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天氣晴朗。
當西側(cè)城頭的黃巾兵士們，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晃著體力不足的身體，準備開始新的一天時，他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了城外的變化。
夜間，漢賊推來了十幾輛數(shù)丈高的樓車，云梯車以及沖車。
那些奇怪的，龐大的攻城機械由最上等的堅固木材組成，鐵釘鉚接，上面蒙著至少三層牛皮，關鍵部位甚至包著鐵。
它們的下面有八對木輪。這些木輪比一般的車輪更大，也更寬。足以承擔數(shù)百公斤，甚至更沉的重量。
在圍困廣宗的這兩個月，盧植軍中的工匠都沒閑著。
這些代表了漢帝國最強的軍工技藝，并且擁有充足資源與人力的工匠們花了兩個月時間。打造了當代世界最可怕的攻城機械組。
皮革，鋼鐵，木材……這些材料最終變成了一臺臺令人望而生畏的戰(zhàn)車。并被臨時招募的民壯們推著，拉扯著，逼近廣宗城墻。
是的，民壯。
在戰(zhàn)爭期間，從大軍附近征集民壯，是這個時代的慣例。唯一不同的是隨軍隊主帥人品如何，這些民壯的命運不同。
如盧植一般，只會讓他們從事體力工作，后勤工作。遇到更殘暴的統(tǒng)帥，則會毫不猶豫要求他們充當消耗敵軍的弓矢儲備的炮灰。
當然，像這種攻城方式則不算——攻城的主力，是護衛(wèi)在一輛輛攻城機械周圍的漢軍正規(guī)軍，以及他們護衛(wèi)的攻城機械。
至于這些民壯，他們僅僅充當運輸機械的勞動力。僅僅是攻城機械的附屬品。在整場攻城戰(zhàn)中的重要性要排在很后面，很后面。
即使劉備面對這種情況也不好說什么。
己方兵力不足，還是攻城方。不用民壯做勞力，難道要用本就不多的士兵運輸嗎？
真的這么做才是瘋子。
漢軍在戰(zhàn)前，已經(jīng)發(fā)給了他們每人一頂頭盔，一面盾牌，以及一把顯得有些粗糙的劍、刀、斧頭或者矛。
這樣的裝備，甚至超過不少黃巾軍了！
如果他們能夠斬首，也可以獲得軍功。盧植在這方面一視同仁。
更何況招募他們做勞工的這些天，并不是像通常的勞役那樣自帶干糧。在戰(zhàn)爭期間，糧食一天天顯得昂貴的時日里，盧植甚至管飯！
一碗稀得可以的粟粥，一小塊醋布，一點醬菜——這樣的伙食標準足夠讓所有民壯心甘情愿的高呼萬歲了。任何人都無法否認漢軍主帥的善良。
甚至董卓這樣的將軍，都覺得盧植善良的過頭了。
維持大軍給養(yǎng)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你還管這些人的死活？
他們給大軍服勞役就該自帶干糧。大軍需要，就該征收包括他們的生命在內(nèi)的一切作為軍需，作為武器，去攻擊，去消耗，去殺死對面的敵人。
想要獲得勝利就該這么做。
這并不是董卓殘暴，董卓特殊。而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全世界幾乎所有軍隊都在這樣做。
在劉備忍不住反駁了一下：“這樣做，可能會導致民眾活不下去投賊。”時，董卓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那就殺啊。我輩武人不就是做這個的嗎？敢造反就殺頭。”
大軍有拿走行軍路上一切的權力。民夫當然也有反抗，造反的權力。大軍又有殺死造反者的權力。
這個循環(huán)當真完美。讓劉備無言以對。
更重要的是不單涼州諸將，連同北軍五校與三河騎士的不少軍官也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然后，盧植很少見的發(fā)了脾氣。同樣很少見的固執(zhí)己見。
與那些自命為皇室鷹犬的武將不太一樣，他除了是軍隊統(tǒng)帥之外，還是思想家與學者。并且在與劉備相處的過程中，他的思想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劉玄德的影響。
“殺賊是為了保民，而不應是反過來！不要再說了，董中郎。我是大軍統(tǒng)帥，事情由我做主！出了事也由我負責！”
看到盧植發(fā)怒的樣子。董卓馬上換上了一副笑臉。忙不迭的認錯，賠罪。
這個過程中，劉備很悲哀的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事。
董卓認錯道歉，并不是他覺得自己的認識有錯。而是因為他自覺惹怒了作為軍隊主帥的盧植。
……
“董仲穎，上并不算壞人。”劉備忍不住這樣想。
如果沒有利益糾葛，僅僅是做朋友的話，他還挺喜歡這個胖子的。
他笑起來很討喜。待人也非常真誠。對待朋友和屬下非常大方，做事認真，精力充沛，積極進取。
在做出了出戰(zhàn)決定后，他用在整備軍事上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多。
唯一讓劉備感到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他會不會將分配給民壯們的武器和護具收起來，留給自己人用呢？”
劉備忽然想派個傳令兵，去董卓負責的東側(cè)城墻看一看。
當然也只是想一想。
他在這臺軍事機械中，是骨骼，肌肉，四肢，而不是大腦。他沒權利干涉任何一路主將。并且過度分心也對戰(zhàn)局不利。
這樣想著，劉備將注意力移回戰(zhàn)場。數(shù)十臺數(shù)百，乃至上千公斤重的攻城機械，在上千名民壯的號子聲中向前進。
盡管每一臺機械都在車軸中加滿了油，但仍舊發(fā)出巨大的咆哮聲。這個場面讓看到它的黃巾士兵面色發(fā)白，嘴巴發(fā)干，身體顫抖得幾乎拿不住武器。
很明顯，這些在陽光下，閃爍著猙獰金屬光澤的戰(zhàn)車，遠遠超過了這些可憐農(nóng)夫的想象力。
“過于奢侈，而且也過于浪費。”
劉備的心里感嘆著。
對于只有夯土城墻的廣宗來說，動員這個帝國最精銳的工程師隊伍攻擊它。讓劉備有種用數(shù)百斤的木槌，去砸剛出生的毛毛蟲的錯覺。
當然，這樣的話他也只在心里想一想。
現(xiàn)在關鍵的，還是張角的生死。
“大哥。”
在劉備這樣想的時候，他身邊傳來了張飛招牌一樣，興奮地過了頭的聲音：“你看那些黃巾賊子們，一個個都嚇傻啦。不如我們干脆強攻吧。如果能拿到先登之功。那大哥的官肯定能多升兩級啊。”
“不著急。再等等。”
“等什——哦——”
在張飛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廣宗城頭守軍代替劉備，回答了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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