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莊上的房屋建筑和繁華壯麗的新安城并不一樣,除了當中一處較為講究的是給主人偶爾前來視察時所住的院子。其他都是用石塊壘起半人高之后,用木板做底,再在上面用木材筑造出居住的空間,底下便用來做儲存雜物的地方。
房屋有大有小,因為私莊上也有一家幾口住在一起的,所以閑暇之余,孩子的吵鬧聲、婦人有些尖利卻也滿含慈愛的吆喝聲、牛羊家禽的吠叫聲,甚至遠處的風吹過山林的聲音,聲聲入耳,不顯喧囂,自有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
此時正值午時,各處炊煙升起,水奴慢慢走著,一點點看過這些從來不曾經歷過的景象,不管是在皇宮的時候從公主的視角,還是在殷家時從奴婢的視角,這種炊煙裊裊,真正安居樂業的寧靜生活都是她所陌生的。
因田沉默著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后面,水奴推開屋子的門,四處打量著。
推門之后所見的當中一間算是正廳,里面東西很少,不過一個矮桌,并幾個胡床而已。左邊的房間一眼望去,也是一切都能盡收眼底——一個床榻,榻上有一床老舊潔凈的斗帳,床榻邊一個儲物的柜子,地上鋪著一塊泛黃的地毯,其次再無他物。而右邊的其實不能稱為房間,因為就只有一塊竹子編織的屏風和正廳隔開來,然后就只一個沒有斗帳的床榻和儲物柜。
不大的空間,隔成三個房間之后更顯窄小,水奴卻頗為滿意的走了進去,回頭見因田欲言又止的模樣,嘆了口氣,待她走進之后便反手把門關上。
“十三見過東陽公主殿下!”
“免禮吧!”司馬君璧回身,打量她片刻,嘆道,“平安就好,此時我不過是殷家婢女而已。以后且不可如此多禮。”
因田,她瞞著所有人培植的第十三個護衛,最后一個,也是在那次李陵容突然發起的劫難中唯一活下來的一個。不過自己落水之后,和她也走散了。
因田卻不肯起身,依舊俯首認罪道:“婢子護衛不力,才會讓殿下流落至此,請殿下責罰。”
“這與你無關。李陵容突然發難是我也沒想到的,爾等已經盡力。”想起犧牲的那十二個護衛,司馬君璧嘆了口氣。
回頭見因田猶自滿臉悔恨,跪在地上不為所動,司馬君璧忽然道,“因田,本宮有事相詢,起來回話。”
因田一個激靈,條件反射一般站了起來。似乎在這一刻,司馬君璧又變成了曾經的高傲且又高貴的公主殿下。而不是她之前一路所見的那個笑意盈盈的水奴。
“坐下。”司馬君璧忽然又說道。
“公主?”因田滿臉為難,“這……”
“本宮做別人的婢女做久了,低頭看人不習慣。”司馬君璧在其中一個胡床上坐下,無所謂的道,“可是仰著頭也頗為累人。”
因田聞言一臉驚恐的看著司馬君璧,仿佛她說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以前的公主殿下何曾會說出這種簡直可以稱之為玩笑話的言語?那樣高不可攀到幾乎神圣的容顏,她甚至不敢抬頭仔細瞻仰過。
也許水奴自己也沒意識道,她說的想要學習做好一個婢女并非是玩笑話或者只是說說而已,早在殷暖因為她的“端莊優雅”而一次次受連累之后,她是真的下意識的放低自己的姿態。從一個平等的或者說更低一些的角度去看人和做事。
不過可能是因為沒有那一份根深蒂固的奴性的緣故,她走的方向越來越和別人的不一樣。
小心翼翼的在胡床上坐下,因田依舊滿臉恭敬的道:“公、公主想問什么,婢子一定會知無不言。”
司馬君璧道:“你是什么時候進了殷家的。可是在容柳離世或者更早一些的時候?”
“回公主,婢子是在那之前三日進了殷府的,因為新安王側妃一直在暗中追查公主下落,婢子也被人盯上,所以不敢貿然相認。”
“這樣。”司馬君璧點點頭,“容柳阿姊被杖責時。暗中去告知春秀的那人也是你?”
“回公主,是。”
因田并不意外司馬君璧能猜到這些,畢竟不管公主殿下經歷過什么或者變成什么,都還是那個錦心繡腸的公主殿下。
當時她才潛進殷家,雖然不敢和司馬君璧相認,卻也在暗中關注著。然后就發現公主和那個叫容柳的婢女關系頗好,所以才會在容柳被杖責時前去告知樹硯閣的人。
司馬君壁點點頭,后來她問過,發現那時通報之人并不是司園的人熟悉的,便又仔細問了春秀來人的容貌等,即便當時并未確定,后來一件件的串聯起來,便也能肯定當時那人就是因田了。
“這樣說來,那時候燒了元氏的院子調虎離山的也是你了?”
“回公主,是。”因田忽然起身跪下,“婢子那時未能及時出現,累公主受了諸多刑罰,請公主責罰?”
在容柳之事結束之后,她終于找到那個李陵容派來監視她的細作的蛛絲馬跡,便把對方引出了殷家,后來就查到公主殿下和殷暖去了健康。待她終于和對方周旋徹底擺脫李陵容的監視,返回殷家的時候,卻得知公主殿下已被抓進私牢,甚至還受了那么嚴重的刑罰。
“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用太過自責。”司馬君璧道,“況且你當時出現得很及時不是嗎?”
畢竟若是真的給那烙鐵烙在身上,只怕再多的莫怨也于事無補。
因田見她雖然傷好卻依然蒼白的面容,知道這一次次的刑罰下來恐怕已經落下了病根,心里更是心酸愧疚和難安等情緒一起涌上,自責得幾乎想要以死謝罪。
她跪得執著,司馬君璧也頗為無奈:“你先起身,本宮還有要事吩咐于你。”
因田方才站起來,想起她說的仰頭看人很累,便又小心翼翼的在胡床上坐下。
“公主請吩咐。”
司馬君璧道:“這先不說,你可知道本宮一開始并未打算留你在此?”
“是。”因田點頭,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公主可是要婢子留在殷家五郎君身邊給予助力?”
但是即便真的如此,對因田而言,這也不比留在公主殿下身邊保證她的安全更為重要。
司馬君璧點頭道:“是,也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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