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發(fā)完火之后，急召楊嗣昌覲見。等楊嗣昌趕到之后，劈頭蓋臉問道：“盧建斗現(xiàn)在何處？”

    楊嗣昌回答：“他拒絕了兵部的命令，沒有和山西、宣府兩鎮(zhèn)一起返回京師，而是獨自領(lǐng)兵去了涿州，以抵御韃子的名義，向保定巡撫索取錢糧和馬料支應(yīng)。”

    崇禎忍著脾氣繼續(xù)追問：“韃子大軍進犯涿州了嗎？”

    楊嗣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據(jù)前線回報，岳托的右路大軍在大名府一帶，多爾袞的左路大軍剛剛劫掠完順德府，并沒有進犯涿州的跡象。”

    他在這里玩了個小心機，向崇禎匯報打了個時間差。多爾袞確實去過順德府，但那是幾天之前的事了，現(xiàn)在其率領(lǐng)的左路大軍已經(jīng)離保定府只有兩百多里，與涿州相距并不太遠(yuǎn)。他也并不擔(dān)心被拆穿，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情報滯后也是人之常情，誰也挑不出大毛病。

    可是一句話在崇禎耳里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崇禎鐵青著臉說：“這么說，高起潛的折子沒有冤枉他盧建斗了？韃子主力沒有進犯保定府，盧建斗卻從通州躲到涿州，目的是畏敵避戰(zhàn)？虧他還信誓旦旦極力主戰(zhàn)，真到了戰(zhàn)場，卻是四處游蕩，向地方索要錢糧滿足自己的私欲？”

    楊嗣昌不動聲色：“陛下圣明，一切都逃不過您的法眼，臣不敢妄自揣測盧建斗的用意，唯有陛下圣裁。”

    “啪”的一聲，崇禎用力拍了一下案幾，恨恨地說：“召對之時，盧建斗一心主戰(zhàn)，朕當(dāng)時還有些猶疑，臣子這般剛烈，籌劃議和一事是不是欠妥，現(xiàn)在看來，居然是當(dāng)面做人背后做鬼，好一個欺君罔上的佞臣！”

    楊嗣昌趁機說：“連盧建斗都如此，其余人更不用說了。陛下，如今唯有把勤王大軍悉數(shù)調(diào)回京師一帶，避免與韃子主力決戰(zhàn)，保存實力，待韃子退卻之后，再籌劃議和之事。遼東平息戰(zhàn)事，才能舉全國之力剿滅中原群盜，消弭內(nèi)患，接下來勵精圖治，則大明中興有望。”

    “滿朝文武，文恬武嬉，唯有你楊文弱忠心為國。”崇禎終于下定決心，放棄了最后的猶豫，“朕決心已定，就按你說的辦，把所有勤王大軍都調(diào)回來，拱衛(wèi)京師，保存實力。韃子入寇不過是劫掠財物，搶夠了，自然就走了，犧牲京畿幾個州縣，換來大明江山社稷的穩(wěn)固，也是值得的。”

    楊嗣昌大喜，高呼：“陛下圣明！”

    他堅信，只要崇禎全盤接受他“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計劃，自己必將成為歷史上挽救大明于危難的功臣，青史留名。

    “盧建斗那邊，朕會下旨，收回尚方寶劍，削去他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頭銜，勒令其速速回京陳情，朕要當(dāng)面質(zhì)問他，如此表里不一，是何居心？”崇禎來回踱步，“另外，文登營那邊有消息了沒有，你調(diào)集五路大軍合圍的事情有沒有把握？”

    “陳雨這人跋扈之余，也非常狡猾，兵部早就發(fā)了命令，可是至今也未見他拔營趕赴京師，如果宮中沒人泄露消息的話，也可能是他起了疑心，又或者做賊心虛，根本不敢靠近京師，怕被追究殺人的罪責(zé)。”楊嗣昌說，“不過請陛下放心，即便他沒有自投羅網(wǎng)，也無關(guān)大局，韃子退兵之后，議和之事敲定，自然就有時間和精力慢慢收拾他。”

    崇禎遲疑了一下，說道：“雖然他擅殺鎮(zhèn)守中官、挑釁東廠的罪責(zé)必須懲戒，但畢竟立下不少功勞，而且是練兵打仗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待諸事平定之后，削去爵位、貶去若干職司，以示懲戒，敲打磨煉一番后，仍然可以委以重任。”

    楊嗣昌想了想，建議道：“那就將其派往陜北剿寇，山東那邊另行派人接管，如何？”

    “甚好。”崇禎連連點頭，“離開了威海衛(wèi)這個發(fā)跡之地，糧餉全部控制在朝廷手中，陳雨自然就沒了之前的心氣，老老實實為朝廷效力。”

    三言兩語間，君臣二人就議定了對陳雨未來的安排。此時的崇禎和楊嗣昌并不知道，這件事將來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改變大明王朝的歷史走向。

    出了宮，楊嗣昌跨入轎子，一揮手：“回兵部。”

    轎夫抬起轎子，小步快走。楊嗣昌在晃晃悠悠的轎中思索著自己還需要做的事情。現(xiàn)在皇帝已經(jīng)徹底傾向了自己，得到了最高層級的支持，那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遏制盧象升攻擊清軍，然后秘密派人與清軍統(tǒng)軍大帥聯(lián)系，洽談議和之事了。

    只是議和在朝野上下都得不到支持，與韃子聯(lián)絡(luò)的暗箱操作必須隱秘，不能走漏一丁點風(fēng)聲，這件事交給誰辦才好呢？

    楊嗣昌冥思苦想，把信得過的人都過了一遍篩子后，最后鎖定在一個特殊的人身上。

    “對了，高起潛！”楊嗣昌興奮地一拳擊在掌上，自言自語，“清流不愿蹚這個渾水，唯有天子家奴最合適。”高起潛號稱知兵，想必也能明白眼下大明兩面用兵的窘境，溝通起來相對容易，而且其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只要透露一點崇禎贊同議和的口風(fēng)，高起潛一定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回到兵部衙門，楊嗣昌立刻把自己關(guān)在一間小小的簽押房內(nèi)，親筆撰寫給高起潛的秘信。

    在楊嗣昌和高起潛背后的小動作下，崇禎認(rèn)定了自己看到的事實，盧象升的一切努力化為泡影。他不僅沒有通過捷報堅定崇禎抗清的決心，而且間接將自己推入了無底深淵：崇禎失去了對他最后的耐心，傳旨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在路上，準(zhǔn)備收回尚方寶劍，并貶去他相應(yīng)官職，入京述職楊嗣昌已經(jīng)將他作為自己實施議和大計路途上可以犧牲的旗子，安排好了對付他的一切準(zhǔn)備。

    沒有皇帝和兵部的支持，缺兵少糧的天雄軍即將迎來滅頂之災(zāi)，命運已經(jīng)注定，而盧象升自己卻無法預(yù)知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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