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不修轉(zhuǎn)動著酒杯，悠悠地說：“你不要忘了，濟南府是山東府治之地，豪強士紳眾多，加上有曲阜衍圣公一脈和魯王兩尊大神在，濟南、袞州、東昌這西三府還能剩下幾畝地？也就東三府能打一打主意了。而青州、萊州、登州三府之中，登州的海防衛(wèi)所眾多，大部分是軍中屯田，吃進這些地比民田更容易。這么說，你能明白了嗎？”

    馮守義經(jīng)過對方的提醒，也醒悟過來了。西三府有孔府和魯王府這兩個全國都數(shù)得著的大地主在，哪里還有插手的余地？倒是登州沿海的備御、守御千戶所旗下數(shù)以萬計的屯田是一座可以深挖的富礦。

    他決心抱住鎮(zhèn)守太監(jiān)的大腿，思考問題就自然而然站在了對方的角度，于是提出疑問：“登州的屯田雖多，可畢竟是衛(wèi)所軍產(chǎn)，吃進幾百畝還沒什么，可是動靜太大，是不是有隱患？”

    他相信以曹吉安的權(quán)勢，曹不修絕不會為了幾百畝地跑到登州來，目標肯定是吃下登州沿海各個衛(wèi)所的成千上萬畝屯田，百尺崖只是其中一站。這樣一來，就有一定風險。畢竟一點點蠶食幾十、幾百畝屯田和一口氣吞下成千上萬畝屯田是兩回事，只要有人彈劾，即使貴為鎮(zhèn)守太監(jiān)，也要吃不了兜著走，而他作為幫兇，說不定也要被牽連。

    曹不修狡黠地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早已想到。首先，這些地都是要辦理田契，轉(zhuǎn)為民田的，至少從紙面上看，不存在大規(guī)模侵占軍田的問題；其次，我會把這些田掛在不同的人名下，化整為零，這樣一來，也不怕有人彈劾義父了。”

    孫榮也附和道：“辦理田契的事情有我在，保準辦得干凈利落，不留一絲破綻�！�

    馮守義徹底放下心來，對方有備而來，還得到了地方官府的強力支持，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問題了，那么何不送個順水人情，抱住鎮(zhèn)守太監(jiān)的大腿，換取自己仕途的東山再起？

    他舉起酒杯：“那鄙人就預(yù)祝曹公子心想事成、得償所愿！”

    曹不修哈哈大笑：“借你吉言�！�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發(fā)出“�！钡捻懧�。一場鯨吞衛(wèi)所屯田的陰謀就此出爐。

    這一切，陳雨并不知道。曹不修走后的第三天，他按照原定計劃，請趙梓隆帶隊，來到了百尺崖千戶所，召集百戶以上武官開會，拋出了“市價和買、有償征收”的方案。為了防止以前雙方群毆的場面出現(xiàn)，這次他留個心眼，帶上兩隊戰(zhàn)兵隨行。

    趙梓隆決心支持陳雨，態(tài)度就非常明確，他向眾人宣布：“衛(wèi)所糜爛，尤其是屯田制度沉疴已久，本官決心進行整治。本官知道屯田都被你們以各種名義侵占，產(chǎn)出糧食據(jù)為己有，如果認真追究起來，完全可以治罪。但念在大家一場袍澤，責任就不追究了，現(xiàn)在本官委托陳千戶出資，以市價收回你們手里的屯田，只要你們簽字畫押，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否則的話，就等著軍法處置吧。”

    上官唱紅臉，陳雨就唱白臉：“諸位同僚，以往的事就不多說了，和買收回屯田也是為了振興衛(wèi)所，同時也不讓大伙吃虧。各位手中的田產(chǎn)，我會按照水田、旱田、肥沃程度進行評估，分成不同等級，按實際價值支付賣價�！�

    這一出雙管齊下，讓武官們有些招架不住。雖然他們認為趙梓隆所謂追究侵占屯田罪責的說法只是虛張聲勢，畢竟這是所有衛(wèi)所的普遍現(xiàn)象，法不責眾，一個衛(wèi)指揮同知不可能改變這一切，但是作為雙重身份的上官，趙梓隆出手整治個別出頭鳥輕而易舉——前副千戶馮守義就是前車之鑒。在這樣的前提下，陳雨再提出以合理的價格收回屯田，讓他們有了臺階可下。

    既然不能公開反抗，那就選擇接受吧，好歹也能得到真金白銀不是。

    武官們權(quán)衡之后，無奈地紛紛表態(tài)：“全憑趙大人做主�！�

    馮守義卻慌了，他正籌劃著把千戶所的屯田挑肥沃的都賣給曹不修，抱住鎮(zhèn)守太監(jiān)的大腿，換取自己的前程，還沒來得及串聯(lián)其他武官，沒想到半路忽然殺出一個程咬金攪局，目的居然也是屯田。無論從私人恩怨，還是為了仕途考慮，他都不會讓陳雨得逞，于是站出來表示反對：“趙大人整治屯田弊病，下官是支持的�？墒前俪哐碌氖虑�，理應(yīng)由百尺崖自己來做，憑什么讓一個外人插手？”

    陳雨斜眼看著他：“沒聽趙大人說委托本官來做嗎？他既是百尺崖的千戶，又是威海衛(wèi)的指揮同知，沒有精力做這些具體的細務(wù)，全權(quán)委托本官又怎么了？難不成讓馮百戶你來做？”

    一句馮百戶深深刺痛了馮守義，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他脫口而出：“本官雖為待罪之身，降為試百戶，可仍然主持本千戶所的日常事務(wù)，趙同知公務(wù)繁忙，無暇處理此事，讓本官來做難道不行嗎？”

    眼見馮守義出頭，其他武官都不吭聲了。如果馮守義扛下這件事，對他們也沒有壞處，自己人總歸好說話些。

    陳雨見馮守義的態(tài)度影響了其他人，心想這個出頭鳥必須打壓下去，否則整件事就不好辦了。于是回頭請示趙梓�。骸安蝗缯堮T百戶私下詳談如何？”

    趙梓隆想了想，點點頭：“也好�！�

    幾人來到相對僻靜的簽押房，陳雨對趙梓隆說：“趙大人稍等，下官先和馮百戶聊聊，再請大人指示�！�

    趙梓隆猜到了他的意圖，沉默了片刻，低聲交代：“不要把事情搞大了，點到為止�！�

    “下官明白�！�

    陳雨讓張富貴帶著幾個如狼似虎的軍戶，把馮守義推進了簽押房內(nèi)。馮守義驚恐地問：“你們想做什么？”

    陳雨冷冷地說：“馮百戶，你已經(jīng)吃過虧了，卻不長記性，只好再辛苦我這些兄弟們給你點教訓了�！�

    張富貴心領(lǐng)神會，拿一塊破布塞住了馮守義的嘴，然后捆住其手腳，往地上一丟，幾個人撲了上去，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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