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依曼在踢館成功的那個晚上，就一直期待著總決賽的到來。她期待著以參賽歌手的身份，站上舞臺。

    這事她誰也沒講。

    如果講了，別人興許會覺得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然后就爭先恐后地教她要知足，說她這樣的新人，能多唱一首就賺一首，不要太惦記總決賽，那個隨緣。

    這是大實話。可能秦姐也會這么說。

    章依曼也知道，她的資歷實在淺的很，就算唱得還行，但實在無法服眾。年少時的比賽成績，在面對那些年少成名、鉆石唱片擁有者的歌手們，完全不值一提。

    網上也一直有網友質疑章依曼雖然唱得好，但不至于那么好。一些粉絲們更是怨恨章依曼擠掉了他們心愛偶像的位置，于是用語極盡怨毒，難聽無比。

    說到底，大家普遍認為章依曼漂亮的臉蛋給她加了不少分。

    這些，章依曼都是知道的。

    似乎，真的多比一場就賺一場了。

    以前的章依曼面對旁人好意的勸告，總是會先甜甜一笑，然后乖巧地點頭說好。

    但她這一次面對旁人好心的勸告，沒法點頭說好了。

    在章依曼站在舞臺上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一直站到總決賽。

    既然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就沒有必要告訴別人了。

    而那些流言蜚語，她也不會太在意了。

    用韓覺教她的話來講，就是——如果因為看了噴子的話從而傷心難過，那么，對于那些支持她、寵愛她的人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

    于是章依曼就把這個目標藏心里，只管埋頭努力。

    踢館是成功了，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接下來的每一場，章依曼都無比重視，可謂使出渾身解數，傾盡所有本領。

    在過去的、章依曼參加的所有比賽中，她一直抱著【唱歌嘛，開心最重要】的念頭參賽，沒什么勝負欲。加上最后總是拿冠軍，以至于長久以來，她都保持一顆平常心參加比賽，差點都要忘了勝負心的滋味。

    這次有了不得不達成的目標，就終于品嘗到了消失已久的好勝心。

    在高手林立的舞臺上，她一出道半年的新人要撐到總決賽當真不容易。

    她的敵人不僅有審美難定、要求嚴苛的大眾評審，還有她自己，以及生活里的絆腳石。

    這期間，章依曼經歷了感冒失聲，一度不能開口，在比賽前，打了封閉針上賽場。也體會過面對逐漸臨近的比賽日，改出二十版編曲也不滿意的痛苦和無力。甚至在倒數第二期的突圍賽中，面對九進三的賽制，她愣是連續三十一個小時沒有睡覺，就為了爭奪臨門一腳的資格。

    所幸，她終于如愿以償地獲得了角逐【歌王】的一個資格。

    盡管充滿爭議，但章依曼才不會聽別人來判定她到底有沒有資格，她只知道她自己憋著一口氣經過重重努力，終于可以去找她的大叔了。

    當她拿著總決賽的入場券，去邀請韓覺當她幫唱嘉賓的時候，她是無比開心的。

    是了，她堅持到總決賽的這一天，靠的不是以歌王為目標的執著。她其實就是想要在幾億人面前，和她的大叔一起唱歌。

    踢館那天，她在臺上唱著歌，看到臺下的韓覺，那一刻，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就是想跟韓覺一起在腳下的這個舞臺唱歌。

    她覺得，這個舞臺小是小了點，但是很好。

    樂隊很好，臺下的觀眾也很好，通過鏡頭能被上億的人聽見歌曲也很好。站在臺上從這個視角看去，景色很好。但是這么好看的景色，大叔沒有看到就太可惜了。

    雖然以后韓覺可能也會參加《歌手》，但是她章依曼只爭朝夕。

    ……

    此時，站在光幕的后面，章依曼看著身旁的韓覺，就笑得十分滿足，眼睛里溢滿了歡喜。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光幕的后面，等待著何涂介紹完他們的出場。

    韓覺站在光幕的后面，雖然在美利堅也體會過這樣的時刻，但此時在《歌手》的舞臺上，還是感覺不一樣的。

    韓覺看著燈光，章依曼就看著他。

    章依曼看了一會兒韓覺，突然伸手幫韓覺理著衣領子。

    韓覺感受到了衣領的動靜，轉頭看著章依曼，失神了片刻。

    前世，同樣有那樣一個姑娘，會溫柔著雙手，專注地幫他整理衣領。夏天沒有領子可理，春秋的時候比較多。而冬天的時候，韓覺特別要防備那雙冰涼的小手，理著理著就突然伸到衣領子里面去。然后韓覺就在對方得意的大笑聲中，縮著脖子哭爹喊娘，連連求饒。

    但現在，幫他整理衣領的人，是一個單純天真、堪比小涴熊般可愛的小姑娘。

    在光線的照耀下，章依曼精致的臉龐和裝扮，就顯得異常光彩奪目。特別是她臉上的專注和眼睛里的溫柔，讓人挪不開眼。

    “好啦。”章依曼滿意地看了看被她撫平的衣領。

    韓覺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沒有說話。

    “還緊張呀？”章依曼好奇道。

    韓覺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連忙說：“不緊張不緊張。”

    前面舞臺上樂器布置即將完成。如果光幕散開，大家看到韓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一轉身，章依曼從背后冒出來。不知觀眾的表情會有多么精彩。

    還好章依曼似乎也沒打算在這里充電。她只是對著韓覺伸出一個拳頭。

    “干嘛？想打我？”韓覺又退后了一步，更警惕了。

    “什么呀！這是碰拳！”章依曼比劃一下拳頭，差點真的要打韓覺，“把你當說唱歌手你就不會緊張了。”

    “可是我等會兒唱得又不是說唱！”

    “那……你還是想要充電咯？”章依曼瞪大了眼睛，一副【好你個大叔】的表情，然后嘻嘻一笑，作勢要繞到韓覺的后面去。

    韓覺連忙阻止。

    這時候，舞臺上的樂器和道具都布置完成。

    “準備了準備了。”韓覺牽住小姑娘的小拳頭，就站在光幕的后面，準備一會兒的登臺了。

    章依曼感受著拳頭被包裹的溫暖，漸漸將拳頭松開，緊緊握住韓覺的大手。安安靜靜站在韓覺的身邊。

    光幕驟然散開。

    觀眾的掌聲和呼嘯聲不斷變響。

    韓覺和章依曼在激昂的背景樂中，牽著手從散開的光幕中走了出來。

    觀眾看清了兩人，便瘋魔般叫喊。氣氛很好。

    小夏雙手攏在嘴邊，發出尖叫。小池就看到在一眾歡呼搖擺的人堆里，前方一個身影像岸邊的磐石，巍然不動。

    這一刻，無數觀眾看著兩人攜手而來的養眼情侶，只覺得這兩人無比和諧。

    相比起初見對方時的天差地別，此時的兩個人經過半年的相處，說的話做的事，一些渭徑分明的地方都漸漸變得模糊。

    明明看似誰也沒變，但其實雙方都在對方的身上留下了痕跡。改變的地方是神態，是氣質，是旁人一眼掃過去的觸感。

    韓覺和章依曼兩人對著臺下的觀眾笑笑，點頭示意。但很快，就各自調整著狀態。

    章依曼站在舞臺的前方，手握著麥克風，迷離著眼神，在回憶著歌曲的心境。

    韓覺就在章依曼的斜后方，坐在一張高腳凳上，抱著一把吉他，手扶著吉他，也在低頭醞釀。

    后臺的歌手們紛紛打起精神，來看看這最年輕的一組會帶來什么樣的表演。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也在猜測何涂最后說的那句【因為愛情】究竟是歌名還是單純一句回答。而有的人，就直接搜到了韓覺在幾天前，新發了一首歌，就叫《因為愛情》。

    韓覺和章依曼的粉絲們，也不求韓覺能夠超常發揮，就希望韓覺在這樣大的壓力下，不要車禍。

    “這就幾天前發布的，可以用？”音樂顧問坐在闌海的旁邊，對于韓覺鉆空子的行為提出了疑議。

    “好聽就行了。”闌海則毫不在意。

    觀眾們看到歌手進入了狀態，也適可而止地坐了下來，期待著這一組帶來的表演。

    “咚咚。”

    心跳的音效響起。

    觀眾席上的燈光暗下，只留著舞臺上的燈光。

    韓覺坐在章依曼的斜后方，抱著一把吉他。

    韓覺彈著吉他，看著章依曼，唱：

    【

    給你一張過去的唱片

    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

    有時會突然忘了

    我還在愛著你

    ……

    】

    吉他聲如點點雨滴，一下下撩撥著久遠而生澀的記憶。

    而韓覺的聲音舒緩如大提琴緩緩鳴奏，聲音中帶著些許的哀傷，以及一些疲勞。這仿佛在告訴聽眾，有些回憶，每想一次都會耗去很多的精力。而聽眾們，被韓覺的聲音帶著猶如置身在一個雨后的下午，粘在了各自最青澀也是最深刻的回憶里面。

    韓覺想起了他記憶深處那些愈發褪色的回憶。

    都是來自前世的。

    剛到這個世界的韓覺，曾經以為沒有了前世的女朋友他就活不下去，但現實是，人離了誰都照樣可以活下去。

    隨著他在這個世界逐步立住了腳跟，他開始獨立、開始自主、開始從一個敏感的巨嬰，成為一個堅強成熟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察覺到他思念前世、思念前世女朋友的次數越來越少。

    就像活著的人終究會逐漸淡忘死去的人，因為生死終究是兩個世界。

    起初這讓他感到恐懼，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經歷，他擔心新的記憶會替代過去的記憶。他想抓住那些回憶不放。但他發現，那些回憶并沒有消失，而是成為了他成長過程中的一部分。

    在聽到傻妞向他邀合唱曲目的時候，他想到很多歌。但最后還是選擇拿出這首。

    為什么想唱這首呢？

    為了告訴自己，有些事情即便淡忘了，它也會成為一部分永恒的美好，一直沉淀在心里。不需要擔心它消失。

    【

    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

    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

    雖然會經常忘了

    我依然愛著你

    ……

    】

    輪到章依曼的時候，她并沒有看著觀眾，她轉過頭看著韓覺，輕柔地唱著。

    她的聲音是欲言又止的惆悵。氣聲的唱法讓她沒一句的句尾都像在嘆氣。

    按理說章依曼年紀輕輕的，唱這樣感情厚重的歌曲并不合適。但唱歌跟演戲一樣，情感可以想象，可以代入，甚至可以置換。章依曼唱起來竟也無凝滯感，讓聽眾們體會到了一種不釋懷的心情。

    章依曼唱歌向來在技術上無懈可擊，誰也挑不出毛病。但她想要成為頂尖的歌手，還差一步，唯獨就欠缺生活閱歷給她帶來的各式情感。

    章依曼唱歌雖然有感情，但以她的經歷，大部分情感從來都是先想象出來，然后通過技術達到一種操控觀眾情感的目的，從而引發觀眾的共鳴。要不就是情感的替換，用一種感情替換另一種感情，去演繹。

    不過隨著在《我們戀愛吧》的演出，章依曼發現她唱起情歌來，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尤其是暗戀的歌，和熱戀的情歌。同樣的一首歌，換現在來唱，就比以前多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拿到這首《因為愛情》的時候，章依曼認為失戀離她還很遠，她怕是要唱不好這樣的歌。

    然而，她竟然驚訝地感受到她沒有把這歌唱壞。

    她明明沒有失戀過啊。

    后來她才知道，因為喜歡得太深，以至于有些事只要想一想，心就會難受的不得了。

    如果她再也不能被大叔牽著手，再也不能跟大叔說【我想你了】，不能給大叔充電，不能唱大叔的歌，不能一起吃冰淇淋，不能完成一百件情侶必做的事……

    現在光是想想就難受的不得了。

    她想，如果是真的和大叔分手了，那么她大概會難受死掉吧。

    她不要分手，不要失戀。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寧愿自己永遠都唱不好失戀的歌。

    【

    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

    因為愛情，簡單的生長

    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

    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

    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

    因為愛情，在那個地方

    依然還有人在那里游蕩人來人往

    】

    接著兩個人交替著唱出問答式的歌詞。

    一個唱著因為，一個唱著所以。

    這場表演沒有安排走位，但章依曼就看著韓覺，唱一句，便靠近他一點。

    而韓覺，和章依曼對視著，眼神越發溫柔。

    沒有人從這首歌里聽出這兩個人，一個漸漸放下了什么，一個漸漸堅定了什么。

    觀眾只是沉醉在這樣一首美好的歌曲里。

    陶醉其中。

    ————

    注：《因為愛情》——陳奕迅，王菲。

    另外還有一版，是李克勤和許茹蕓的合唱版本，也好聽。特別是許茹蕓的氣聲十分好聽！

    如果看到一版歌手為【鐵扇奧特曼】和【白棱鏡】的版本，那就是他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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