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頭抓起了圍裙,墊在手里,省得燙著了,扭頭躲避著騰騰的熱氣,嘴里很是敬業的叫著:“領導們,借光,借光,蒸饃來了。”</p>
“唉,算了,小地方的人啊,竟然這么勢利。”丁凡這幾天雖然沒吃什么好東西,可眼前這種主食,還饞不到這個京城來的人。</p>
那老林頭還算夠意思,把蒸籠端回來時,邊邊夾夾上還留了些破壞的蒸饃。</p>
“小子唉,什么時候也不能虧著了伙夫,來……”老林頭小聲說著,還不時的回頭看著外面,滿眼都是忌諱的深情。</p>
丁凡看他是個實在人,也不犯倔,幫他正了正放在中間凳子上的一盤破碎蒸饃,順手加起來一塊,放在嘴里就啃。</p>
這些被蒸壞的饃,因為蒸籠邊上漏氣,味道確實差了點。</p>
“小子,這個就不給領導們了,你剛來,我……”林老頭手抄鐵勺子,從熱氣騰騰的鍋底水里撈出來兩個咸鴨蛋,轱轆幾下,就放在了一個空盤子里。</p>
是兩個咸鴨蛋!</p>
昨晚就吃的這個,現在還吃這個,老林頭可能當成了好東西,丁凡卻沒放在眼里。</p>
外面,劉波他們吃著香噴噴的蒸饃,剛出鍋的口感不錯,引得他們吃飯吧嗒嘴的聲音很大。</p>
“宋老密,你眼里根本就沒我啊,怪不得闞亮他們和你斗氣,他們不是我,你等著的……”莫名的,丁凡心里感覺很委屈,那雙在地濕漉漉地上的鞋正在慢慢的挪動。</p>
看樣子,他是要找機會和宋密德說道說道。</p>
“我就不信了,連老蔡我都用狗頭砸了,我還弄不了你。”丁凡掂了掂手里的鐵腕,米粥灑到了手指上,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p>
他沉默不語,目光專注的看著柜臺外面的房頂,腦子里閃過一個個斗狠的計劃:過去說個事,趁機把米粥倒在宋密德身上!</p>
不行不行,太便宜他了!</p>
應該指著他鼻子臭罵一頓,自己畢竟是老警察的后代,你這也太過分了。</p>
……</p>
丁凡感覺眼眉上面的那根筋充了血似得,正在凸起。</p>
事都是一點點積攢起來的!</p>
就像現在,他逐漸覺得自己委屈。</p>
“師傅……”丁凡提高音量的說了聲。</p>
他可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馬上就要找宋密德問個明白了,當然不排除武力沖突,可這事和闞亮沒直接關系,應該讓他躲開。</p>
那邊,吃飯的人商量著工作上的事,他的聲音好像被沒人注意,闞亮也沒回頭看他。</p>
“小同志,別喊啊,別介啊,坐下!”冷不防,老林頭油膩膩的手猛的抓住他的手腕,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勁,非得讓他坐下來不行。</p>
“吃個破飯,誰沒吃過啊,燕京烤鴨,食堂的肉包子,本警啥沒吃過啊,這破東西……”丁凡聲音沒那么大了,但還是賭氣的發著牢騷。</p>
“別介啊,你聞聞這個,簡直是……”老林頭聲音有些著急,好像怕丁凡還要急眼,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摁了幾下。</p>
丁凡知道這老頭不是什么壞人,沒有理由和這種人生氣,又坐在了板凳上。</p>
這回他看清了,老林頭只是手不停的拽著他,注意力的另一半在他們倆人中間的盤子里呢。</p>
那是一個咸鴨蛋,已經被鋒利的菜刀切開了。</p>
流著金黃色汁液的蛋黃,分為里外兩層,外面的深紅,里面的因為腌制時間短了點,是淺紅色。</p>
雖然周圍充斥著濃濃的醬油醋的味道,但丁凡還是聞到了一股子清新的酒香味。</p>
這個味道很特殊,絕對不單單是酒香的味道,甚至有種流動的香氣,變幻莫測的沖擊著人的味蕾。</p>
“兄弟,這個,這個,你能告訴我怎么做的嗎?咱這里去年省里來領導,我就沒弄出來……”老林頭低頭聞了聞那個切了半塊的鴨蛋,像個投生的饞鬼,意味悠長的吸了口氣。</p>
丁凡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昨天自己失手掉進酒壇子的那兩個鴨蛋嗎。</p>
看他眼饞成了那樣,和二胖吃自己的糖塊表情一樣的貪.婪,丁凡輕輕咳嗦一聲,用勺子敲著鐵腕,故作高深的說:“老爺子,你至于嗎?我上幼兒園就會做西餐,西餐你知道嗎?還有這種酒糟糖心美味鴨蛋,算是八大菜系最普通的,我順手就給你做了。”</p>
其實,老林頭只知道他把兩個鴨蛋放在了酒壇子里,心想這家伙太厲害了,一定用了什么神秘配方。</p>
丁凡知道這種做法,連魯迅先生都鐘情無比,自然是天下最簡單,而又最特殊的美味佳肴。</p>
加上當地優質的糧食酒浸泡一夜,味道自然就超出一般咸鴨蛋的百倍。</p>
至于西餐的披薩,他也就是聽大人們說是把精致的餡子放在面皮的外面。</p>
“吃吧,吃吧,有空我還給你做。”丁凡剛才還心情郁悶呢,現在竟然被這個老頭給逗的心情好了不少。</p>
老頭拿起半個流著金黃濃汁的鴨蛋,放在嘴邊聞了聞,吧嗒著嘴,滿眼放光,估計是想著加了什么配方,弄出了這么好的味道呢。</p>
就在他們各懷心事吃著時,廚房后門伸進來一個腦袋。</p>
準確說是個一頭秀發的美女。</p>
谷悅昨晚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一開始還回味著丁凡烹制的美食肉串,不到十一點的時候,就出現了一個年輕女子最上火的事。</p>
“丁五劃,本姑娘想掐死你了……”她每次往廁所跑一次,總是這么詛咒著丁凡的名字。</p>
她家境良好,健康有涵養,每天晚上最討厭的就是上廁所。</p>
鄉政府是兩排平房,廁所建在外面。</p>
盛夏時間上那種地方,同樣免不了到處都是蚊子、小咬。</p>
“該死的丁五劃,這要是讓別人看到了……”每次走在去廁所的小路上,她都是戰戰兢兢的,心里恨不得把丁凡抓過來一頓臭罵。</p>
可這種難堪又是一個漂亮女孩難以啟齒的:畢竟是貪嘴吃了人家烤的肉串嗎!真要說出去也難以啟齒。</p>
“谷書記好,早啊……”丁凡先看到了她,盡管她臉上有些憔悴,可絲毫不影響健康的膚色和渾身如浴春風的朝氣。</p>
她沒有說話,只是喘息有些加速,就像一個心情不好的大小姐,正在找個什么借口發火。</p>
“小谷書記,噓,這可是好東西,小丁弄的酒心鹽鴨蛋,老好吃了,比我偷著給你做的煎雞蛋好吃多了,給你……”老林頭嘴里說著,一只手端起了盤子,毫不見外的給她舉了舉。</p>
谷悅長期吃食堂,在當地沒親屬,難免有時候餓了,或者頭疼感冒什么的,老林頭沒少關照這個漂亮的女.干部。</p>
一聽說老林頭說了自己私下吃小灶的事,谷悅臉色微紅,頓時感覺到了不好意思。</p>
就在這種空氣里充斥著難堪的氣氛還在延續時,劉波鄉長已經吃完了,正站起身往這里看來。</p>
他顯然看到了谷悅,馬上親切的叫著“小谷過來了啊,過來吃飯吧。”</p>
豈不知,昨天晚上跑了十幾次廁所的谷悅,早就看到了老林頭手里盤子的神奇鴨蛋,時間只是過了十幾秒,味蕾受刺激,不由的咽了好幾次口水。</p>
“劉鄉,不吃了,馬上就上班了,我準備下。”她燦然一笑,禮貌的回答了劉波。</p>
“老頭,那個,那個,你拿過來……”劉波看到老林頭一臉的興奮,目光自然的落在了他盤子里的切開的鴨蛋上。</p>
那鴨蛋不光是色彩神奇,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酒香氣息。</p>
“這老頭,什么時候……”劉波從他手里接過來的時候,頓時感覺香氣撲鼻,心里生氣的想著,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說:“行,行,你收拾下,馬上和小丁去歐浦灣,把那個女的事弄明白了。”</p>
趁著丁凡放下飯碗出來,谷悅也轉身走了,劉波站在柜臺邊上,吃了幾口鮮嫩的蛋黃,不光感覺和平時的這種東西味道真就不一樣,頓時感覺口齒留香,一股子神秘的誘惑力摻雜其中,拿著筷子指著老林頭,很是認真的責怪道:</p>
“老頭,你,你行啊,藏著這么好的東西!”</p>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咸鴨蛋是個不錯的美味佳肴,又被丁凡無意中在烈酒中泡了一夜,這個美食已經是美味無比,讓人吃上一口就已經感覺很是享受。</p>
緊跟著出了廚房的老林頭,好像受到了莫大委屈似得,像個敬業的仆人,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認錯說:“領導,不是我啊,是那個小丁弄的,他把鴨蛋放在酒里了,我,我……”</p>
老頭本是個在生產隊種田的農民,幸運的被政府選成了伙夫,工資不少,可是鄉親們最羨慕的職業,要是被領導懷疑偷吃東西了,這活就沒法干了。</p>
從他紅到脖頸的窘態來看,劉波馬上相信了他的話,轉頭看著站在外面的丁凡,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這小子,果然是京城來的,不簡單!”</p>
當他看著宋密德正站在身邊,摸著衣兜往他掏“飯后一根煙”呢,頓時又拉著臉嚴肅的說:“那也不能吃獨食,不告訴大家一聲,咱食堂里可沒這種人。”</p>
“劉鄉,這小子啊,有性格,在這里待著,我覺得不合適,你等著的……”宋密德似乎從劉波鄉長嘴里品出了什么,一下子想起了這家伙一來了,連闞亮都皮鞋錚亮,還吹起了糖泡泡,這不是把“闞大隊”帶的更壞了嗎,心里一下子火了。</p>
丁凡和谷悅分別推著一臺28飛鴿牌自行車往歐浦灣方向走去時,他和劉波坐在食堂臺階上閑聊著。</p>
谷悅瀟灑的上了自行車,一條腿在車座上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就登上了自行車。</p>
丁凡推著所里那臺五成新的自行車,把車子放歪了,直接跨上去,兩腿踩在地上,猛的蹬了幾下腳蹬子,感覺有些發皺,雙手抓起車把,竟然把車子拽著跳了幾下,耍酷的向這邊揮了揮手。</p>
其實丁凡心里感覺別扭極了,人家在京城實習時,一到出警不是長江750挎斗摩托,就是軍用大卡車,至少是夸著槍,背著挎包,現在不光要騎這么破的自行車,還得在土路上走這么久,心里自然不爽。</p>
看他這么古怪的樣子,宋密德早就感覺出來了:劉波對這個新民警很有意見吶。</p>
“劉鄉,咱翻身屯可容不下這么個城里人,以后看他表現吧,不行就……”宋所長說著,示好的看了看劉波,言外之意這小子根本就干不了著鄉村警察,馬上就得讓他走人。</p>
“是騾子是馬,你也得讓人家好好溜溜吧,人家哪錯了啊,吃了人家的東西,還……”旁邊正用火柴棍剔牙的闞亮莫名的插了句話。</p>
他就是這么被領導看不上,怎么做都不對,才成了這種常年得不到提拔,他們現在又看不上丁凡!</p>
說完,他眼神異樣的看了一眼劉波,言外之意:你剛才吃的東西不就是丁凡弄出來的嗎?現在還在背后說人家的壞話。</p>
“鄉里治安可是你們負責,那就看看你們的人活干的怎樣吧,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伙子。”劉波雖然說吃了從來沒吃過的東西,可作為一鄉之長,尊嚴豈能讓闞亮這么正式的給挑戰了。</p>
他一臉嚴肅的目視前方,雖然沒直接批評闞亮,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p>
再說了,他眼中的丁凡白白凈凈的,從哪個地方觀察,都不是個有經驗的民警,何況薩娜那事那么麻煩,就連自己都發憷去碰那個霉頭,丁凡能行?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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