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老乞丐緊趕慢趕奔回破廟,眼前所見就是以下場景。熹微的晨光下,杜芳霖將兩邊袖子挽起至胳膊處,一手撫摸著小猴子圓兒的頭頂,一手把玩著似是剛剛編好的草葉花環(huán)。旁邊呆呆坐著的石天王捧著沉重的石頭腦袋,像是還未搞清楚為何這里又多一個人。
“剛剛講到了哪里?”
“衣服!衣服!”
“所謂沐猴而冠,字面意思是羨慕人類的猴子將自己清洗干凈,戴上好看的帽子。”和衣冠禽獸一個道理。不過這個典故沒人和猴子講,隨便編。
白毛小猴聰明伶俐,雖然僅有臉看上去像是人,舉止動作已開始脫離獸類。這代表收養(yǎng)這孩子的老乞丐教養(yǎng)得很好。
“沐猴……而冠!”圓兒念準(zhǔn)新詞匯,卻看不見山神廟背后手持竹竿的老乞丐一臉扶額無奈的模樣。
“猴為什么要穿衣服呢?”杜芳霖坐在破廟內(nèi)唯一一處干凈的草墊上,折扇正放在膝蓋上,端正地抬手將草葉花環(huán)四平八穩(wěn)地戴在小猴子頭頂,滿意地調(diào)整了一個方向。
“為什么?”圓兒抓耳撓腮。
“因為,圓兒要向人類學(xué)習(xí)!”旁邊石天王舉手,這本是廟里化妖而出的石像,體重超標(biāo),故而坐在土坑里,身上的衣服實際上是彩繪出的圖畫,后來又給自己包上一層帷幕,比白毛小猴子看上去還要不像人。
“是為了消除人之?dāng)骋狻!币徊恍⌒霓D(zhuǎn)成儒音,杜芳霖慢慢揉著猴腦袋:“正衣冠,養(yǎng)其氣,慢慢地,原本的小猴便會與周圍人類融為一體,到頭來忘記自己是人是猴,也忘記非吾族類其心必異,就會很容易被人抓去剝皮去骨。”
圓兒打了個寒顫。
石天王搓著胳膊喃喃:“好可怕。”
老乞丐繼續(xù)扶額,師尊這是在講課還是在恐嚇,小心未來徒孫是會對人類產(chǎn)生陰影的。
杜芳霖?zé)o視屋角的陰影:“那汝可想知人類為什么要穿衣服?”
“人類?衣服?”圓兒疑問。
“且記住,總有一些看上去衣著比之常人更為華麗的,特別是那些手持念珠或是冠戴八卦……”
老乞丐已不敢想后續(xù)的講課內(nèi)容到底是“沐猴而冠”還是更深一層的“衣冠禽獸”,趕緊阻止這話題以免三教引戰(zhàn),主動從破廟外現(xiàn)身,輕咳一聲正正衣襟:“師尊。”
“老乞丐你回來了!”石天王猛地松了口氣,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松這口氣。
杜芳霖持扇站起身,飄逸衣袖自然而然地垂落至手腕處,依舊是衣襟不亂,正冠而肅穆:“小幺兒。”
這又是一枚儒風(fēng)赫然的孚言山春秋硯主,仿佛之前諸人眼中看到的其實是一個假的杜芳霖。
老乞丐嘴角一抽,示意石天王:“你先和圓兒去附近采一些野菜,回頭吾煮粥給你們喝。”
“煮粥!煮粥!”圓兒高興地站起來拍手:“老乞丐,好吃。”小白猴頂著毛腦袋上的花環(huán),一蹦一跳地跟著石頭人率先離去。
“圓兒,你走慢一點點。”石天王表示速度跟不上有點吃不消,“走慢一些,麥這么快,等等吾。”
直到兩道身影前后跑出破舊的山神廟,老乞丐這才松了一口氣。圓兒這孩子很有些慧根,因此早早入了師尊的眼也不奇怪。只是心里總有些怪怪,就連他當(dāng)年上山拜師之后也沒得到春秋硯主幾多青眼,如今自己使用的武功有一半是早年行走武林所領(lǐng)悟,剩下很少外露的儒門絕學(xué)多半是是兄弟們平時切磋傳授。師尊杜芳霖在他們十人眼中,那絕對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如何?”杜芳霖道。
“已將吞佛童子送至浩然居,云縹緲雖然并未說些什么,倒也沒有表現(xiàn)明顯的拒絕。”不算師門這邊,論年齡四雅雜詩郎其實與藺無雙大致相當(dāng),但誰讓老乞丐耆耋耄當(dāng)年一時興起去拜師,也居然當(dāng)真通過書院考驗被孚言山收歸門下。若要論武學(xué)根基、四藝學(xué)識,四雅雜詩郎早年便已承認(rèn)自愧不如,后來這聲“師尊”倒也是誠心實意。
老乞丐心中也是有著一份傲骨,平時說起其他人多半是各論各的。這一點杜芳霖也從不會去介意。
“好。”杜芳霖折扇敲入掌心。這樣一來,總有借口能再將藺無雙從烏龜殼里拉出來,也算是在萬圣巖時機(jī)未至之前替素還真解決一個難題,給吞佛童子找一處安全可靠的所在。“回頭吾再知會素還真,將盤古玄窟設(shè)成陷阱,也不枉費你這連夜趕路之辛苦!”
辛苦倒是沒有,回來后受到的驚嚇仿佛還多一點。“異度魔界當(dāng)年在道境做出那般事情,就算師尊不管,弟子也不會放任魔人在苦境放肆。”老乞丐拄著竹杖:“如今魔火已被消滅,瀚海之戰(zhàn)也做一段落,卻不知接下來魔界還會有怎樣動作。吾那好友劍僧玄蓮也算一份助力,若有需要,弟子可前往接洽。”
“不急。”杜芳霖折扇一合,向前一點:“你看圓兒如何?”
“雖然聰穎畢竟年幼。”老乞丐反應(yīng)迅速,不是吧,小猴子還未化為人形,多少還需要再養(yǎng)一段時日?
不是這個意思。是有關(guān)另一件事。小徒弟教孩子很有一手,觀察力好像稍顯欠缺,嘖混武林有些危險要注意。
杜芳霖:“你此行當(dāng)已見過佛劍分說。”
重點是在佛劍分說,儒音稍作點讀。
這么一說,老乞丐心中頓時又浮現(xiàn)某種不和諧的感覺。想想佛劍,再想想圓兒,突然心里一個咯噔,終于反應(yīng)過來!
“這……不可能罷?”圓兒再像是人那也是只白色年幼小猿猴!
“無奇不有。”杜芳霖心道你總算發(fā)現(xiàn)了:“也是幸好,圓兒尚且年幼。”
可不是幸好!圓兒的容貌與佛劍分說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個小猴模樣,放出去一定會被人認(rèn)出來。放著不管的話,遲早會有人以為是堂堂三教頂峰之一佛門高僧佛劍分說在外有人德行有虧。但如今副猴子模樣……反正不會是佛劍與猴有染。
“這,一定另有內(nèi)情!”老乞丐三觀搖搖欲墜,勉強(qiáng)維持住了冷靜:“師尊以為呢?”
“吾自然相信佛劍分說。”
杜芳霖一語定音:“但其他人,未必。”
老乞丐扶額,一旦被提醒,以后恐不能再視圓兒的臉。
“所以趁現(xiàn)在,尋其根源,以絕后患。”杜芳霖好心提醒。
是徒孫也就是自家人,他可絕不打算再將圓兒送回佛門手中,必要的時候也不介意以勢壓人:
“汝明白嗎?”
“明白了。”老乞丐皺眉,然后釋然。世事之奇妙,總有根源。既然絕無可能是佛劍咳……那先從圓兒之身世查起,總能水落石出。四雅雜詩郎也是真心實意想替孚言山收下一代,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圓兒總有一日會褪去毛發(fā)成就完整的人胎,在面貌之上日后可不能落人口實!
“這件事就交由吾去辦。”老乞丐正色承諾。
為佛劍分說清白而戰(zhàn)!
很好,效果達(dá)成。
有事弟子服其勞,杜芳霖折扇一揚,功成身退:“那吾來去,有事再行聯(lián)系。”一揮袖轉(zhuǎn)身就走,頃刻身形已在十丈開外。
山神廟內(nèi),老乞丐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家?guī)熥鹗卦谶@里逗圓兒逗了半天,其實是意在佛劍?“老了,反應(yīng)太慢……”耆耋耄頓了頓,他與杜芳霖之間到底誰比較老來著?
入夜之后。
遠(yuǎn)在中原東南方向。
名氣蓋過同等價位的青樓歡場笑蓬萊四面燈火輝煌的背后,一只青鳥銜著一支桃花從黑暗中飛來,高高在燈火上方一掠而過,從窗格中進(jìn)入一間黑暗的屋舍。屋子里繼而閃起燭火,幽幽照亮一室金碧,映出后方一道身裹繡金線紅緞毛裘的珠圓玉潤之身影。那正是滿頭珠翠、烏發(fā)不減當(dāng)年的笑蓬萊主人,樓主金八珍。
“又是你!”
青鳥駐足鎏金的燈架旁邊,喙一松,桃花墜落,幻出一道淺淡如墨痕般的挺拔身姿:“金姑娘可有見到云人之傳信?”正是春秋硯主杜芳霖的隔空傳音。
金八珍語氣稍作緩和:“若非如此,吾豈能允許你這鳥兒再擾此地清靜。”
鶯歌燕舞的笑蓬萊,當(dāng)真有清靜可言么?
桃花幻影也不反駁,看動作像是靜靜朝前伸出扇子。金八珍道:“縱然有好姐妹信函為證,吾卻仍是要說,七彩云霓予你,望你好自珍惜!若被吾發(fā)現(xiàn)有任何不妥,豁盡笑蓬萊之力,也要雇人平了你的孚言山!”
“吾還需要一物。”桃花幻影隔空又道:“龍心鳳尾!”
金八珍立刻皺眉。
“孚言山有無數(shù)名家字畫,可任你自挑一幅補(bǔ)償,贈送春秋硯主親筆題字一幅以做添頭。”桃花幻影給出優(yōu)厚的條件:“同時,吾應(yīng)允不違原則任何一事!”
讓笑蓬萊之主心動的,是后面那個條件。
“成交。”金八珍道:“讓青鳥引路,吾差沖天赤馬給你送去。”
“好。”幻影合起折扇:“有勞!”
爽快人做爽快事。金八珍袖口一掃,燈火熄滅。
青鳥離開窗口,隨后伴隨一駕疾沖天際的赤紅車馬!當(dāng)青鳥飛回落于郊外,停在杜芳霖向前探出的墨骨折扇上。由赤紅駿馬所駕馭的金色小車也堪堪從銀河降落,周遭環(huán)繞之光芒十分耀眼。
東西到手了。
這效果也是十分恰當(dāng)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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