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玨并不會因為趙韞的錯愕而停下自己的腳步，在他的邁步之下，三十丈的距離不過轉瞬而逝。李玨的身影已然映在趙韞的眼瞳中。趙韞的雙眸一陣赤紅，那是李玨左手熾熱的火焰的倒影。

    在這樣的倒影之下，他身子被李玨的氣勢所壓倒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玨的手指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眼睛。

    “唉……李大人，能不能給老朽一個薄面？”就在李玨手即將觸碰到趙韞的當口，一聲長嘆突起，然后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意味響在他的耳邊。這聲音并不怎么大，話語也十分普通，但在言語之間卻充滿了一種迫人心神的悸動。

    李玨在這悸動里感受到了威脅，也感受到了哀求。他知道這是趙巽的聲音。

    想起趙巽對自己的優待，且又將女兒送給了衛玠，以及自己身處于趙家莊的事實，李玨終于嘆了一口氣收起了手掌上的烈焰，在離趙韞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垂下手臂，沖著趙韞冷喝：“若非趙公求饒，我今天必然要殺了你這卑鄙之徒。無恥小人，還不給我下去。”

    “你……”趙韞一張白凈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想辯解些什么，卻又說不出話來，但他終究沒動，仵在哪兒就像是根木頭。

    李玨見狀，心中惱火更盛：“你還呆在那里做什么？難道你真的想讓你父親再送一次黑發人嗎？”

    “可是……”趙韞越發的不好意思了，他猶豫了好一會，這才小聲的開口：“我不能走，琀哥兒還在那邊呢！”

    琀哥兒，趙韞說的是楊琀，他被李玨廢了一只胳膊，眼下臉色蒼白，看起來也不是太好。

    李玨冷冷的瞪了趙韞一眼，閉上眼睛，輕輕的擺了擺手。

    趙韞見狀，連忙跑到一邊扶著楊琀，帶著他就往走。

    楊琀對此還有些不愿意，他不斷扭動身子。在經過李玨身邊的時候，他高聲質問李玨：“就這么放過我，你甘心？”

    “今夜是叔寶納妾的日子，是喜事，我不想殺人！”李玨開口回應。

    楊琀看了李玨一眼，像是要把他映在自己的腦海中：“今天你放過我一碼，我記得。日后若我抓住了你，我也會喊你一馬的。”

    “好狂妄！”楊琀的話一出口，李玨麾下的將領陳安頓時有些憤憤不平了：“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他冷喝一聲，手中長劍出鞘，遙遙的直指楊琀。

    楊琀對此不屑一顧：“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不過沒關系，我才十七，我還年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總有一天我會報復回來的。”

    說著他便在趙韞的跟隨下離開。

    望著他你去的背影，聽著剛剛響起的那熟悉的話語，李玨的有些不是滋味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說你這個楊琀究竟有多少像是主角啊？就連最后放下的狠話也差不多。你這是逼我要對你斬草除根么？”

    想著，李玨輕笑的搖了搖頭，按捺下心底的沖動。

    夜已深了，這一場突然而起的大鬧劇卻是也到了應該收場的地步。

    李玨當下和趙巽又客氣了幾句。在趙巽連連告罪之下與趙巽分別后，他領著眾人各回各處，各找各家去了。

    一夜就此過去，趙燕也再次入了衛玠的房。

    兩人究竟有沒有發生什么喜聞樂見的事情，李玨并不清楚。他只看到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趙燕已然挽上了婦人的發式。

    “真的吃了？看來衛玠也真是禽獸啊。”看到趙燕和衛玠恩愛的膩在一起，李玨不由自主的在心底腹誹一番。

    昨夜歸房之后他才記憶起來，這個時候的人大都是喜歡說虛歲的，自稱十五的趙燕，其真實年紀怕是只有十三。

    “十三歲你也下得了手？這還真是……”李玨搖搖頭，終究也沒從趙燕臉上看到什么不適的痛楚，心中不由得再次佩服這世界女人的強悍。

    一行人用過朝食，李玨便向趙巽告辭。

    “啊……你們現在就要走？為什么不多住幾天？是我招待不周嗎？”聽到李玨的請辭，趙巽驚訝不已。他攔下李玨，一力勸說他再多住幾天：“其實昨天，我就想讓七子來向衛大家請教的。沒想到，你們這么快就要離開，難道我家小七真沒這個福分？”

    老人都是偏愛幼子一些的，趙家的小七趙寅，如今才五歲，正是需要開蒙的時候。趙巽也確實在為他找蒙師。

    只是趙巽的眼光也很高，湖縣的那些先生，他瞧來瞧去都不怎么滿意。眼下見到了衛玠，他心中就有了個妄想，“為什么不讓衛玠來當趙寅的老師呢？”

    這個念頭，讓趙巽迫切的想要將李玨一行留下。

    趙巽為幼子考慮，而李玨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昨夜，他為了趙巽的面子放了楊琀他們，他不曉得楊琀是否會因此而懷恨在心調動他在湖縣的力量來攻打自己。

    楊琀自己所擁有的兵力大約在一千上下——這點兵馬李玨并不擔心，但是湖縣的塢堡十幾個，他們大都服從楊琀的命令。若楊琀動員起他們來，大約也能組織起一支五六千人的大軍，這樣的大軍李玨便有點憂慮了。

    好在，動員大軍需要時間。如果李玨這邊趕快一些的話，倒也能夠順利的離開湖縣。

    關鍵是看時間。

    在趙家多待一天，那時間就少一天，楊琀若要行動，他能動用的兵力就更多一些。

    為自己這邊諸位的安全考慮，李玨自然想著要快點走。

    雙方就此推讓一番，趙巽再三請李玨留下，李玨堅持不允。最終趙巽也是無奈了。

    “可憐我那小孩兒，終究不能接受衛大家的教導？”趙巽傷心了，這淚水說來就來。

    白發蒼蒼，老淚縱橫，他情真意切的演義，讓李玨看得唏噓不已。

    李玨明知道他可能是假的，但心中還是不由自主的被觸動了一下。

    這時，初為人婦的趙燕開口勸道：“父親若想讓夫君為寅弟弟啟蒙，不如讓寅弟弟隨同我們一起去洛陽如何？”

    “啊……”這話一出，眾人皆驚。

    一起東去洛陽，這也不是不行。如果趙寅再大一些，有趙韞那么大完全是沒問題的。但是現在，趙寅才五歲，五歲的小孩就離開父母去幾百里外的地方，這實在是……

    “不可，寅兒還那么小。”衛玠也覺得趙燕的話太過大膽了一些。

    但，趙巽的眼睛卻因此而驟然亮起：“咦……這個辦法好像很有幾分可能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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