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看起來想打我。
杜芳霖腦海里清晰出現這個念頭,人已向后退,霎時閃避刀光,唯見眼前紅芒一閃。一個人若是宅太久,就變得不太會交朋友。不過也沒有太大關系,他知道蝴蝶君不會下殺手。
“紅蝶天紋斬!!!!”唰唰唰唰——
杜芳霖承認判斷失誤。
蝴蝶的刀又兇又險,氣勢磅礴,化縱橫交錯數道刀氣,剎那穿透了面前白衣人的身軀。
不過也就在此時,讓陰川蝴蝶君看出眼前的影像僅僅只是幻影。杜芳霖的真身并不在此地,可能藏在附近某處山頭,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陰川。
“壞人有壞人的氣魄,規矩有規矩的眉角。”見徒勞無功,陰川蝴蝶君轉身揚起衣袂,剎那蝴蝶斬刀還歸鞘。他再一側身,金發飄蕩至俊容臉前,被一根手指輕輕撩起繼而抵住眉角,“從沒有人敢于當面撩撥蝴蝶的殺性,要多少取你性命,蝴蝶君甘愿自己出了!”
敢拿阿月仔安危來與蝴蝶開玩笑的人,無一例外都將會后悔自己的出生。一陣風吹過,送來一片落葉,墜入地上化為一張通往魘魅鬼沼的路觀圖。
閃人閃人,惹不起惹不起。
雖然相距數百里,杜芳霖做出了與此時驟雨生一樣的反應,溜了溜了,反正化身沒人看見。一會兒再尾隨一個蝴蝶君,圍觀一下兩位愛侶之久別重逢。
當時公孫月遇襲,但從之后未能尋找到地理司尸體的那一刻起,北域這邊便早有準備。
鉅鋒里宗主令狐神逸手中扣住了最后一張王牌,便是當時出手中途劫走丹楓公孫月的魘魅鬼沼之主。
輕輕松松地在月光下化為一道虛影,遠遠地在圍著陰川蝴蝶君身邊轉悠充當警戒的A蝶B蝶外。杜芳霖舉止行為依舊是漫長歲月中所形成的儒雅與溫文。前提是,不要去深究他此時此地的行動。
沒有其他的意思。
僅僅只是簡簡單單地想過去看一看而已!
月上中天。
當四周環境改變,氣流中浮現出沼澤地特有的腐臭氣息時,路觀圖所指示的路線也已到達終點。若無這張鉅鋒里傾情提供的路觀圖,一般人行走至這附近十里范圍內,皆不能明辨落葉水潭下之虛實,而極易墜入布滿毒氣的沼澤地。魘魅鬼沼位于叢林深處,邊緣地帶隱藏極深之所,乃是一棟普通木屋。
此時丹楓公孫月正坐在木屋之外,孤寂地一手執著鎏金絹扇,仰頭獨望明月。
“阿月仔~~~”蝴蝶飛來的同時,也傳來蝴蝶君哀怨的呼喚聲。
一陣冷風驟然排外而出!
丹楓公孫月驀然起身,心頭重重一跳:“恩公。”
幾與黑夜融為一體的暗色劍芒對上蝴蝶雙飛化為的十三蝴蝶殺陣,叮叮叮叮數聲之后,月色下被強風吹起了半截金色斷發。
陰川蝴蝶君幾步跨入沼澤地,右手蝴蝶斬斜拖往后,看也不看與自己過招之人,金發下驟然散發熾熱光芒的眼神則緊緊盯住月下的佳人:“阿月仔!”
十八年都已等待過來,卻不及這短短數日之令人煎熬。
這片刻間四目相對,丹楓公孫月緩緩合攏絹扇,心跳兀自漏了半刻,而讓人難受起來:“蝴蝶君!”
魘魅鬼沼的主人并未再行為難。這是一名黑發夾雜銀絲看似沉穩而滄桑的黑衣劍者,沉默寡言之風格由其面上不露半點形貌的黑色面具上顯現,抬手一引,劍已入鞘,正是百年來一直被武林認為是蘭若經血案兇手的江湖客,邪影。
但邪影卻恰恰是鉅鋒里所派往江湖追查真兇的人。如無人半途插手,本該是邪影揭穿一切真相。而此人也置身暗處,監視地理司之本體,血案真兇圣蹤將近百年。
“阿月仔!!”
“蝴蝶君——”
“阿月仔!!!”
身后三丈之外,正在上演十八相會。邪影一手背往身后,忍無可忍,身影虛化入黑暗,再度化為一陣風遠遠離開了這棟木屋。
A蝶B蝶雙雙舞成愛心一朵。陰川蝴蝶君一只鞋子陷入沼澤地中早已不管不顧,側身一旋,倒履相迎,三步并做兩步……這一回,公孫月并未有任何反抗,靜靜地任憑自己被人緊緊抱住。
“無事了,蝴蝶君。”
空出的那只拿著絹扇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安撫地落在陰川蝴蝶君的背上。此時北域第一殺手已再吐不出第二句話,“阿月仔,阿月仔……”
數日以來,蝴蝶君的內心其實是自責的。
是他未能將阿月仔守好,致使讓人有了可乘之機。陰川蝴蝶君不提自己究竟走了多少去處,又曾答應了人怎樣的條件,只一味緊緊擁住失而復得的佳人,并一聲一聲地,趁著佳人心軟,慢慢將頭顱愜意地擱在軟綿綿的肩膀,再慢慢地往下……
“陰、川、蝴、蝶、君!”
一絹扇將人掀開。
丹楓公孫月忍無可忍的暴怒聲傳來之時。沼澤地外,杜芳霖揚袖轉身離去。這碗狗糧他選擇提供,但自己并不希望親口品嘗。
有此一劫,也應該能讓公孫月有所覺悟。這對不曾經歷過真正生離死別的有情人,在相對平淡的江湖路中終究是少了一絲讓情愫升華發酵之因素。只希望這次之后,能讓陰川蝴蝶君順利抱得美人歸。
明明該是好意才對。
杜芳霖拂去袖口沿路之風塵。他有哪里惹人厭了,竟是自費也要開動殺機。陰川蝴蝶君明明應該將滿川河流中的黃金送給自己才對,名曰:謝媒禮。
沼澤地外,一馬平川。月光所映不到的區域內,邪影沉穩黑暗的身形正等候在前方。
“人情到此為止。”面具后是低沉磁性的聲音,并不如邪影表面那般沉郁駭人。
鉅鋒里中止合作,中原之事自然該由中原人去處理,何況北域這邊依然有潛伏重重暗流。令狐神逸身為宗主,守成有余,總是要替屬下之安危著想。無論是太瘦生也好,還是尚未長成的少宗主南陵渡也罷,再往深處涉入,會超出能力范圍。
了無之境的那些人也許會是例外,本就掛名多過實際,并不受總部管轄。
邪影的話語,便是宗主令狐神逸的意思。
“還有第二件事。”邪影再道,“擒拿公孫月的人,最終落點在中原!”
“吾已派人繼續追蹤。”杜芳霖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
甚至于,邪影難得地睡了幾夜好眠。“這段時間,由北域出發去往中原的人吾已一一移交,人在玉階飛處!”其中就包括了與公孫月分手之后的原地理司麾下,天涯孤子八懺。
“這樣便可以。”落入玉階飛的手中,遲早也能算是他的人。
杜芳霖拂拂衣袖,片刻后道,“汝可退隱。”
此后的事,再與鉅鋒里無關。此后,自己也不會再往北域而來!
面具后方,邪影抬頭,似是輕微一笑,“多謝。”這一聲出自面具之后的人,黑色衣袖一揮,月影忽而暗淡。
魘魅鬼沼之主便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化風而去。
退隱也許只是希冀,但身處陰影中的人,卻可以繼續執行除惡之路,無需再冒險真身踏入江湖。除非有一日,邪影已無法再執劍。
或者是,尋不到尸體的圣蹤,有一日再現武林!
杜芳霖抬手向后,接住一封書信。
由崇丘之庭負責執行的以赦生童子與魔界交換金八珍的行動,也正值今夜進行。信中內容為蘭臺軒史就此事之回稟。
魔界勢弱,并未再出詭計。
死而復生的螣邪郎親自出面帶回了飽受人類折磨的弟弟赦生,而身體虛弱險些真被砍斷四肢的金八珍則被接回崇丘暫時養傷。他終于可以踏回中原,有臉面去見一下萍山練峨眉,以及一力相挺云人到底的云飄渺藺無雙。想一想還真是有點怕……
月已西斜。
夜將盡!四野一片漆黑。
遠遠離開北域之地,驟雨生深夜獨行在荒野之中。“阿嚏。”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擼了把鼻涕,心想這又是哪個衰人在念叨自己,“好好好,很快就去黑狗養生堂去看望你個邪靈,真真是,也是太性急……”也不想想塵六夢耐著性子已被人拖延了多長時間,怒而丟下辭職信而非是打上門,已是這些年來修身養性地教化有功。
風微微寒涼,月下揚起沙塵。
這風,不對。
劍者之直覺讓驟雨生疾行止步,一旋化圈頓足,雙手抱胸目視風向來處:“喔,劫道啊!”迎面黑暗之中,緩步行來一人,胸口處鑲嵌一劍,灰發半披半垂,形容半生半死。這是一名灰發衣衫同樣半露胸膛的年輕人,腳步輕而又輕,卻在月下引動寒風與沙塵。
年輕人直面驟雨生。驀然地,月下身影抬手自胸前抽出長劍,剎那劍影與月影在風中齊齊而動!
“我靠啊!”驟雨生猛地抽身,“你這是……單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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