們可以自己去想，我在家一個月只花多少錢�！�
手在錢袋子上面摸摸，又歡歡喜喜的：“以前我看書上說窮家富路，果然是這樣。父母親給我一千兩，讓我路上給二妹買東西。岳父母又按月給我八十兩銀子，京里也按月給我，這個月的我已經(jīng)領(lǐng)了�，F(xiàn)在我是富人，什么時候到集鎮(zhèn)上打尖，我請客。”
太后知道袁訓(xùn)接來他，也按月給他一筆銀子，跟稱心如意一例。袁訓(xùn)和寶珠心疼二女婿好些年不在面前，認為香姐兒占相當(dāng)大的責(zé)任，還是按月給沈沐麟錢。
放好錢，沈沐麟繼續(xù)笑得見牙不見眼：“正經(jīng)老家在集市上面嗎？等到了吃飯玩耍我做東，別跟我搶�！�
“我們是不跟你搶，不過得排著下來�！眻�(zhí)瑜執(zhí)璞算過，告訴他：“現(xiàn)在輪到小紅出錢，小紅是大財主，你搶不過她，她也不會讓你。”
沈沐麟沮喪的嘆氣：“哎，做一回東倒有這么難？”瞄瞄舅哥們都在好笑，沈沐麟也嘿嘿笑上一通，三個人各自背書。
天沒有黑的時候，在野地里打尖，當(dāng)晚繼續(xù)行路。長久的奔馳，馬總會有累的時候。好在離韓家路程也就那些天，到了再休養(yǎng)馬不遲。有時候，關(guān)安趕車去驛站，也會把疲累的馬送去，就地換幾匹強健的馬匹回來。
這一天到韓家，是入夜以后。
……
夜幕是深邃的幽藍，繁星算明亮，但官道離得遠的地方，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有時候狗叫起來，又很快下去。等候在這里的韓二老爺就又讓戲耍一回，直到寂靜重新恢復(fù)，對關(guān)安輕輕一笑：“又不是�！�
他們收到袁訓(xùn)一行就要到來的口信，等在這里已有一個時辰。
秋初的風(fēng)在夜晚是涼的，但讓不時拂動衣裳的韓二老爺滿心里興奮高漲，穿一件單衣裳站在這里毫無感覺。
他把住處收拾好了，洗刷的跟新打造出來的一樣。但他不是為這個喜悅。族里總有人通風(fēng)報信，把族長蠢蠢欲動的話透露幾句，也沒有影響二老爺?shù)男那椤?br />
一想到正經(jīng)要來祭祖了，這是文章侯府的下一代，也是韓二老爺眼里見到的韓家人里，最出色的那一個，二老爺?shù)臍g喜由此而來，自豪也蜂擁而來。什么族長，什么長者，他用有生以來從沒有過的蔑視對待他們。
風(fēng)呼的又一下子吹了起來，不過不但沒有把韓二老爺?shù)拈_心吹散，反而讓他更加的清明，身子更挺拔起來。
再一回把韓家的人放眼望一遍，還有誰比正經(jīng)更出息。他小小人兒家，會念書愛念書，還能把小王爺老王爺和殿下們帶到家里作客。初聽到族長還有嫉妒的時候，韓二老爺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認為嫉妒也好眼紅也好，全是應(yīng)該的。
但他就嫉妒眼紅又能怎么樣呢？
家里就要蓬蓽生輝，這全是正經(jīng)的功勞。這缺心眼兒的族長居然還敢說世拓當(dāng)侯爺不妥當(dāng)？生下這樣好兒子出來，他敢比嗎？
“哼”，韓二老爺一聲嗤之以鼻，沒有防備的出了來。在他身邊的關(guān)安有了誤會，關(guān)安沒有聽到族長的話，是二老爺好歹要為族長留下顏面，這些話不會對關(guān)安說。但關(guān)安能感覺出來韓氏本家的不和，并且可能影響到正經(jīng)爺祭祖。也就自然而然的影響到侯爺一行在這里居住。
但關(guān)安才不在乎，在聽到韓二老爺?shù)牟恍紩r，滿不在乎地安慰他：“你聽了誰的話了不成？別擔(dān)心，咱們住不了幾天，誰給咱們臉子看，咱們就給誰臉子看。不管怎么樣，正經(jīng)爺祭祖是大事情，看誰敢攔？”
對關(guān)安投去感激的一瞥，韓二老爺壓了再壓，還是有隱隱的激動上來。
正經(jīng)爺？這是大家都喜歡小正經(jīng)，對他的愛稱。這也是韓家自從進京以后，頭一個憑著自己能耐跟京中貴人打成一片的人。雖然韓正經(jīng)當(dāng)下擅長的大多是孩子們玩耍。
韓家出了名的吃喝嫖賭，卻在這里點滴沒有。
別的人都不提，只看看眼前這一位是誰吧？宮中最得意太監(jiān)的外甥，老了給任總管送終的人。一般的人想巴結(jié)到他，也是有一定難度。
但他對自己多親切？這親切跟幾十年風(fēng)花雪月場上的稱兄道弟不同，是那骨子里讓人如墜溫泉，溫溫潤潤可以修補四肢百骸傷痕的大補之物。
韓二老爺還是那樣的想，這是正經(jīng)帶來的，精神頭兒更足。他是主人，有讓客人滿意的責(zé)任。二老爺把肩頭撐起來，對關(guān)安承諾：“你放心，一路上麻煩你們多少，再說你嫌我煩。只跟著學(xué)這一路子的體面尊榮，我倒長進不少�？蟻硎墙o我們兄弟體面，我們兄弟兜得住，決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關(guān)安是個痛快腸子，聽到痛快話就喜動顏色。他個頭兒高，隨意一抬手，就放到韓二老爺肩膀上：“您也是個好樣的�！庇X得不對，發(fā)現(xiàn)自己這相對較年青的，居然如對平輩和晚輩一樣拍了別人肩膀，嘿嘿一笑著，把手放下來。
韓二老爺沒有注意他的舉動，而是眼眶一濕，心潮起伏好一會兒慢慢的平息。
他巴不得跟關(guān)安親昵，關(guān)安這樣一拍，二老爺受用之極。
這樣的心情主導(dǎo)著，站在冰川前面也不會覺得不好。韓二老爺就繼續(xù)一團歡喜，不時眺望，也不時的傾聽。馬車出現(xiàn)的時候，他沒有落后關(guān)安，同時的說出來：“到了。”
兩個人一起上馬，把風(fēng)馳電掣的馬蹄聲帶進了村子里。
……
族長打著哈欠讓叫醒，隔窗聽過回話，嘴巴一歪：“半夜三更的來？做賊的嗎？愈發(fā)沒有出息。”
繼續(xù)去睡。
……
“這就是你的老家？這院子里還有井�！边@一處地方，隨著孩子們下車，瞬間熱鬧的跟趕集市差不多。
執(zhí)瑜執(zhí)璞蕭戰(zhàn)把井擋住，不讓元皓等人過來。元皓皺皺胖面龐，作個鬼臉兒也就罷休，跟小六等人跑到每個房里都看一遍。
其實沒什么好看，但孩子們玩不是嗎？“哈，這個里面也有桌子�！�
“這個里面還有四張椅子。”
桌子和椅子并不是精致古董，也看得有滋有味，把熱鬧的氣氛烘托出來。
韓正經(jīng)不在這里，他從下車就當(dāng)小主人，忙著請客人坐下，又讓茶又讓一回二老爺備下的茶點心。往廚房里看熱水他也去了，直到大家都睡下來，韓正經(jīng)還沒有睡的意思，和祖父們說著話。
“菜不新鮮了。”小臉兒繃得鐵緊。作為世家公子哥兒，韓正經(jīng)天生有吃出新鮮一天菜和新鮮兩天菜的能耐。而且他還下菜地拔過菜，見到最鮮嫩的菜是什么模樣。
二老爺不知道袁訓(xùn)等哪天到來，他把菜一天一換不算不經(jīng)心。但是到了晚上，在韓正經(jīng)眼里就成不新鮮。
韓二老爺沒有分辨那菜是今天早上新買回來，不認真的看還算青翠。他知道這是正經(jīng)認真待客，就只點著頭：“明天一早我再去買，一定買最好的菜回來。”
“明天什么時候能買回來？”韓正經(jīng)不放心的問。韓二老爺回答了他，韓正經(jīng)讓燭光映出紅暈的小臉兒上有了失望：“都起得早，這就趕不上早飯。”小腦瓜子這一會兒轉(zhuǎn)得飛快，二老爺是先到這里的人，韓正經(jīng)不錯眼睛的看到他面上：“二祖父，這是村子里，咱們家廟里有沒有菜地？”
“有！”問的不是文章老侯，老侯先于二老爺回了孫子的話。隨后，他和韓二老爺交換一個神色，腦海里都浮現(xiàn)出就在不久以前，兩兄弟們匆忙說的幾句話。
二老爺對老侯說出族長并不是很樂意招待，文章老侯也是眼皮子抬也不抬：“母親沒有一年不送東西送銀子回來，往京里去的親戚們，我也從來沒有不招待過。當(dāng)年我們怎么招待的，理當(dāng)在這里受到招待。他不舒服，他算個什么�！�
回家祭祖遇到不痛快的事情，不是一家會有。如果只有祖孫三個人到了這里，文章老侯興許還拿出往年唯唯諾諾對家人的態(tài)度。但來了貴人，又有躲避林允文跟蹤的意思，而且正經(jīng)……
老侯想到這里，笑意盎然躍然到了面上。他的好孫子，他不用怎么看就知道長大以后前途無量的好孫子……不管誰使絆子，這個祖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祭定了。
就在韓正經(jīng)提出來以后，兩兄弟只有一個心思。往年沒少送錢，雖然是母親老孫氏送的最多，但老孫氏如今的疼愛只在韓正經(jīng)身上，出京的時候有過話，讓韓正經(jīng)好好祭拜祖先。讓兒子不要當(dāng)成小人兒家，要把正經(jīng)的光彩在親戚面前襯出來，讓他們知道有這樣一個好孩子。
“叫人挖菜去�！蔽恼吕虾钆つ槂和饷�，這就打算叫人。
韓正經(jīng)抿一抿唇：“祖父，我要自己去�！睘鹾诘拇笱劬φ渍＃骸拔矣H手割的菜是我的誠心�！�
這一句話出來，“誠心”二字讓老侯兄弟沒有別的話說。雖然這會兒天晚了，雖然耽誤正經(jīng)睡覺。他們也二話沒有都起身，讓人打上燈籠，帶上大筐，帶著韓正經(jīng)去菜地里。
韓二老爺來的當(dāng)天去過家廟，出來的時候見到對面就有一片菜地。文章老侯以前回來過，也認得菜地在哪里。留下兩個家人當(dāng)值，預(yù)備有人半夜里要茶水，警戒的事情從來不歸他們管，和另外兩個家人放心的出了大門。
星辰帶著清新的氣息過來，夜色如霧中的霧，滋潤著深夜的天和地。這種時候沒有懼怕的話，夜風(fēng)中自由奔放的心情如在放飛。韓正經(jīng)就是這樣，不過他的好心情一多半兒來自客人們。
“姨丈姨媽頭一回到咱們老家，沒有好的給他們吃，要給最新鮮的菜。”
“哥哥姐姐在京里什么沒有吃過，路上的東西說出來，也有好些人一輩子沒見過。咱們再拿不出更好的，盡力的給新鮮�！�
“胖孩子只要吃得好，就都滿意了�！�
時不時有一句的話出來，腔調(diào)還是孩子氣，卻聽得老侯兄弟連連點頭。自豪之情不是他們有，跟來的兩個家人也由衷的感嘆。
“回老爺，世子爺長大以后了不得�！�
聞言，本就滿面春風(fēng)的老侯兄弟更是心情大快，爭著問家人：“你倒說說看，你是怎么知道他以后了不得？”
家人笑了：“世子爺今年六周歲，您看他這個周到勁兒，跟那書上寫的神童六歲七歲就會作詩的人差不到哪里，我家世子爺，不也算是一個神童。”
老侯兄弟深以為然，暢快的笑了，笑聲隨著夜風(fēng)出去很遠。
韓正經(jīng)沒有笑，這是夸他呢，他板著臉更有派頭。見前面有一個地方出來燭火，指給祖父看：“那是家廟嗎？”
“是啊。”老侯回他，再指指路：“咱們明天去行禮，今兒晚上去菜地，不用從家廟門前過�！�
這一指，韓正經(jīng)小眉頭動了動，跟胖孩子鉆過不少回菜地的他，看出來月色籠罩下的菜地并沒有多深。他沒有就說出來，而是又把家廟打量一回，有條不紊的道：“祖父，家廟里的地像是不多，而且這夜晚的燈火也不明亮�！�
“哦？”文章老侯和二老爺也就細看了看，兩兄弟微微的冷笑，果然是這樣。
瞬間，想到歷年送回來的錢沒有添置地，也沒有半夜里往祖宗面前多多供奉香火，而族長還好意思攛掇長者，老侯先冷哂：“明天和他們說說去。”
“不說了吧�！表n正經(jīng)阻止，小人兒又說出一番讓人感動的話：“我是回來祭祖，不挑錯兒�！�
二位祖父一起動容，嗓音不自覺的放柔和：“依你，咱們不挑錯兒�！�
“想是……沒有錢吧？”韓正經(jīng)把他路上學(xué)會的一古腦兒用上：“經(jīng)過的村子都沒有京里富，胖孩子認得張學(xué)，我問他。張學(xué)說城里人多，就是賣菜也能多賺錢。我說有個鋪子也能多賣錢，張學(xué)說是。”
往四周看著：“不是集鎮(zhèn)……”
“最近的集鎮(zhèn)不能算遠，五、七里路左右�！倍蛔娓父男乃�，也盤算上來。
冷不防的，韓正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祖母讓帶回來的錢，這一回就置辦地。我再送些，我有錢。”小手在胸前拍拍，很有正經(jīng)現(xiàn)在吃俸祿了，正經(jīng)不缺錢的氣勢。
他的話，讓二位祖父慚愧莫明。見韓正經(jīng)走在前面燈籠下面有家人照顧，兩個人抽空兒落后兩步，飛快低語幾句。
“看看正經(jīng)才是當(dāng)家辦事的人，又大氣又肯為人著想。”韓二老爺抹額頭，冷汗快下來。
“是啊，你和我還打算跟他們過不去呢，讓正經(jīng)這樣一辦，他們只有羞愧的�！蔽恼吕虾钜灿型小�
“以后只看著正經(jīng)吧，把一切不該有的心思全收起來�！眱蓚�人說著相視一笑，緊走幾步追上韓正經(jīng)。拔了好些菜回來，留著明兒一早吃。二老爺說明天中午的菜，他早飯后去買，韓正經(jīng)放心，祖孫三人安心睡下。
……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天剛亮，族長帶人一家一家敲開長者的門：“不得了，京里來的他們趁著天黑，把家廟里菜拔了。那菜地是大家公有的，收過菜，要么分，要么挑出去賣，回來錢歷年放我這里，用在家廟上。現(xiàn)在不打招呼拔了去吃，眼睛還有祖宗嗎？”
他慫恿著，長者們說吃過早飯過來看看。
早飯一過，文章老侯二兄弟打點禮物，準備挨家去拜長者。大人們在院子里飯后散步，孩子們在房里取出書和筆準備上學(xué)。
等著家人擺放小書幾，院門外起了一陣喧鬧，有幾十個人走進來。韓正經(jīng)當(dāng)家做主人，感覺出來的人不對勁兒，他一蹦出去，房門外面站好，從容問道：“你們是誰？怎么往我家里闖？”
他穿件布衣裳，還是頭一回返鄉(xiāng)，親戚們都不認得，族長把他當(dāng)成下人，眼睛一瞪，罵道：“小兔崽子，你跟誰橫？”
大人孩子聽得都是一愣，隨即，“嘩啦”一聲響，是元皓把手里握的書丟下，碰到了硯臺和筆。他飛快跑出來，一手上一個弓箭。一個是他自己的，另一個是韓正經(jīng)的。
叫著：“瘦孩子，有人來打架嗎？”
這樣的稱呼，還是不會有人認出韓正經(jīng)是京里的世子爺。反而族長有占上風(fēng)之感，指著兩個胖孩子韓正經(jīng)新綽號叫瘦孩子，也只限于跟元皓相比。
“都看看，帶個毛孩子也這般的橫，這是幾十年侯爺橫慣了，在親戚面前也這個樣子出來。”
文章老侯兄弟在和袁訓(xùn)一行說話，問他們中午要吃什么，早上吃的好不好，打算告?zhèn)�辭，說聲上午兄弟們都不在，請客人們自便。出來的就慢一步，就聽到這些話。
氣的身子一哆嗦就要出來，蕭戰(zhàn)在這里和祖父說話，伸手攔住。
戰(zhàn)哥對外面斜眼角：“他進來就罵，得讓我們出這口氣。你們一出去認親，表弟不是白挨了罵�！卑褌�袖子隨意一擼，對祖父和外祖父道：“幫我們瞭陣，我出去會會，是誰橫的過了頭。”
戰(zhàn)哥出來，見執(zhí)瑜執(zhí)璞禇大路沈沐麟先到韓正經(jīng)身邊。四個人各擺出個練功的勢子，族長干瞪瞪眼，四個人嘲笑他：“你才橫，還敢說別人！”
“別跟他說沒用，他要橫不是嗎？咱們陪他橫一回！”蕭戰(zhàn)可沒有舅哥們性子溫和，梁山王府肆意霸道從來是個名聲。大步到院子里，地面有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嘿！”蕭戰(zhàn)吐氣出聲，一腳重重踏下去，石頭不大，在他手里就得心應(yīng)手，一聲脆響，裂成好幾塊。好在原本就在泥地里面，倒不會散開弄臟地面。乍一看，似石頭開了花。
“好呀好呀，”元皓這個趕熱鬧比趕大集還要熱烈的小人兒，舞著他的弓箭蹦跳著說好�；厣碛终艺宜哪虌�，嚷道：“取我的箭來，我的箭袋在哪里�！�
他新學(xué)射箭沒有多久，怕他亂射傷人，在沒有掌握以前，不是習(xí)練的時候不給他真正的箭矢。
奶媽就對小王爺陪笑，元皓見還是沒有箭，嘟起嘴兒表示下不滿，尋個別的方式湊熱鬧。
“加壽姐姐，快叫好�！�
加壽香姐兒嫣然：“好呀好呀�！�
稱心如意從廚房里走出來看熱鬧：“好呀好呀�！�
執(zhí)瑜執(zhí)璞沈沐麟禇大路紛紛不滿：“戰(zhàn)哥又亂出風(fēng)頭，就你會開石頭嗎？我們也會�！�
蕭戰(zhàn)仰面扮著得意：“哈哈，你們沒有我對表弟好，所以你們又落在我后面�！苯铏C討好表弟：“表弟，從今以后我最好吧？”
元皓眨眨大眼睛，響亮的最好：“加壽姐姐最好！”
“哈哈哈哈……”執(zhí)瑜等笑成一團。
……
“這來的是什么人？”房中，鎮(zhèn)南老王隨意問著。文章老侯兄弟滿面尷尬，支支吾吾一會兒，硬著頭皮說出來：“是我家親戚�！�
齊王對擺放在院中，在這里也能看見的禮物瞅瞅，失笑道：“你是打算禮下與人，你親戚是打算兵戈與人？”
文章老侯面上一陣一陣的發(fā)燒，當(dāng)著這些體面人覺得丟足面子，恨不能地上這就有個地縫鉆進去。
他自己的個性，自己最知道。為了姑母前南安侯夫人，幾十年攏著兄弟們跟南安老侯過不去。除去糊涂以外，老侯算是個顧家的人。當(dāng)然他顧的歪去十萬八千里。
對親戚們，也一直忍為上。有些話裝聽不見，裝不下去就打個哈哈，一頓酒菜也就打發(fā)。
親戚多的家里，誰家不出來三言兩語，看看別人家也是這樣過去，文章老侯一直認為自己家當(dāng)?shù)牟诲e。
這幾年韓世拓恢復(fù)上進，韓正經(jīng)蒙老太太疼愛養(yǎng)在袁家，文章老侯更有翻身之感。在昨天聽過二老爺轉(zhuǎn)述族長的話以后，加上原先當(dāng)家的自得，文章老侯是打心里不服，不介意跟族長爭上一回。
韓正經(jīng)的話“把家廟弄好些吧，我也出私房”，把他的不服壓下去，想想也是，祭祖就住上幾天，親戚們圓轉(zhuǎn)過去就行。
這才一早就收拾禮物，一里一里擺在院子里。這才早飯過后，就來對客人們辭行。剛張張口，齊王所以知道他是準備禮下與人的，族長就弄這一出子到面前。
把個笑話看到二殿下、二老王、大學(xué)士等人面前，文章老侯心灰的眼睛里快要滴下淚，哽咽道：“見笑，我這就去打發(fā)他。”
腳步剛動，見外面起了暴聲，族長讓孩子們笑的怒不可遏，想到這是在他的地盤上，怒聲如狂風(fēng)一般：“有當(dāng)家的人出來說話！我不和毛孩子對嘴！”
“我當(dāng)家！”韓正經(jīng)走上一步，雖然不明原因，也認清這是來搗亂的，小臉兒氣的雪白。小拳頭攥起來，下巴高高昂起，毫不示弱的瞪著族長等人：“有話和我說！”
文章老侯的腳步停了停，外面孩子們起哄聲又出來：“是啊，正經(jīng)爺當(dāng)家�！�
“你只和正經(jīng)說吧。”
梁山老王最近挺喜歡韓家兄弟，因為陪他喝酒隨叫隨到。老王這眼高于頂?shù)娜�，在這里熱心的幫忙出個主意：“你們兄弟都不要出去，他從孩子們面上使威風(fēng)，就讓孩子們把他打下去。你們出去，他說不認得自家孩子，你們還能再罵一頓回來？換成不相干的人前來撒野，打也就打了。但是親戚，以后還要見面的人，你們且站一站，等看出他們來意出去不遲�！�
老侯兄弟就站住，一起來看院子里，在韓正經(jīng)話出來以后，也換一個格局。
奶媽丫頭川流不息的出來，把廊下臺階再拭一回，放下坐墊，從房中侍候出來三位小爺。
正房臺階都是居中，加壽香姐兒加福三個居中而坐，并不生氣，也不裝威嚴，都是笑吟吟，但為韓正經(jīng)撐腰的意思人人明朗。
執(zhí)瑜執(zhí)璞還在廊下，但是手扶欄桿前俯身子，也是笑容滿面，但無端的出來威脅氣勢。
禇大路直接一躍而到院中，半人高的長廊就這樣跳了出來，他也笑容可掬，但族長等人看出這又多一個會功夫的，嚇得往后退上半步。
沈沐麟舒舒服服向欄桿下坐著，壞笑道：“你們?nèi)L(fēng)，我看著就行。”
小六蘇似玉小紅好孩子一概到院子里，獨元皓還在舞動弓箭耍威風(fēng)：“啊啊啊，看我的好弓箭�！�
“元皓，”加壽喚他，讓他坐到身邊，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一個胖孩子，可以制造出無數(shù)大動靜。
寂靜中，族長等人生出不妙之感。左看右看前看，后面是門。他們讓一堆孩子們包圍。除去小臉兒嚴肅自稱當(dāng)家的那個，別的人都是笑瞇瞇笑嘻嘻，寸寸笑容中似乎寫著一句話。
你運道真不好。
這種感覺像無數(shù)的無形而又讓窒息的東西壓過來，讓族長好生生站著，也生出掙扎之感�？谥泻鋈桓砂桶�，帶的嗓子眼里也處處不舒服。眼前，也多出一個小人兒。
那說當(dāng)家的孩子慢慢走到面前，站住，冷冷的話出來：“我叫韓正經(jīng)，我的父親名諱，上世下拓，是文章侯。我是世子爺。你是誰？報上名字來！”
他說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不慌又不忙，話到了族長心里，眼神里的冷也到了族長心里。族長控制不住地的慌亂，腦海里嗡嗡作響，這看上去犀利的小人兒就是世拓的獨子？
前心后心隨著這想法都是一寒，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又混亂的想不起來，下意識對周遭孩子們看去，見他們一個一個笑容加深，好似又在說，你辦砸了事情，可笑啊可笑。
“來將通名報姓！”元皓的這一句，讓院子里哄笑出來。這笑一定不是給族長捧場，族長惱羞成怒。
把黑臉孩子碎石頭拋到腦后，族長瞪住韓正經(jīng)，居高又臨下：“你是正經(jīng)又怎么樣？我是你長輩！快行禮！”
“長輩有闖進來罵我的嗎？”韓正經(jīng)反唇相譏。
族長又有一腳踢中鐵板感覺，哪怕對面人兒個子那么小，也跳著腳怒：“你私自拔了祭祖宗的菜，我怎么不能來教訓(xùn)你！”
“砰！”腳落下地，對面人兒個頭兒不見長半分。族長心頭一顫，知道自己有些不占理，左右尋找：“老二呢，出來見我，我不和孩子說話！”
韓正經(jīng)一字一句：“要么，跟我說！要么，你滾出去！”
“好呀好呀，說的好呀�！焙⒆觽兣鯃觥�
族長氣的舌頭也哆嗦：“你敢罵我？”
“你不是才罵過他！”蕭戰(zhàn)怕韓正經(jīng)想不起來。韓正經(jīng)點動小腦袋：“對呀，你不是剛才罵我�！毙∈植嫫鹧硪恢恍∈指吒咧缸∽彘L：“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來罵我，我就罵你�！�
“好呀好呀，說的好呀�！焙⒆觽兒炔�。
房里，大人們紛紛好笑，二殿下覺得這熱鬧不錯，甚至走到窗前準備細細觀賞。文章老侯兄弟也忍不住一笑，更沒有出去的心。
族長是想及時回幾句威風(fēng)話，但孩子們一通的鼓掌，把他話打下來。
好容易笑停下來，那正中坐著的三個小爺，中間那一位開口說話。加壽對韓正經(jīng)微笑：“現(xiàn)在都不罵人了，可以好好的說事情了吧�！�
“是啊，”韓正經(jīng)得到提醒，對族長復(fù)述：“可以安生說話了嗎？”族長氣的臉色又一變，韓正經(jīng)看到，小手往外面繼續(xù)一指，眼睛瞪起來，那意思還是，不說你就滾。
同來的長者見到總這樣說話不是辦法，走出來道：“是正經(jīng)呀，我們是你們的長輩。”
“咦，這里為什么有好多禮物？”執(zhí)瑜揚聲。
韓正經(jīng)又得到提醒：“祖父備下這些東西，正要帶我拜長輩。為什么，你們卻來跟我吵架！”
長者窘迫滿面說不出話。
“拔了菜？是多少錢？”蕭戰(zhàn)自言自語。
“小紅，我要麻煩你。”韓正經(jīng)叫著。
小紅卻叫：“哥哥�！钡棿舐凡换卮穑氐椒坷锇岢鲆粋�小案幾和小椅子，小紅坐下來，沈沐麟找到活計，送上筆和紙，好孩子送上硯臺和墨汁，這時候才出來一個不是奶媽丫頭的大人，紅花把女兒小算盤送出來。
這架勢跟老賬房先生盤庫房似的，看得族長等人一愣一愣，但這老賬房粉粉嫩嫩，又透著滑稽。
“啪啪”一陣的打，小紅念念有詞：“這里的菜價還不知道，但昨天打尖的時候，買了過路的菜，是這個價兒，正經(jīng)爺，你拔了多少？”
當(dāng)家媳婦稱心如意報出來：“不到四十斤菜，有青菜有蘿卜有……”
小紅飛快打出一個數(shù)字：“正經(jīng)爺，是這個數(shù)目。要給他們嗎？”
加福輕笑：“自己家的菜，自己還不能吃了？正經(jīng)，你祭祖要送多少銀子？”
文章老侯從懷里取出來，二老爺攔住他：“大哥，往年咱們沒有在親戚面前擺過身份，今天擺一擺。你到底是老侯爺，我送出去。”把從京里出來，帶的祭祖銀子小包拿在手上。
一走出去，族長倒抽一口涼氣：“老二，你好，你……”長者也有埋怨的：“老二你怎么才出來，”
二老爺把銀包送給韓正經(jīng)，再回他們的話。面沉如水的他肅然：“我們兄弟老了，不管事了。你有話，只和正經(jīng)爺說話！”轉(zhuǎn)身卻要回房。
“老二，”一個長者試圖叫他。
韓二老爺冷冷回眸：“等你們是親戚模樣，我請大哥再出來不遲�，F(xiàn)下你們尋事情來的，跟當(dāng)家人說話最好不過！”
長者面上一紅，又讓噎上一回。大家還是不甘心看著二老爺，想讓他留下來主持大局。但見到他抱拳拱手，對著四下里孩子們輕輕一揖。
“哎呀，怎么拜上孩子！”韓家的人更生疑惑。
“讓小爺們見笑，實在慚愧�！倍蠣攲χ⒆觽冑r不是。
孩子們齊聲地道：“沒事兒。”
“你進去，你在這里，我們玩不成。”元皓攆他。二老爺就走的頭也不回，院子里孩子們玄虛莫測的笑容，又一次放到來人身上。
族長等人心頭一陣發(fā)毛，忽然發(fā)現(xiàn)來的魯莽，事情現(xiàn)在變得詭異。但是他們這就回去，也動不了步子，是件大丟人的事情，就全在這里硬撐著，也有聽聽京里這一回送多少錢回來的意思。
韓正經(jīng)卻沒有把銀包送過來，而是小手捧得緊緊的，先問族長：“取舊例來看！”
“什么？”族長又是一驚。
“看舊例，看看往年送多少錢回來，今年我們多了的，要當(dāng)著全族的人說出來�！表n正經(jīng)流利地回他。
族長氣又出來：“那少了呢？”
“我補上！”韓正經(jīng)昂然：“用我自己的錢�！�
“你哪有什么錢？”族長心想你有錢也是你家大人給的，心頭又一陣嫉恨上來。這小孩子都這般大方，可見京里當(dāng)侯爺賺錢不少。
七嘴八舌的話前來助陣：“他有錢，就是他自己的�！焙煤⒆記]好氣，她早就想幫腔，總算找到機會：“我們?nèi)B(yǎng)在曾祖母家里，不是自家的錢�！�
“就是，我們吃俸祿，他也吃傣祿�！毙〖t也道。
蕭戰(zhàn)懶洋洋：“你就是想要錢，你管他是什么錢！”
“多事！”小六和蘇似玉。
“討嫌！”這是元皓。
房里大人笑得彎下腰，鐘南對族長同情：“老公事老強盜們，你好大膽子你敢惹�！�
族長在聲浪里快要暈過去，還沒有醒，韓正經(jīng)沒有得到回答，不放過他，擺幾下小手讓大家不要說，斬釘截鐵繼續(xù)追討：“舊帳給我看！”
族長咬牙：“你一個小毛孩子……”
“你貪污了錢不成，你不敢給他看！”香姐兒揚聲。韓正經(jīng)小臉兒黑黑，走上一步。別看步子小，但好似天地壓過來般凝重：“你敢貪污，就不許再當(dāng)族長！”
“你小小孩子，你敢這樣對我說話！這是族中的地界兒，這里我當(dāng)家…�！弊彘L忍無可忍。
“我是正經(jīng)爺！”韓正經(jīng)驕傲的回他。后面還想說什么，讓一堆話淹沒。
“不要他當(dāng)族長，一看就不是好的�！�
“開宗祠，重選�！�
“一定黑過銀子，把歷年的賬本子拿出來算，讓小紅幫你算�！�
院子里開了鍋似的，族長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他的兒子從外面進來：“爹，說這里鬧事呢？”
族長狡猾，鬧事欺壓老侯等人不好聽，有意不讓兒子們過來，只帶本家長者和別的年青人。真的鬧僵，兒子們也可以是以后緩和關(guān)系的人。
見兒子過來，族長跺腳：“沒有你們的事情，回家去�！眱鹤觽冞�沒有明白過來，孩子們坐著的全起了身。
“打架打架，他們又來人了�！痹┮涣餆焹号艿椒坷铮压畔�，把他的棍和韓正經(jīng)的棍拿出來。
小紅一溜煙兒取她的小木劍，好孩子裝模作樣：“不好的表哥，我?guī)湍隳霉！卑秧n正經(jīng)的弓箭接到手里。
加壽等年長，不能真的坐視打起來。但見到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起身表示不懼。
執(zhí)瑜執(zhí)璞沈沐麟禇大路壞笑著，慢慢地走到韓正經(jīng)身后。蕭戰(zhàn)更囂張，走到族長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大搖大擺，那樣子隨時想要出手。戰(zhàn)哥一直這樣的性子，倒不是跟韓正經(jīng)忽然好到哪里。
孔小青冷笑，天豹在高頂上翻眼對天。
“給我看賬本！”韓正經(jīng)一步一追問，族長一步一后退。他的兒子們是想不服來著，但族長是貪不是傻，勸著他們回去。
不管怎么樣，老侯等特地回來祭拜，可以爭吵，動起手來一定是族長理虧。因為他是族長。
而且吵到現(xiàn)在，一個大人沒出來，他跟個孩子打起來。萬一要讓孩子打了，他沒處說理。要是打了孩子，他這族長也真的不要當(dāng)了。先不說京里韓世拓老孫氏不會答應(yīng)，就是本族的人看著也不成樣子。他能貪京里的爵位，也有人貪他的族長之位。
這就一堆孩子們緩步進逼，族長等人灰溜溜退出房門，垂頭喪氣做鳥獸散。
身后，是孩子們的捧腹大笑聲：“哈哈哈哈……走了走了的……哈哈哈哈……”
……
上午，文章老侯兄弟帶著韓正經(jīng)按安排好的拜客，所到之處都是笑臉兒。也去了族長家，當(dāng)著韓正經(jīng)的面，把歷年京中饋贈一一說明，族長啞口無言。最后聲明韓正經(jīng)的私房，確實是他的私房，是他歷年壓歲錢積蓄出來，族長啞口無言。
這樣家家走，家家認真說話，這個上午就沒去成家廟。第三天，穿戴整整齊齊，族長這一回也不敢多話，大開宗祠，韓正經(jīng)拜了祖宗。當(dāng)天大擺宴席，寶珠帶著稱心如意和蘇似玉幫忙操持，稱心如意和蘇似玉也見識一下外省的祭祀上擺放東西。加壽香姐兒加福也來看上一回，好孩子小紅也長長見識。
第四天往后，附近玩上一玩，一行人重新上路。族長老實帶人送行到村口，算歡笑而別。
……
七月里細雨綿綿，雨勢不大不值得避雨，但行路的人走上一天，往往衣裳濡濕，全身上下跟要發(fā)霉似的難過。
一直行路的人感覺更甚，馬車里，阮琬問父親阮英明：“咱們太趕了吧？”
“哪里趕？”閉目養(yǎng)神的小二眼皮子動也沒動。
車上還有一個孩子，阮梁明的兒子阮瑛揭起窗簾，見到細雨繼續(xù)沙沙，也眉頭皺著：“二叔，您是走得太粗糙了�！�
“哪里粗糙？”小二還是參悟模樣。
阮琬噘嘴：“父親您是奉旨出巡到處講學(xué)，可昨天那學(xué)里夫子央求您多住幾天，您卻不肯�！�
“還有前天，還有大前天，去的地方都挽留二叔，您就沒見到，您走的時候他們眼巴巴兒的吧？”阮瑛也道。
小二睜睜眼，對著他們嘆氣：“我為你們，你們卻還怪我？”
“為我們？”阮琬哈地笑了：“父親，您要是為我們？就應(yīng)該每個地方多住幾天，讓我和哥哥好好的玩才是。瑜表哥璞表哥就是這樣的，”嘴兒更嘟：“戰(zhàn)哥也是這樣的。”
阮瑛又道：“對呀對呀，”
小二在他們腦袋上一人一記不輕不重的巴掌：“還對？還說？我來問你們，我們現(xiàn)在趕往哪里知不知道？”
“知道，您著急的去蘇州。因為齊王殿下在蘇州。”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說過吐舌頭扮鬼臉兒取笑：“分明是去討好殿下，卻說為了我們？”
小二白眼過去：“兩個糊涂蟲，齊王殿下現(xiàn)在跟誰在一起，知道嗎？”
“不知道�！焙⒆觽冇忠黄鸹卮�，又一起哈哈笑著，撲倒小二懷里跟他糾纏：“只別讓我們在揚州也玩不成就行了。加壽姐姐說看瓊花呢，現(xiàn)在還有瓊花嗎？”
“傻瓜蛋們，”小二摟住他們，小聲道：“我也不知道齊王跟誰在一起。”
“哈哈，父親您才是不聰明呢，”阮琬樂不可支。
“但我卻知道你外祖父送東西回來，跟齊王殿下的作一趟�！�
阮琬溜圓眼睛，阮瑛脫口而出：“跟加壽姐姐在一起嗎？”
小二高深莫測的模樣，先打個哈哈：“啊哈，這個……”
“快說啊。”孩子們急了，阮琬揪他的衣襟，阮瑛搖他的袖子。小二笑嘻嘻：“別鬧，咱們好好的說�！�
“再不說，晚上鬧二叔不睡覺�！比铉{道。
小二把他們摟得緊些，嗓音更悄悄：“我猜的，所以緊趕慢趕的，打算把你們先送去蘇州，興許殿下在，加壽他們也在，我就把你們倆個丟下來，我講學(xué)去，你們跟著玩好不好？”
“好！”孩子們歡呼過，讓小二用眼色阻止。阮瑛想想，又問：“要是不在呢？二叔你前面粗糙辦差，可怎么挽回？”
“哪里粗糙？你以為這些人表面上一口一個大人的，就打心里服我？我這是匆匆先會一會，各人的文章我?guī)е兀飞下�。等回程的時候，再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會他們，細細的會，一準兒贏得他們口服心服。初上來一下子見許多的人，我是頭也暈耳朵也嗡，有一句話說不好，就成一生的笑柄�！毙《b個頭暈眼花出來。
孩子們給他一陣的好笑，再就鼓掌：“好呀，父親最厲害。”
“還是二叔厲害�！�
小二得了意：“這一回你們算知道我是為你們好了吧？先說好，到了蘇州如果撲個空，你們可不許生氣，該怎么玩就怎么玩，自己個兒玩吧�！�
孩子們忙不迭說好，再看窗外的雨時，就不再嫌棄趕路潮濕。打心里都盼著表姐表哥們在蘇州，剛好正好的遇上。
……
馬車里出來，一大片湖面出現(xiàn)在眼前。元皓喜歡的眼睛只有一條細縫：“又給元皓吃銀魚了，壞蛋舅舅最好。”
“這是鄱陽湖。”袁訓(xùn)介紹。
題外話
有一堆孩子們在，說話正經(jīng)不了哈哈哈
侯門紀事 最新章節(jié)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正經(jīng)爺當(dāng)家網(wǎng)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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