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覺匆匆穿上厚厚的羽絨服，走出公寓的門口，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風，臉頰被吹得生疼。把圍巾往臉上拉了拉，心里在吶喊：

    【我只是一個搞配樂的啊！為什么我也要跟著去拜訪人家攝影師呢？？？】

    “因為你是男人，她是女人，”賈倫斯坐在駕駛座上，一本正經地解釋他為什么要拉上韓覺，“并且你很帥。”

    “我謝謝你啊。”韓覺聽到這樣的解釋，一下子癱倒在副駕駛上。

    韓覺對著玻璃窗中倒映出來的自己，郁悶地摸摸自己的臉，責怪它給自己帶來了諸多麻煩。

    都說長得好看的人在生活中會得到開掛的待遇，韓覺卻暫時沒享受到這樣的福利，享受到的盡是些麻煩事。

    車子慢吞吞動了起來。開在路上，就算賈倫斯開得在慢，也極少有車對他鳴笛，其他車超車也是小心翼翼的。只是因為賈倫斯的車子是一輛豪車。

    盡管車標不再韓覺惡補的常識范疇里，但韓覺還是能從內里人機工學的細節和內飾的設計和材質中，判斷出這輛車的大致價位來。

    韓覺也奇了怪了，賈倫斯明明整天游手好閑的，花錢也大手大腳，也不知道這錢都是哪里來的。

    然而，韓覺摸摸座椅的材質，臉上就情不自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萬一電影拍到一半沒錢了，房東在賣房之前可以先賣車了。】

    韓覺很有危機意識。自從知道了賈倫斯花錢如流水一般的手段之后，韓覺就很擔心他這個免費租戶哪天就收到房子被賣掉，他要搬家了的通知。

    現在看到賈倫斯在生活其他方面也揮金如土，心想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趕出去了。

    “你喜歡這輛車？”賈倫斯瞥眼看到韓覺摸著內飾，發出奇怪的笑容，于是就問。

    韓覺回過神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道：“喜歡……吧！這車挺好的。”

    韓覺的心里卻一陣小激動，心臟嘭嘭加快了跳動。

    電視里有這樣演的，一個富家公子，看到朋友喜歡他的車，這位富家公子就瀟灑地把鑰匙一丟，說：【送你了。】

    韓覺悄悄搓了搓手，表面上演得很淡定地欣賞這輛車，心里已經很激動了。

    “那……”賈倫斯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說。

    韓覺豎起了耳朵。

    “那回來的時候換你來開吧。”賈倫斯回正方向盤，目不斜視地說。

    韓覺一下子泄了氣，索然無味地躺坐回位置，扭頭面朝窗外，不予回答，準備睡覺了。

    賈倫斯見車里太安靜了，就按了音響開關，音響里就發出震耳欲聾的歌聲。

    特別躁。

    簡直讓人沒法睡。

    賈倫斯一邊開車一邊慢騰騰地扭動著身體，很別扭，還偏偏特別享受，時不時看向韓覺，邀請韓覺一起扭。

    韓覺不為所動，他想說他的演技被浪費了，很累，要休息。

    車子最后開到了一條擁有很多外裔居民的地方。

    韓覺看著周圍隱約感到熟悉的建筑，就坐直了身子，確認了一遍周遭，經過那家曾經光顧過的寒摻【M記】，韓覺才確定這確實是【紐約街】。

    車停在了停車場，韓覺和賈倫斯走在香氣裊裊的街頭，韓覺就問：“這攝影師是美利堅人？”

    “加拿大人。夏原介紹來的。”賈倫斯想了一會兒，說。

    “我有點奇怪，你怎么不集結一幫美利堅人，一起來攻略華夏金牛獎。”

    “因為我不想拿【最佳外語片】，我只要【最佳影片】。”賈倫斯邁著的外八步突然變得有氣勢起來，配合豪言壯語氣吞江山。

    看來這個金牛獎也看電影主創人員的國籍在團隊中的占比。

    韓覺很想提醒賈倫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看著賈倫斯穩穩當當像是邁上人生巔峰的步伐，并且幸福感滿滿的樣子，韓覺就把話咽了回去。

    韓覺和賈倫斯他們兩個人來到一家美利堅式小餐館。

    這種小餐館在飯點生意還是很不錯的，來的大多是老客。

    服務員和老板娘是同一個人，一個矮胖的中年大媽。她熟練地端著食物游走在人群中，時不時加入到客人們的聊天中去，有時候又照顧獨自進食的客人。忙碌卻又不慌亂。

    “嗨，賈倫斯！”老板娘忙里偷閑，看到賈倫斯進來了，就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嘿，蘇珊。”賈倫斯回道。除了談及電影能夠讓賈倫斯用上強烈的語氣，除此之外賈倫斯說話就慢悠悠了，慢得像只樹懶。

    “老樣子？”蘇珊問。

    “老樣子，兩份。”賈倫斯也不問韓覺想吃什么，就一并點了。

    說完了之后，他就和其他在座的老顧客打起招呼來。

    在韓覺的眼里，就是樹懶和棕熊擁抱了，樹懶和長頸鹿擁抱了，樹懶和大猩猩碰肩了，然后樹懶被撞飛了。

    老板娘轉身繼續忙去了，賈倫斯就揉著肩膀，帶著韓覺在人與人之間的縫隙里穿梭。

    最后他倆來到了餐館的角落，那個位置是四人桌，只坐著一個盤著發髻的黑發棕眼女士，拿著一本書正在閱讀。桌子上是殘羹剩飯，看來已經用餐完畢。

    通過皮膚和面相，讓人感覺她在三十歲左右，但看眼神，成熟深邃地又像是三十七三十八的。

    對于外表看著往往比真實年齡更成熟的外國人，韓覺是不敢瞎猜歲數的。

    “阿曼達？”賈倫斯站在桌邊，口齒含糊地問道。

    女士收起了書，打量了一會兒賈倫斯和韓覺，點點頭，道：“賈倫斯？”

    賈倫斯上前和她握手，然后側身站在韓覺和阿曼達中間，腦袋左右搖擺一下，說：“韓覺，阿曼達，阿曼達，韓覺。”

    就算是給兩邊都介紹過了。

    阿曼達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圈里明星看多了，韓覺不算什么值得驚訝的人。又或者她根本不認識韓覺。

    賈倫斯和韓覺坐到了阿曼達的對面。

    阿曼達的五官很立體，雖然不精致，卻也不太粗獷，臉上有點雀斑，沒有過分地化妝，整個人的氣質就有一種中性的冷酷感。

    韓覺注意到阿曼達放在桌子上的書叫作《直升機與道》，看起來像是直升機駕駛手冊或者修理手冊。

    有點彪悍。

    “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韓覺聽他們說英文，他也就說了英文。

    “是我來早了。”阿曼達挑了挑眉毛，對韓覺流利的英文驚訝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如冰川融化。她特別好說話地擺擺手，表示不介意這事。

    “我打算拍一部電影，想雇傭你當攝影師。”菜都沒有上來，賈倫斯就直切主題了。

    “我最近打算休息。”

    “我打算用高出市場價百分之五十的價錢雇傭你。”賈倫斯加價。

    阿曼達思考了一下，就問：“導演是誰？我能看看劇本嗎？”

    “導演現在還不確定，不過你可以推薦你熟悉的導演，如果帶著劇本來，就再好不過了。”

    娛樂圈就是這樣，混得久了，拔出一個蘿卜往往后面能連著好幾個蘿卜。

    阿曼達聽到這話，往后一躺，手指捏著吸管不斷在飲料里轉著，眉宇之間帶著淡淡笑意，問道：“也就是說，你這部電影現在沒有導演，沒有編劇，也沒有攝影師。什么都沒有？”

    “不，韓覺負責我們的配樂和主題曲，插曲，片尾曲。”賈倫斯拍拍韓覺的肩膀。

    然后趁阿曼達轉移視線的時候，就死命看著阿曼達的眼神，發現阿曼達只是禮貌地和韓覺點點頭，并沒有什么【眼中發出精光】、【神色呆滯面色泛紅】這類小說里描述的東西。

    就很失望。

    美男計失效了。

    轉頭一看，韓覺正在大吃特吃。

    “然后呢？”阿曼達看著賈倫斯，繼續問。

    “其他的場記美工之類的，協會里可以雇傭。”賈倫斯把拳頭松開，專注回答起阿曼達的問題。

    “如果就這樣，我看不出加入這部電影制作的意義和價值。”阿曼達笑著搖搖頭。

    賈倫斯嘴角微挑，搖搖頭，做足了姿態，傲然道：“我們和其他的制作團隊是不一樣的。”

    “嗯哼？”阿曼達歪歪頭，愿聞其詳。

    “我很有錢！”賈倫斯雙手環抱在胸前，說出來的話平淡中帶著理所當然，“我可以給你三倍工資。”

    阿曼達收斂了笑容。

    賈倫斯也毫不畏懼地對視回去，只是他很卑鄙地藏在墨鏡后面。

    就在韓覺以為阿曼達是被賈倫斯用錢砸得感覺到受了侮辱。正打算開口調和一番呢。

    然后，韓覺就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同時伸出手，握手，達成共識。

    韓覺搖搖頭，再回頭看看桌前的漢堡和牛排，還是決定吃自己的，他和邊上這兩個毫無藝術家骨氣的人要堅決劃清楚界限。

    在金元攻勢下，團隊建設取得了開門紅，進展很大。賈倫斯志得意滿，韓覺蹭到了免費晚飯也很高興，趁機多要了一塊牛排，說要慶祝慶祝。

    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前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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