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之時總是短暫。
只是過了短短的一天,站在門外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人便成了星邪,而送別的人,卻成了小師妹。
“師兄此去要多長時間?”小師妹揉著朦朧睡眼問道。
“大半年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星邪低聲應(yīng)著,心里卻暗道有可能就這樣回不來了。
“老師走時在家里留下了好多銀錢,我花不了多少,你多帶些,路上不要省吃儉用。”蓂莢說著遞去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星邪心頭一陣溫暖,接過錢袋放入行囊之中。
老師雖然平時對錢財看的極重,但每次出門時給師兄弟幾人留下的零花錢卻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生活所用,就算是師兄弟幾人日日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甚至是買宅置地也都足夠。
大伙也常常驚嘆于圣駒城和別人合伙開的那家水果鋪?zhàn)佑目植莱潭龋率侨煜伦钯嶅X的水果鋪?zhàn)恿恕?br />
“師妹在家照顧好自己,也勞煩照顧好師叔和吞吞了。”星邪認(rèn)真說道,蓂莢用力點(diǎn)頭。
“那個......老夫說兩句。”
院里突然冒出一個滄桑的聲音,星邪和蓂莢都下意識的環(huán)顧四周,卻未發(fā)現(xiàn)院中還有其他人。
“往下看,兩個兔崽子。”
星邪和蓂莢往地上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說話的竟是自己的師叔大人。星邪摸摸鼻子,想著師叔果然是會說話的,只是為何一開口就要罵人,不過轉(zhuǎn)念想著師叔是只兔子,又是從小看著自己和師妹長大,師妹和自己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樣,這句兔崽子似乎又不是在罵人了。
師叔很是少見的沒有趴在地上,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瞇起小眼睛,看著眼前沉默的師兄妹,覺得得給他們一點(diǎn)時間,來接受自己會說話這個震驚無比的事情。
等了片刻,這二人卻沒有要開口詢問的意思。師叔想著不會是把這兩個孩子給嚇傻了吧,于是準(zhǔn)備再開口說些什么。
“莫要驚慌,老夫確實(shí)是會講話的......”
“我們知道啊,您要說什么就快些說吧,師兄這還趕路呢。”蓂莢鼓著小臉說道,明顯有些不耐。
“你們怎么知道老夫會講話的?”這回吃驚的人反倒變成了師叔。
“老師告訴過我們您會講話啊,不過他老人家說您平日里腦袋不太好使,說話這種事情您不太做得來,所以就很少開口。您要是有什么要緊事情,就快些說吧。”
“他腦子才不太好使。”師叔抖了抖八字胡,開合著三瓣嘴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抬起短小的前爪指指旁邊的吞吞,道:“那個小不點(diǎn)也會說話。”
“真的?這個老師可沒告訴過我們。”蓂莢滿臉興奮,把在地上團(tuán)成一團(tuán),正睡得香甜的吞吞抱入懷中,柔聲說道:“吞吞快說話啊,快說你最喜歡蓂莢姐姐了。”
吞吞嘗試了許久,睜開自己的大眼睛,然后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嚎叫。
“嗷......”
“師叔騙人,而且還把吞吞教壞了。”蓂莢撅著小嘴,把吞吞放回到地上,吞吞慢慢爬著,抱住了星邪的小腿,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咕嚕嚕打轉(zhuǎn),看起來很是不舍。
“此去路途遙遠(yuǎn),抱歉不能帶你。”星邪憐惜的看著吞吞,彎腰把吞吞抱入懷里,輕輕幫它理順后背的絨毛。
“你把它帶上吧,也許這次路上能幫你一些。”師叔開口說道。
星邪想著既然是師叔說的,便沒有推辭,吞吞很自覺的鉆入了星邪的懷中,從衣領(lǐng)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星邪笑笑,抬手拍拍蓂莢的頭,然后對著師叔行禮,走出門去。
“最近幾個月院子里估計都不會有人了,你不要太過得意,有老夫在,你在修行上也要勤勉些。”星邪走后,師叔又沒精打采的趴在了地上,對著蓂莢說道。
蓂莢有氣無力的應(yīng)了一聲。
“還有,那個叫憲的少年人,過兩天你也讓他來院里,老夫看看他的道是什么,修行上也可指點(diǎn)一二,他若將來有心要跟你在一起,連保護(hù)你的能力都沒有可萬萬不可。”
“知道了。”蓂莢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里更是一百個不樂意。
朝陽初升,星邪的身影在晨光下被拖得極長。他走在長街上,步伐匆匆,剛過拐角,就迎面遇到一名熟悉的路人。
來人穿著淡藍(lán)長衫,背上也背著鼓鼓的行囊,看到星邪之后,抬手作揖。這人正是昨日遇見的讀書人弦影。
“我還想著來的是不是早了些,沒想到正巧碰到了。”弦影笑著從袖中掏出銅錢,塞入星邪的手中。
“您也要走了啊,是回帝都去么?”星邪問道。
“不是,我從帝都來,這是要去軫州辦些事情。小兄弟你呢?”
“哦?”星邪面露喜色,答道:“我也是去軫州辦些事情的。”
“哈哈,你我二人真是有緣,如此結(jié)伴而行,也省的路上無聊。”弦影顯得很是開心,他目光里滿是神彩,當(dāng)看到星邪懷里的小巧玲瓏的吞吞時,更是面露奇色,道:“小兄弟這兔子,著實(shí)有趣啊。”
“是我在四方山上遇到的,叫作吞吞,很通人性。”星邪笑著摸摸吞吞的腦袋,吞吞也很配合的在星邪的身上磨蹭起來,很是享受。
弦影見這一人一獸的親密模樣,撫掌大笑起來。
一路走去,二人的心境卻各是不同,弦影或許是因?yàn)樾切芭惆椋雌饋硇那闃O好,而一向待人真誠溫和的星邪反倒目光游離,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知不覺間,二人就出了赤水城,踏上了城外的官道。.
此時已是正午,寬闊的官道上車水馬龍,很是繁忙。官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如今正是秋收農(nóng)忙之時,微風(fēng)吹拂,稻田散開陣陣漣漪,露出里面辛勤勞作的農(nóng)民。老農(nóng)們有的卷起褲腿,熟練的揮舞著鐮刀,有的抹去臉上的汗珠,摸出綁在腰間的小茶壺來上一口潤潤喉嚨。今年是個豐收年,這一點(diǎn)從農(nóng)民們臉上的滿足就可以看出。
“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我們的皇帝陛下,真是位仁君。”星邪看著眼下的豐收景象,由衷贊嘆道。
“陛下的智慧仁德自然過人,我還在帝都讀書的時候,聽聞八龍將之一的絞煉大將軍因?yàn)檐娭刑岚我皇略粘写蟪假V賂,陛下知道后說:‘絞煉這樣的人才如果對國家有用,我可以和他共同分享國家的財富,他何必這樣貪戀財物。’愛惜他有功于國家,沒有治罪,反而賞賜他黃金百兩。朝中頓時反對一片,群臣進(jìn)諫說,‘絞煉大將軍違反法律接受財物,本來不應(yīng)該免罪,為什么又賞賜他呢?’陛下說,‘如果他還有心為國,接受賞賜比遭受刑罰還感不安。’”弦影想起前些年宮中的傳聞,臉上滿是崇敬。
“于是絞煉大將軍被陛下仁義所感召,在征討蒼陽一戰(zhàn)中為帝國立下赫赫戰(zhàn)功,乃至于輝耀覆滅之后仍為平定叛亂而深入蒼陽內(nèi)部,以身報國。”說到這里,弦影的表情也有些肅然,想必對那位為國捐軀的龍將也很是尊重。
二人又走了許久,弦影的步伐卻慢了下來,臉色微微發(fā)白,額頭冒出幾粒汗珠。
“您不舒服么?”星邪注意到弦影的異樣,停下腳步關(guān)切問道。
“突然身體有些不適,小兄弟稍稍等等,我尋個隱蔽處方便一下。”弦影歉然說道,然后身影便消失在了稻田之中。
寬闊無垠的金色海洋里,每隔幾百步,便有一位老農(nóng)在躬身忙碌,弦影想找個無人處也很是不易,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闖,踩得滿腳泥濘,停停走走間,便來到了一位年輕的農(nóng)夫面前。
“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能在您這地里方便一下么。”弦影漲紅了臉,覺得很是丟人。
那位年輕的農(nóng)人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黝黑堅毅的臉來,有些詫異的打量著弦影,然后笑笑,點(diǎn)頭表示同意。
只是片刻,弦影解決了問題,他緊了緊褲帶,隨口問道:“今年收成不錯吧。”
“跟往年差不多吧。”農(nóng)人憨厚應(yīng)道。
“那往年大概能收多少斤?”弦影好奇問道。
“一畝地六百斤吧。”年輕的農(nóng)人想了想,然后說道。
“你這稻子確實(shí)不錯,怎么我卻總覺得哪里有股魚腥味。”弦影雙手負(fù)于身后,目光平靜的注視著農(nóng)人,看起來很像一位鄉(xiāng)間的教書先生。
農(nóng)人臉色微變,應(yīng)道:“稻田里哪里會有魚腥味,先生不要戲弄我。”
“我這讀書人從不胡言亂語。有話直說吧,那少年我一路很是欣賞,你們,不要動他。”
“瀧族的事情,先生也敢插手?可不要耽誤了自己的性命。”農(nóng)人瞇起眼睛,眼中寒芒閃爍。
“讀書人向來追求一個理字,哪怕把性命送進(jìn)去,遇到不平事,也要講道理。”弦影傲然道,“有句話叫作,雖千萬人,吾往矣。就是瀧族,我也不懼。”
“那便試試先生的手段?”農(nóng)人屏氣,一股磅礴的元?dú)饫顺睆乃砩仙l(fā)開來,帶著腥咸的海味拂過弦影的衣衫。
弦影皺眉,為難道:“我是讀書人,可不擅長動手。”
話音落下,他的手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向著農(nóng)人的眉心點(diǎn)去。
手指很白,指甲修剪的很干凈,指肚上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小繭,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寫字所致。
那一指很慢,尋常的三四歲孩童都可輕松避開,但是那農(nóng)人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愣愣的看著那根手指戳在了他的額頭,就像是一名先生在點(diǎn)醒學(xué)堂上走神的學(xué)生。
“噗嗤”一聲,農(nóng)人的眉心就成了一個透明窟窿。一直到死,他的眼里還帶著迷茫,惘然。
“我最討厭血了。”弦影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指尖沾染的鮮血,然后,他看著手帕上的印出的紅色,舔了舔嘴唇,目光里有些厭惡,有些恐懼,有些......貪婪。
弦影看了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之后,忽然的將鼻子湊到手帕上,一臉陶醉地聞了起來,就像在品味一壇醉人的陳年老酒。然后他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真是美妙的味道啊。”
許久,弦影揮手,那一方帶著血跡的手帕,在空中輾轉(zhuǎn)飄旋,緩緩蓋在地上那具尸體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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