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失兵曲散花酒寒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曲三郎的心情是復雜的,這是他少時唯一學會的一首邊塞詩,邊關作戰多年,最后一句竟給忘了
看看,沒文化是多么可憐,想表達一下此時此刻的心情都很困難。
沒有打過小逐夢,讓他倍感挫敗。那時分配的任務很簡單,就于山頭指揮放箭落石,他一度認為這是大材小用,直到小逐夢攻上山來,僅十招就挑飛了他的短鞭,被迫逃往山林,這才意識到此前單挑陣不被允許上場的原因。相比于兩國璀璨將星,他曲三郎不過是滄海一粟,連上陣的資格都沒有。
時代變了。回想當年與赤嶺軍叫囂,與興慶軍相持,一條短鞭便可縱橫沙場,馳騁水域,那是何等的風光快意。可一到北境戰場,竟處處受制,形同一個小兵,若一定要有區分,無非是多了一項指揮的權力。
而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在戰場上揮灑血汗,斬將奪旗,但自從北上之后,沒有一戰順心順意,甚至與元軍第一次交鋒就被琴音蠱惑,若不是酒爺一口酒力挽狂瀾,恐怕就要變成一具任人操控的傀儡,揮鞭殘殺自家兄弟。
那一戰后,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實力,是否跟得上五仙軍集體奮進的戰力,到今日戰敗,總算有了一個答案。別的不說,同為老兵的萬里厚積薄發,自大山天坑后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而在天坑之前,僅是一位藉藉無名的追隨者。如果硬要把萬里的進步歸之為試煉者的天賦,那修煉者的邢洋,能明顯感覺其飛速提升的戰力,則向他宣告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人和人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很不幸的是,他是被“差距”的那一方。軍中無論前輩高人還是后起之秀,他都歸結不到其中,且隨著一天天的戰斗,這樣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直至徹底淪為一個小兵。
這對于他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可再退一步考慮,就如曹花田所言:既入邊軍軍陣,當摒棄身帶陋習。江湖鄉野者應少些頑劣,多些規矩朝堂市井者,應褪去傲氣,時常謙遜。很慚愧的是他既沒有規矩,還有一點傲氣,真真是一針見血,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憑什么我就得高人一等?為什么我就不能當個小兵?沒有兵哪有將,更何況軍中實力為王!既然實力配不上軍職,那就該讓有能力者取而代之,自己就乖乖做個小兵,發揮出應有的價值。
還有沒有規矩這個缺點
一想及此,他突然狠狠抽了自己倆大嘴巴。我現在躲在這里是干嘛?弟兄們都在外頭拼命,我卻思考求的人生!這不是自由散漫沒有規矩?
他再無多想,起身迅速向林外走去。殊不知這許久的糾結和迷茫,竟過了整整一夜,出得山林時,外頭的大太陽格外刺眼,晃得他心慌意亂,疾往雁門關奔去。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右軍營、花豹營的旗幟,果然嚴帥妙計,一番苦戰還是打到了雁門關下。可這兩營他都不是很親近,也不愿去親近,于是悄悄混入戰場,尋一個元軍死尸,兩手抹血再抹臉,將自個打扮得紅彤彤臭烘烘,拾一把短刀一路砍殺過去。
到得關下時,吊橋早已落下,關門大開,關城上五仙軍和元軍正激烈的肉搏廝殺,但更多的是行動笨拙的傀儡人。他認得這是西遼機關傀獨有的機關人,心中不禁一驚,難道阿傻要趁著我軍與元軍斗得兇狠時坐收漁翁之利?
這可不能讓阿傻得逞!他徑直闖入關內,揮刀猛砍機關人,剛報廢一只,身側一兄弟就大喊道:“哥們你殺瘋了吧?這是我們的盟軍,盟軍啊!”
盟軍?
曲三郎汗顏,一夜未參戰,戰場形勢竟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幸虧是機關人,這要砍死一個活人,那罪過可就大了。
“,確實是殺紅眼了。”
“小心點,不行就去睡一會吧,反正雁門關妥妥拿下了。”
曲三郎點點頭說道:“被兄弟你這么一喊,腦子反倒清醒了。不過確實得歇一會,我找個安靜的地方吧,你小心啊。”
“知道,趕緊去吧。傍晚前可得醒來,不然趕不上喝慶功酒了。”
“哈哈哈那就請兄弟你替我多喝幾杯。”
“說啥屁話,那是能替的么?哎呀不跟你廢話了,殺元狗子去,晚上見。”
“晚上見。”
曲三郎目送那位兄弟殺上關城,隨后徑往元軍大營奔去。心里還暗暗好笑,殺敵都不會挑個人多的地兒,上關城不過是露個臉罷了,元軍大營那才是立功的戰場。
可惜他又想岔了。等他一路狂奔至元營時,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報廢的機關人和元兵尸體,早被阿傻大軍肆虐一空,唯剩一堆凌亂的旗幟插在各營門前,迎風鼓動,發出嘲笑的風鳴。
“了個巴子,也不給人留點湯喝!”
曲三郎絮絮叨叨地罵個不停。正要離去,忽然看見一個極其猥瑣的身影在各營間來回穿梭,嘴里還喊著浪言艷語,聽得他直皺眉頭。
“尤女王,尤娘子,你在哪里?快快跟道爺快活一場,道爺親自送你逃營。”
“妮兒寶貝啊,別藏了嘛,難得有這么一次機會,你就不想征服人家嘛?”
“哎呦我的親親好寶貝,你可就別吊夫君的胃口了,快出來見一面吧,這些天人家想你想得都快瘋了。”
“你就不想嘗嘗,和夫君嗎?夫君的可是”
“嘔”曲三郎是真被惡心吐了。以前只是覺得花道士猥瑣,不屑與之為伍,現在可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簡直一個下流無恥的狗彘之徒!不,豬狗不如!一個徹頭徹尾的勾八!
曲三郎呆不下去了,扭頭要走又聽得花道士一聲喊,這一回不是什么污言穢語,而是極其憤怒的狂嘯!
“是你,慕容紅!給勞資死啊!”
“嗷嗚!”
花道士怒嘯之后是一聲尤為凄厲的哀鳴,像是貓兒被踩著尾巴,受到了極大的疼痛和屈辱。曲三郎心中不忍,循聲而去,在一所配色艷麗的豪華營帳外看到了花道士持棒逼近慕容紅的一幕。
準確來說,慕容紅已經不是慕容紅了,功力退步的她顯出了豹形,頭和尾巴尤其明顯,也是導致她發出獸吼而非人言的原因。
此處營帳正是尤妮兒的瓊花寶頂,慕容紅在平遠刺殺花道士后逃回元營,自身已失去價值,被陳小三當做禮物送給了尤妮兒。尤妮兒待她一般,或者說整個大元對待妖族都一個樣,畢竟大元武者最親近的伙伴是他們的坐騎,很難再分一份寵愛給到妖族。
尤妮兒聽過慕容紅的故事,那時慕容紅尚可人言,保持著人類的情感和理智。但水性楊花的尤妮兒并不同情慕容紅,只對她故事中的花道士產生了濃厚興趣,因此才有陣前暗示挑逗,端的是棋逢對手,未盡輸贏。
再之后尤妮兒出關作戰,將慕容紅留在了營帳,落敗后根本顧不得回營找她。機關人大軍劫營時也沒對她下手,導致她聽到深植于記憶深處的那個聲音時,不由得跑出營帳,被花道士逮了個正著。
妖族的頭腦一旦退化,人類的智慧和情感也將漸漸消弭,現在的慕容紅對花道士只有莫名的厭惡,而沒有仇恨。花道士卻不一樣,初時憤怒的一掌過后,發現了慕容紅與以往的不同,心中既暢快又失落,更生出一個尤為歹毒的念頭,以報復那晚的一箭之仇!
“啊,你退化了呀,哈哈你是覺得退化了勞資就能放過你嗎?想得美!”
“嗷嗚”
“喊尼瑪啊喊!”花道士不知從哪里找來一根繩索,將慕容紅逼退至墻角,陡然出手掐住豹頸,膝蓋死死抵住前胸,繩子繞脖,打了個死結,像拖一條死狗似的將慕容紅強拉硬拽出營帳。
“從今往后你就給勞資當個出氣筒吧,什么時候虐不死你不算完,的!”
這一切全都被曲三郎看在眼里,無論站在哪個角度考慮,他都絕不能容忍此等喪心病狂的惡劣行徑。慢說慕容紅只是頭尾退化,就算她真成了一頭豹子,那也不能遭此厄難,尤其是落到花道士這等人手里,他都可以想象得到慕容紅將來的凄慘結局,除非嚴云星出言管制。
曲三郎剛有了這個念頭,準備去打小報告,可轉念一想,嚴云星會為了一頭豹子、曾經的敵人,而和他的得力大將翻臉嗎?
恐怕是不會的。
他滾燙的俠義心腸一下子冷卻了下來,不怪嚴云星不管制,就是酒和尚、牛芒、羊句幾位兄弟知道,恐也是置之不理。畢竟這里是規矩森嚴的行伍軍陣,而非快意恩仇的江湖武林。
我看不慣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可沒有規矩可以改,有點狗屁傲氣也可以改,那天生的看不慣這怎么改?
一念及此,更想到往后的軍旅生涯還要每日和右軍營、花豹營那一群下流之徒打交道,心頭就一陣陣膈應難受,既然與他們格格不入,那為什么還死賴著不走?
走?
隨身三十年的兵刃都沒了,不走等什么?
走求!
曲三郎一旦做出了決定,很難再有更改。他與花道士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跟了不一會,花道士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將繩子套在一棵樹上,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
曲三郎貓著腰貼著營帳溜過去,解開兩頭繩索,趕著慕容紅往山林里去。他則悄悄混入戰場,一道走出雁門關,回到前軍大營,想和兄弟們道個別。
可惜兄弟們都不在,有的壯烈犧牲,有的入關慶功,這讓他頓覺心冷。尋到酒和尚營帳,找到其包裹被褥,匆匆寫一張紙條塞進枕頭里,最后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前軍大營,與一批批凱旋入關,歡呼雀躍的五仙軍兄弟背道而馳。
出前雁谷,過雁嘴壩,再行三十里是一處荒僻村莊,洗去臉上血污,尋一間破敗草屋歇息。一覺醒來已是半夜,左邊不是牛芒,右邊不是羊句,一股夜風直襲胸膛,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中悵然若失。
“唉,從今往后三爺又是一個人行走江湖了。”
“嗷嗚”
“什么人呸!什么怪物?”
曲三郎一個鯉魚打挺,持刀出門。斑駁月光下,慕容紅就坐在地上,大大的豹眼忽閃忽閃地盯著他看,時而發出輕柔的呼喚。
“你怎么來了?趕緊走趕緊走,救你一命可以了,別給勞資惹麻煩。”
“嗷嗚”
“走啊!”
慕容紅不僅沒走,還緩步向前,蹲在他身邊。
“嘶你這畜算了,想跟就跟吧,勞資殺土匪狗官時,別給勞資拖后腿就行。”
“嗷嗚。”
“你可真丑,什么時候能完全退化成豹子啊?這樣子跟著我,別人會以為我是個變態的。”
“啊嗚!”
“呀哈,說你丑你還不樂意了?看勞資怎么教訓你!別跑”
一人一豹一人半豹,月夜下歡快地追逐著,享受獨有的勝利之喜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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