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荊棘薔薇】
誰,誰能如此地愛我,而愿
舍棄其寶貴的生命?
如果有人甘愿為我葬身大海,
我就會從石像中得到解脫,
而且生命,生命亦將得到救贖。
我如此渴望著熱血奔涌;
可石像依舊冰冷,
希冀著重生——生活如此美麗。
難道無人擁有,
將我喚醒的勇氣嗎,
如有一****能得到重生,
〖三五%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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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重新煥發光彩,
那時我會哭泣,
獨自地,為我曾身為石像而哭泣。
我的鮮血如葡萄酒般紅透,又能如何?
它無法自海中喚醒,
那最愛我的人。
——(奧地利)里爾克《石像之歌》
—
在彌漫著腥臭的、喧囂的昏暗中,紅發青年抱著小貓推門進入花開院頹敗的牡丹大廳,如打開禁忌之地不祥的封印——
濃烈刺鼻的血腥味道奔涌而出,一千支蠟燭的火光隨著他帶來的風雨驟然搖動,一剎那使人產生那繪滿四周的詭異血色紋印猛然活了的錯覺。這個曾彌漫著苔蘚與腐臭氣味的暗紅大廳此刻處處透露邪術源頭的惡心感,而所有歪扭符文所指向的中心是正中央濕淋淋暗色地毯上陳舊的大浴缸。
“浴缸嗎……”青年苦笑了一下,仍然毫不遲疑地走了過去,檢查了浴缸旁準bèi
好了的物品后便踏進染上了昏暗色彩的水中。
就算身處空曠的廢墟,外界癲狂的吼號殺伐聲依然穿透而來。青年卻堅定詠頌著古老的咒語,呼喚魔海中的指定者。召喚魔物總是會顯得那么不祥,隨著他的咒語生效,浴缸里漂著琉璃苣的水漸漸沸騰一般翻滾起來,顏色也漸漸變成血一般黏稠的殷紅。就在他的面前,巖石質感的東西如大陸一般升出血海,漸漸變得高大起來——
是個心臟位置透著淡藍熒光的粗糙人形,這個石像就是他想要的東西。
“我聽到了你們的召喚,”緩緩響起的、石像的聲音卻意wài
地年輕柔和,你們想要我去取那悲劇中心之人的性命,也想讓我毀滅這座城市。”
青年凝視著它,以苦澀的神情平靜地問:“那么高貴的惡魔,強權與厄運之子、茜色巖石中永恒的死亡,你愿意回應這愿望嗎?吞噬這所有罪惡、把這一切封禁在千層巖石之下,以你溫柔的寂靜還這片扭曲之地以自由?”
“寂靜,自由……”語氣含著輕微的自嘲之意,惡魔像在感嘆,“原來死亡也會被這樣期待嗎?”
青年聞言一笑,神色無所動搖:“如果這能讓我珍視的人活下來的話。”
“可是我拒絕。”聲音那樣高傲而決然,仿佛王者一般,青年能想象惡魔人形姿態時唇際冷冷的那弧度。
“你不肯享用這場盛宴?”反倒是露出了輕松許多的表情,青年依然用冷靜得近乎漠然的聲音問。
“你會失望的,我跟別的惡魔不一樣。”
聽到惡魔的話,青年反而再次淡淡微笑起來:“不,我很高興。”
“高興?”惡魔聞言似有困惑,“你為什么呼喚我?”
“為了得到你的力量,為了把這座城市從厄運中解放出來。”
“通過讓所有人死去的方式?”殺伐聲中近乎冷漠的語調帶著輕微諷刺,惡魔努力克制著被召喚的不悅。
“不,通過讓厄運之王死去的方式。”青年毫不遲疑地應聲,這時一聲驚雷如炸在山中一樣撼動著廢墟,肆無忌憚地展露魔王的霸道。
惡魔沉默了一下,忽然輕笑一聲,語氣含著沉重的嘆喟:“沒有用的,我反抗過,但全然失敗了,我讓我的師長、我的愛人和我的摯友都死了。”
輕輕撫著懷中小貓的柔順皮毛,青年低垂眼睫:“我知dà
你的故事。”
“是嗎,”惡魔的語氣也柔和下來,帶著本不該屬于魔物的悲傷,“很悲哀吧?”
“嗯。”
石像忽然輕微地崩碎邊角,粗糙的人形竟漸漸地修飾出了柔和的線條。惡魔輕聲嘆喟:“因為愛而得到生命,可剛懂得生命的意義便失去所愛,何等悲哀……”
青年不由露出苦澀而溫柔的表情,輕聲說道:“你失去了你的愛人,但你并沒有失去愛。”
惡魔作為人形的輪廓愈發清晰,而語氣也更和緩沉重:“這種溫柔而空虛的安慰是毫無用處的。”
“并不是安慰,奈麗·利斯特小姐至死都深愛著你,毋庸置疑。哪怕在身死之后,她的愛都還在給予你祝福。能體會到的吧?紅姬對你的體貼出于命令,可她對你的愛和維護來自利斯特小姐。”
“你為什么……”
對于惡魔的問題,青年抿抿唇,隨后回答:“我是天懲者,我盡可能地了解你的一切。”
冰冷的石像開始透出肉身的質感,染著血的玫瑰色紋理愈發地柔軟起來。惡魔俊美的面容依然凝固著悲傷,像雕刻著苦澀的自嘲:“天懲者……依然沒有放qì
我嗎,可我……”
“佩特拉,”青年喊出了惡魔的名字,“沒有人懷疑你的優秀,你曾經以自身的力量闖出千冰洋融入人世,從來沒有人能把你禁錮在人魔島。只要你想,你會一直是個戰士。”
“我已經受夠了那種全力保護得到的徒勞——”
“徒勞嗎?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義軍可能會有更多人提早死去,奈麗也會任人擺布以淚洗面,”青年迅速打斷他的話,說著又一頓,“還有遠野笙,沒有你的話,他可能活不到長安血祭那時。”
“那又有什么——”
“那你還要繼xù
徘徊嗎,固守著巖石的監獄,像睡美人沉眠在野薔薇的城堡?你如果真的愛某些人,你一定會有那種感覺的吧,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讓他們多享shòu
快樂的日子。”
“他們哪里快樂了……”
“不快樂?你真的懂他們了嗎?跟最重yà
的人在一起,就算哭著也是幸福的啊!”在這被外界催逼14兇險時刻哪里能有那么多時間勸慰,可青年壓著心頭的焦灼大聲說下去,“他們都信任你、期望你變得更好,你活著,難道不該為了他們珍惜你的青春嗎?”
終于連皮膚都褪成白皙的顏色,但金發藍眸的惡魔仍然在昏黃中空洞著眼神:“我們之間……有關系嗎?”
“為什么認為我跟你有關?”青年是懷著怒火的,不由自主就反問。
“你的語氣,”抬起頭來的惡魔直視著他,“我看不到,頭腦也不清楚……但是你的語氣好像就在說,讓我道歉。”
到這時卻想躲閃什么,青年只是催促:“沒時間了,只問你一句吧,現在只有由你來回應黑祠才能改變整座城的命運,佩特拉,你會接受這召喚嗎?我知dà
你對厄運的憎恨,也知dà
你對奈麗·利斯特的真摯愛情,在這個世界里鮮少有人為了你本身而呼喚你的名字,而現在我呼喚你,我希望你為保護而使用力量!”
“是……吉恩嗎?”光線似乎終于映入了藍色的眼中,惡魔緩緩表露著悲哀。
被認出來了,可青年還是自嘲般一笑,然后大聲說道:“我一直堅持認為我是誰并不重yà
,重yà
的是你能為了自己的本心重新與毫不相識的人搭檔!人永遠都會失去某些事物,但絕對沒有失去了什么就沒法向前的道理,要道歉的話就向你浪費掉的自由和青春道歉,但我希望你現在就作出答復!”
“接受這場祭祀,然后阻攔艾菲妮絲·帕倫賽特,是這樣吧?”惡魔確認著,皺眉聽著外間瘋狂的響動。
“嗯。”
“我接受,但我不需yà
前輩的性命。”這樣說著的惡魔,其玫瑰色的力量紋路像無數荊棘蔓延開來,仿佛野薔薇渴求地攫取土地的養分般,將這深壤中扭曲的殺意與瘋狂不斷地吸收,把黑水姬的****之力排擠出去!
這就對了……如今能夠凈化魔念的雪松和賀巖枋都處于艱難境地,唯有佩特拉這個血統高貴卻身為異類的惡魔才會在不傷害他們的前提下吞噬魔界的惡物——
他是善良的魔鬼,雖然十分矛盾,卻是一個事實。
“享用祭品與否是我身為惡魔的自由,你也是期望這樣才篡改咒陣召喚我吧?”惡魔望一眼青年懷中毫無生氣的小貓,又苦笑著問。
青年定定地迎著他的目光,神情執拗得過分:“沒錯,我在利用你、算計你。我要操縱你的力量,因為死有無數種指向,是誰的死、讓什么東西死,這其中重大的意義連你自己都沒法洞悉,而我需yà
得到最有意義的死之結果!”
這樣嗎,死的是敵是我當然是天壤之別的,死亡——這個概念本身就混糅著悲痛和歡喜,而這意義對自身是好是壞,這就是關鍵所在吧?
他凝望青年的面容,青年映著搖曳火光的淺色眼瞳看不出平時的冰藍色,仿佛只是反射光輝般的清冷色彩、夜中渾圓如月的瞳孔、火焰般不顧一切地燃燒的強烈意志——
那都是他所熟知、也不愿再從別人身上看到的特質。
而這種行事方式又還會有誰能模仿呢?圍繞一個單純目的而用盡明里暗里一切復雜手段去爭取,可以大膽到賭上所有、就連自身性命都可以耗盡的病態執著,這樣既復雜又單純無比的——
只有你。
越是理解現狀便越加戚然,惡魔輕聲追問:“你在生氣嗎?”
作為惡魔,這脾氣真是好得過分了,比起賀巖枋來可能還更讓人無法發泄怒火。青年輕輕嘆氣,垂眸細聽著伴隨崩裂聲而來的鬼哭狼嚎:“我并不生氣,只是覺得悲哀罷了。這一次為你自己也好,請你……全力以赴。”
“接受祭禮又不取前輩性命的話,我就真的是魔族的叛徒了……高等惡魔不會違背任何誓言,就連我身為異類的父親也不會毀約,”這樣說著卻毫無悔意地承接一切惡意,惡魔決然微笑著,那過分溫柔的面容也終于顯出讓邪魔懼怕的凜然來,“能夠這樣為自己而堅持的話,也算有所成長了吧?”
多少年過去了,這才是青年想要重見的神情。在這場陰謀中唯有這背叛是如此地關鍵,死亡拒絕了命運的擺布并取代****承接了仇恨,這樣就終于,將黑水姬與女帝無比得yì
的詛咒連鎖破壞掉了。腳下的土地在那樣劇烈地震動,光憑感覺就能知dà
這被仇恨污染的城市在掙脫枷鎖,雪松那強烈而不屈的力量根系也在不可阻擋地增殖生長著——
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無關陰謀,只剩下此地所有人都熟悉的戰斗,以純粹的意志交互碰撞。
“本來該說這樣就結束了,但我召喚你還有別的事情。”一邊從旁邊拿起早就準bèi
好的衣物遞過去,一邊緩緩說著的青年,寬慰中柔和下來的面容依然剛毅。
“還有什么?”
“如今我們終于再次同路了,”搖動的昏暗中唯有那雙眼瞳灼灼地閃動光輝,青年凝視著他,堅定不移,“而我,希望你是我的契約者。”
一時感到錯愕,惡魔不由輕輕出聲:“我?”
“我很弱小,”直截了當地袒露事實,青年的神情剛強無比,“我所擁有的說不定只是至死不休的執念,但如果你還有舍棄不了的心愿、如果愿意向我訴說的話,我就會為你奔走到最后一息——”
一樣的,青年所擴散出來的力量紋路同樣是無盡的荊棘,純白、狂野、尖刺盡露。但跟惡魔不一樣,他不被紋印束縛,而是以此為力量毫不憐憫地鞭撻阻攔前路的一切。
紅與白的荊棘就在眼前交纏,仿佛要聯結彼此的厄運般。而再次感受到青年與柔弱共存的堅強,惡魔的表情也明亮地釋然起來:“果然……是你。”
凝視著他悲喜交集的面容,青年也混糅著凄楚與笑意微彎眼角:“那么,佩特拉·帕倫賽特,我是……誰?”
不可能認錯了,惡魔輕聲念著曾不敢提起的名字:“我的摯友,遠野笙。”
終于能微笑著坦然應聲,青年伸出手來:“再次許下誓言吧,這一次不分高低,以平等的關系發誓生死與共。”
這一次不會再迷惘,惡魔握著他的手,如緊握一個奇跡:“我是強權與厄運之子、茜色巖石中永恒的死亡,佩特拉·帕倫賽特。”
“我是異種七號,封印與沉眠之霧,”青年說著一頓,又朗聲開口,“婺州遠氏之后,銀蟒副官、幻色人偶使遠野笙。”
“我以我的性命與榮譽發誓——”
“我以我的性命、以美德之名起誓——”
“從今往后與吾友生死與共,即使是至死方休的厄運,也將一同承shòu、抗爭到最后一息。”
“自此之后與吾友生死與共,投身魔海永駐戰陣,只為所愛向仇敵拼上性命,無論何種命運都一同分擔,至死不渝。”
“以鮮血為見證,”終于能像年少時一樣不顧一切,他們微笑相對,“雙向的誓約在此成立。”
然后傳遞意志吧,在騰騰而起的白霧之中,茜色的火焰沿著交纏的荊棘紋路燎燒了起來,溫暖、明亮又蓬勃無比,昭示著一個惡魔的脫胎換骨。佩特拉·帕倫賽特曾無比痛恨自己丑陋的荊棘紋路,他也曾自問,蜷縮在巖石牢獄的身體難道只能滋養刺痛自身的荊棘?但如今他看到跟自己如出一轍的荊棘紋印了——屬于笙的紋路,即使在厄運的黑暗中也會汲取一切開出薔薇來的剛強烙印。
火焰中的廢墟發出崩潰的響動,而在深壤之中,獸王古鼎的咆哮也迸發而出,無法遏止地暴怒著——
今夜,這座城市與厄運的戰斗將至死方休!
“那么現在,”透過巨大的裂隙望向電閃的暗空,已然成長的笙輕聲而堅定地詢問,“去見你的母親吧?”
沒錯,如此一來對手就是魔母啊。但佩特拉的神情不再動搖:“走吧。”
這次不會再逃避,他要為自身的幸福而戰。如果說想要改變什么的話,那就是他自身——
他活著,而他的少女永遠不會再回來。一念及此,他的心仍然會劇痛難忍。可真的該結束了,他是時候變回少女所深愛的樣子了,他應該負重前行。
大概活著就是這樣的吧,就算越過纏絡的絲線,踏出的雙腳也依然會被囚禁。他曾屈服、曾被束縛在記憶的籠檻里,而踏出來的這一步成長也不意味著絕對的自由——
現實仍然是個狂風呼嘯的牢籠。但就在這哀號連綿的牢籠里,只要他愿意相信就還有眼前的真切奇跡,他并非一無所有。
那么來吧,向壓抑著他的沉重厄運咆哮,去貫徹他的正義!他是死之惡魔,他憎惡著人間賞賜卑劣啃噬美德的弱性,如今正是解放力量之時,就以他茜色的花火指引判罪降罰的革mì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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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最為寒冷的是武器的鋒刃,就像銀蟒的鱗甲。
最為沸滾的是戰士的熱血,就像銀蟒的赤瞳。
最為堅韌的是美德與人心,百世流轉以夢傳遞,就算土壤被千層咒怨污染,那顆古蓮子依然會在魔海中沉浮,在任何一個染上銀輝的靈魂中開出紅蓮。
現在回應震魂的紋印吧,百色的火焰纏繞著向天舉起的劍,流血只為深信不疑的美好!將渺茫的希望保護吧,向死敵拼上性命——
下篇,死者的烙印·銀蟒環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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